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要走的陸永國聽到這句話,忽然頓了一下。

他回過頭,看向林芳月的目光中都是厭棄。

“你以為,我真有多在乎這個工作?”

他留在這裡的目的,是為了給老婆和孩子更好的生活,如果讓他放棄自己的媳婦兒,那他在這裡工作又有什麼意義呢?

說完,他轉身走了。

他不想留在這兒和她爭辯太多,不是因為她做的事情而是值得原諒,只是因為家裡還有人正在等著他。

他答應過她,不會讓她在村口等得太久。

留著林月芳站在原地。

林月芳看著她的背影,癟了癟嘴,眼睛裡漸漸蓄了淚水。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受這樣的委屈。

“唉,我看你還是算了吧。”一旁的劉躍進勸道。

“這陸永國實在是個倔骨頭,你也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了。”

“誰讓你承認的?”

誰知林芳月一回頭,一把朝著劉躍進推了過去,把脾氣都發在了他身上。

劉躍進吃痛,往後退了兩步。

“那……那我有什麼辦法?他要拉我去報警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工作可是我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姐姐讓給我的,要是被我弄丟了,我老子非把我的皮剮了不成。”

“你怕什麼?他真敢報警不成?這種事,鬧大了,誰都沒有好處。

再說了,就算去了警察局,不是還有我爸嗎?”

這個……劉躍進倒是沒想到。

“我當時哪裡想了這麼多啊?”

“行了,行了,姑奶奶。”他說著好話求饒:“你還是想想接下來怎麼辦吧?”

“什麼怎麼辦?難不成他還真捨得丟了工作不成?”

這個年頭,一個工作是多麼重要啊,這就意味著有了鐵飯碗,旱澇保收,不再靠著天吃飯,這種安全感對於做了幾千年農民的華夏人來說太重要了。

民間流行著一句話叫三十六塊萬歲。

三十六塊,是一個工人的工資。

有了這三十六塊,就以為著不必再為生活發愁了。

誰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這安穩的生活。

她就不相信,陸永國能有這麼傻。

**

此時陸永國已經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家,趕的最早的一班早班車,到家的時候,天還矇矇亮,口袋裡裝的,是單位裡發的米麵糧油。

遠遠地就看見了村口的兩抹身影,一大一小。

光是看著,心裡就暖暖的。

“回來了。”縐雅倩迎了上去。

“爸爸……”小傢伙甜甜地喊。

陸永國會心一笑,將小傢伙扛在肩上,一隻手牽著媳婦兒的手往家去。

回到家,王巧萍已經做好了早飯。

兩個湯水蛋還有饅頭。

“快,吃了飯再去歇著吧。”

家裡人都知道他上了夜班,催著他吃了飯就去睡覺。

然而,陸永國吃了早飯,洗了臉和腳,縱然身心疲憊,躺在床上卻是怎麼著也睡不著。

“怎麼了?”

縐雅倩從櫃子裡拿了一床厚實的被子,轉過頭卻看見他睜著一雙眼睛正盯著她看。

“雅倩。”陸永國叫她。

“你說,我不做這個工作怎麼樣啊?”他試探性地問。

她知道,他終於幹不下去了。

“不做就不做唄。”縐雅倩道:“反正這種工作一眼望得到頭,做下去也沒什麼前途。”

人家夢寐以求的鐵飯碗,到她的嘴裡,卻是如此地不屑一顧。

只抱著那床大棉被過來,手腳麻利地替陸永國鋪床。

“你不問問我打算幹什麼?”陸永國湊過來問。

縐雅倩鋪床的動作頓了頓,回過頭看他。

“怎麼?你心裡頭有想法了?”

“我前段時間遇見我師傅了。”陸永國道。

這件事他在心裡盤算了許久了,拋開錢不談,比起窩在一個單位裡按部就班,他似乎更懷念從前摸方向盤的日子。

現在他是實在受不了單位裡那個瘋女人了,他想著或許能跟著師傅再去嘗試嘗試,至少也是一個營生不是。

“好事啊!”

縐雅倩笑道。

“這麼說,你是支援的了?”

“只要是你想幹的事情,我都支援。”

安安站在一旁,拿著一根紅薯幹,只見爸媽都笑容滿面的樣子,卻聽不太懂他們說的話。

這一天晚上,爸媽合計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就把她從被窩裡拎起來了。

“安安,去城裡,去不去?”媽媽問她。

“去啊,去啊,當然去……”

城裡多熱鬧啊,安安最喜歡去城裡了。

其實像村裡面的小孩兒很多連一次城都沒進過,安安去過幾次,都成了他們眼中見過“大世面”的孩子了。

在路上她聽到媽媽在小聲對爸爸說:“現在很多東西都可以不用票了。“

“多買一點吧,馬上過年了,咱們得把年過好。”

縐雅倩認為,別人越是欺負她,越是打壓她,就越是不能氣喪,越是要把日子過好,要過得紅紅火火的給人家看。

“家裡有錢。”她對陸永國說。

“這兩年你在城裡的工資我都攢著呢,有一千六百多,買什麼都儘夠了。”

“咯。”

她說著話,往陸永國兜裡塞了二十張大團結。

又道:“再說了,咱們是要去看你師傅的,要請人家幫忙,手上的東西拎少了,別人不買賬的。”

很多話,安安聽見了,卻理解不了。

她只知道,爸爸媽媽真的買了好多好多東西啊……

就說麥乳精吧,多貴的東西啊,爸爸買了一罐之後,回過頭又看了看她,又轉過頭對售貨員說:“再買一罐吧。”

買了麥乳精,又買了肉、富強麵粉、香油、桃酥、冰糖……

又買了布和新棉花,打算給安安做衣服。

其實安安明明有棉衣的。

村裡的其他小孩兒的衣服很多都是大人的舊衣服改的,只有男娃娃才有可能穿上新衣服的。

安安不僅有新衣服,還不止一件。

不光是新衣服,還有新頭繩。

還有玩具和零食……

買著買著,安安都緊張起來了。

她聽說村裡很多女娃娃都是這樣,爸爸媽媽帶到城裡來,忽然買很多東西,然後……然後就將女娃娃拿去送人了……

倒不怪安安這麼想,雖然爸爸媽媽對她很好,但是她以前的那些回憶讓她十分地沒有安全感,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太難受了。

她太愛現在的爸爸媽媽了……

一想到這兒,城裡的新鮮感忽然就減弱了許多,一路上她只緊緊拉著媽媽的手,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