“說是這樣說,要真這樣,哪來那麼容易。”陸永國有些喪喪道。

他看到城裡人都在穿的確良的衣服,去國營飯店,他也想要縐雅倩過這樣的日子啊。

可是他的能力太有限了。

“不難的。”縐雅倩卻回答得很肯定。

“你記不記得,去年的時候我告訴過你,咱們的錢馬上就能有用處了,你瞧現在,不光是高考恢復,接連包產到戶。

我想那一天要不了多久了。”

陸永國知道縐雅倩喜歡關注時事,喜歡看報紙,她嘴裡總是念叨著這些事情。

他對這些倒是不太瞭解,不過他並沒有反駁縐雅倩的話。

卻是一隻手將他抱了起來。

“喂,你幹什麼?”媳婦兒小拳頭砸在肩上。

不疼。

癢……

“陪陪你啊。”

**

這天晚上之後,兩個人似乎都說開了,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陸永國照常在家裡做事,又回城裡上班。

之前丟失的東西,還是沒有排查出來,毫無疑問,這件事又是陸永國背鍋。

記一次過,領導說,再犯一次錯,就要被開除了。

只不過這一次,陸永國想起了縐雅倩說的那句“要是幹得不開心就不幹了”,就忽然不如前幾次被誣陷那樣焦慮了。

怕什麼?

他還有媳婦兒,還有女兒,實在不行,大不了回去種地。

天氣越來越冷了。

果然如縐雅倩所說,不久就召開了大會,報紙上鋪天蓋地地刊登了關於開啟了市場經濟。

維持了幾十年集體經濟忽然成為了過去,現在大家都關起門來過自家的日子了。

他們家的錢,也確實是能見光了。

那天,陸永國在上班的路上,還遇見了曾經的師傅。

是的,他以前還有一個師傅。

前些年,陸永國在讀初中的時候遇見了全面停課,在家做了今年農活。

那時候陸爸想著,做農活雖然也吃得飽飯,但是到底苦了些,他在地裡刨食就算了,但是得把兒子們一個一個託舉出去。

他籌劃著,給陸永國尋一個營生。

陸爸畢竟是大隊長,認識一些人,這錢進錢師傅就是在農場給人開拖拉機的。

跑車……

那是個吃香的職業。

腳踩三塊鐵,到哪兒都是客嘛。

陸爸殺了雞,買了肉,上門求了好久,人家才答應帶著陸永國一起跑的。

跟著師傅的車跟了一年多,但是因為指標有限,有人頂了上來,他又不得不只能回來又做回了農民。

回來後,他心中悶悶,仗著自己身高腿長跑得快來黑市裡碰碰運氣。

也就是在黑市,遇見了縐雅倩。

就這樣結了婚,開車的事情也被漸漸遺忘了。

他是沒想到,現在還能見到師傅。

“永國。”倒是對方先認出了他。

“師傅?”陸永國也怔了怔:“好巧啊。”

雖然最後沒能成,但到底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陸永國還是十分客氣地上前去與師傅打招呼。

“你最近在做什麼呢?”錢師傅問他。

他其實挺喜歡陸永國的,到最後沒能把他領進門還有點愧疚。

“在單位裡做保安。”陸永國道。

“啊,那還是個好差事呢。”錢師傅讚歎:“鐵飯碗。”

“原本想著如果你還在種地的話,叫你來跟我跑跑車呢,現在看來,你過得不錯嘛。”

“跑車?”陸永國笑了笑。

“師傅你別拿我開玩笑了,那種香餑餑有的是人幹,哪裡輪得到我?”

年輕的時候不懂事,還真迷戀那個鐵疙瘩,但是後來才知道,自己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哪是什麼人都能摸的?

“誰打趣你了?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沒看報紙嗎?自由經濟。

現在可以有私用車了,南方那邊到處都在修樓,缺司機著呢。”

“真的?”

陸永國聽到這話,心思倒是動了一下。

“嗨,跟你說這個幹什麼?”錢師傅卻是擺了擺手。

“你現在有這好營生,又是正式工,何必跟著我風吹日曬的?犯不著,犯不著。”

“那啥,我先走了,我這段時間在家裡,過年的時候再聚哈。”錢師傅說完就走了。

倒是陸永國,一個人朝著單位裡去的時候,思緒萬千。

“陸永國!”

同事在他耳邊喊他,才讓他如夢方醒一般,回過神。

“什麼事?”

“想啥呢?是不是想什麼人吶?”同事說著話,眼神往上挑了挑,看向了保安科外的身影,滿臉戲謔的模樣。

陸永國順著同事的眼神看了過去,臉瞬間僵了下來。

又是她……

“人家在外頭站了很久了,你倒好,還在這兒發呆,可別把人家凍壞了。”

“她凍不凍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要她站的。”陸永國冷著臉撂下這句話,站起身轉身就走了,是朝著反方向走的。

他該出去巡邏了。

不然待會兒被領導看見了,又該大做文章了。

“喂,你還沒屈服啊?”同事在身後問。

“嘖嘖,你這身骨頭,是牛骨頭嗎?要我說,早屈服早好,你那胳膊還能擰得過大腿嗎?早認清現實早享福。”

陸永國才懶得聽這句話,徑直往前頭去了。

“陸永國!”

然而,恰在這個時候,被林芳月看見了。

她“噔噔噔”地跑過來。

“你怎麼看見我就躲啊?我是洪水猛獸啊?還是要吃了你啊?”林芳月走上前來,氣鼓鼓地盯著他看。

陸永國卻將眼睛瞥向一邊。

“你比洪水猛獸都難纏。”

“什麼?”

陸永國的聲音不算太大,林芳月沒太聽清楚。

“沒什麼,你沒聽見就算了。”

“到底是什麼,你給我說清楚!”

林芳月卻依舊不依不饒。

陸永國緊緊攥著拳頭,真是恨不能打兩拳在她的臉上。

好,她要說清楚是吧?

他一轉頭,看向她。

“我說,什麼洪水猛獸有你這麼煩人的?”

他在說……什麼?

林芳月瞪大了眼睛。

“陸永國,你這是什麼態度啊?”

“你把我弄到現在這個樣子了,你還要我什麼態度啊?

林芳月,你到底煩不煩?一個姑娘家,不說矜持內斂,但是最起碼的禮義廉恥要有吧?

你看看你,這麼纏著一個已婚的男人,就算你不要臉,至少你父母是有頭有臉的人,你得給他們留點臉面吧?

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當初我真的不應該救你。”

看,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像陸永國這麼嘴笨的人,被憋急了,也是能罵得人七竅生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