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編織”

男人抬手將雨衣的帽子摘下，他並沒有掩藏自己的容貌，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既然是兩位女士，那麼必要的禮儀也不可少……”

伴隨著低聲的咕噥，他微微欠身。

“非常遺憾我們居然在這樣一個惡劣的天氣和時間見面，我本以為我們的初遇會更加愉快一些，陸凝小姐。”

“你知道我？”陸凝警惕地看著他，身體慢慢向後退。

“你應該聽說過我，彼得·夏洛，這是我喜歡使用的名號。茉拉的代理人，儘管你並不值得我親自來動手，但如果你能將茉拉引來就再好不過了。”

男人見陸凝後退，也不阻攔，只是帶著大局在握的笑容看著。

“你是貪慾的管理人？”

陸凝此刻也顧不得暴露給薇茵什麼情報了，她也沒想到探索這麼個地方居然會引出整個八區的管理人來。

“沒錯。我們之間當然是允許競爭的，所以對於你我並沒有什麼惡意，畢竟這次見面都算得上是偶然而已。可是茉拉……我們的小公主似乎對天國理事會的競爭有什麼誤解，導致她對我們每個人都充滿了敵意呢。”

“你都知道？”

“我為什麼不知道？你見過我的代理人了吧？從她的能力上難道無法對我的力量窺知一二？”

“別跟他廢話了！快走！”

薇茵在陸凝移動到自己身邊時，迅速將一顆閃光彈擲向了彼得的腳下，同時拉著陸凝轉身就跑出了房間。

劇烈的光華一瞬間將整個房間照亮，然而彼得卻如同早就知道一般，提前擋住了眼睛。

光芒消失，兩個人也已經跑出了房間。

“哎呀呀……看來不多施加一點壓力，你是不會向茉拉求救的。”彼得並不著急，悠閒地跟著往門口的方向走去，“逃跑是沒有意義的，在我的‘編織’能力下，我能隨時追上你們……”

就在邁出門的一瞬間，他踢到了另一個早就佈置好的絆雷。

金屬圓筒骨碌碌地滾動到了地上，發出了一陣清脆的響聲，但並沒有炸開，自然也沒能造成任何震撼效果。

“陷阱、詭計，這樣的東西都是沒什麼用的。”

彼得瞥了一眼，並沒走向樓梯，而是沿著走廊向一個拐彎處走去。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情況！能力者嗎？”

陸凝和薇茵前後從窗戶翻出，順著排水管線直接滑到了樓下。薇茵一路上還在驚訝於對方的出現。

“他是管理人。”

“管理人？他還真是？我以為是虛張聲勢呢！但是那傢伙給人的壓迫感為什麼這麼強？我以為……”

“小心！”

陸凝緊急拉住了薇茵，沒讓她被前方忽然出現的車輛撞到。

“紅燈？等下……剛才明明可以通行……”

二人看著面前的滾滾車流，只能選擇繞彎，然而沒跑多遠，不遠處的一個消防栓忽然炸開，裡面的水流猛地噴射出來，將兩人截在了路中間。

陸凝急忙往後看去，彼得·夏洛已經不緊不慢地向著兩人這邊走了過來。

“我們繞過去！”

“別！”

薇茵從馬路上繞過消防栓，然而就在此時，一聲炸裂的響聲從路面傳來，一輛轎車的車胎忽然炸裂，司機沒能把握好方向盤，車子一歪就往薇茵的方向撞了過來！

陸凝迅速一撲，抱著薇茵滾到了旁邊，高壓水流衝擊在身上宛如被重拳擊中，然而側邊不到一米處擦身而過的失控轎車卻更加令人感覺到了死亡的逼近。

哐——轟！

車和附近的房屋發生了撞擊，很快便引發了爆炸，一時之間尖叫聲和哭喊聲響徹不絕。彼得走過了燃燒著的房屋，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

“怎麼……”

“唔……”

陸凝勉強爬了起來，卻發現被她撲翻過來的薇茵有些神智不清，而就在不遠處的地方落著一塊消防栓的殘片，剛剛翻滾過來的時候肯定是不小心頭撞在上面了。

不，應該不是不小心。

陸凝抬頭盯著彼得，這應該是她第二個正式接觸的天國理事會成員，果然也是個十分棘手的人物。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走向種種不同的結果，由一條過去而引發所有不確定的未來，正因為如此，人們的生活才會充滿未知和奇蹟。”彼得在距離兩人三米左右的地方站定。

“這就是你的能力？”

“編織。”彼得點了點頭，“我能夠收集到未來，也能推斷事物發展的無數可能和必然結果，我將這份才能賦予了我的代理人，雖然我掌握了貪慾，但我也是個很大方的人。”

“但是……”陸凝冷笑，“你不光能預知未來。”

“是的，編織未來才是我能力最關鍵的一環，你玩過那種多線路的遊戲嗎？這個世界上的人對我而言都只不過是遊戲裡的NPC，而究竟點選哪個選項，讓遊戲按照哪條線路發展，都是我這個‘玩家’說了算的。”說著，彼得抬起手指向了陸凝的頭頂。

這裡是一棟有些年頭的樓房，作為出租屋租借給很多公司使用過，因此樓頂上也有很多舊廣告牌。

“那塊牌子已經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落下來了吧？但是究竟多久呢？如果不颳風下雨，或許時間會長一點，反之則會短一點。”

陸凝急忙拖著薇茵開始避開那個位置。

“但是，我已經將那塊廣告牌馬上就落下的未來編入了，結果就是——”

咔。

一陣風吹過，已經鏽蝕的鐵架子終於不堪重負，發出一聲輕響後，整塊廣告牌開始向下墜落。

“薇茵！你趕緊清醒過來！我們得離開……”

廣告牌差點砸到兩人，濺起的泥漿已經打在了陸凝臉上，薇茵也沒幸免。不過好在被冷水一刺激，她也從渾渾噩噩中驚醒了過來。

“快點把茉拉叫過來吧，憑你是沒機會的。就連命運都要在我的腳下俯首稱臣，你們兩個什麼能力都沒有的小丫頭又能做什麼？”

薇茵緊張地拽著陸凝的胳膊站了起來，她雖然聰明，但真的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別慌。”陸凝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他的能力，有兩個弱點。”

彼得剛要邁出的腳步停下了。

“我是覺得有點問題了，但是我不知道……”

“就算掌握了這樣碾壓性的局面，他依然刻意和我們保持著距離，所以他一定有什麼顧忌，而這個距離是一個安全距離——沒錯吧？彼得·夏洛！”

最後一句話，陸凝對著彼得大聲喊了出來。

“是又如何？兩個弱點？你那麼有本事為什麼不利用一下這兩個弱點來攻擊？”

“因為攻擊的效果會很差。”陸凝和薇茵繼續後退，口中還在和彼得周旋，“首先，你的能力不能控制人，或者說生命體的未來吧？否則還追什麼？直接把未來改為我們兩個突發急症倒下不久可以了？而你的一切攻擊手段都是依靠各種事物引發的連鎖，紅綠燈，消防栓，還有汽車輪胎……”

彼得臉上閃過了一絲驚訝。

“第二，也是你的能力最致命的一個問題。”陸凝忽然一扭身，直接拐進了一條窄巷。

彼得一愣，薇茵也反應極快地跟著陸凝跑進了巷子，毫無疑問，剛剛彼得的愣神已經確定了他第一個弱點確實存在。

“那又如何？我的能力沒有距離限制，只要是能夠知道你們在哪裡，命運就不會站在你們那邊！”

彼得抬腿追了上去，卻在轉過彎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兩輛消防車迅速向這邊趕來。

陸凝和薇茵正在飛速向前奔跑，似乎根本不在乎出什麼意外。

這一瞬間，彼得意識到了對方的打算。

他確實可以再引爆消防栓，但是經歷過剛剛那一下之後陸凝已經知道這不是致命攻擊了，讓紅綠燈變色也沒問題，可是消防車開著火警開路的時候整條路的車流都在讓路，速度遲滯，那兩人就算硬穿過去都可以。

最大的問題是，這裡是他自己的區，他總不會為了追兩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製造一整個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可除了事故以外，空曠的十字路口上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可以臨時攔住她們了。

“但是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你們的樣貌了……”

想到這裡，彼得停下了腳步，斂去了笑容，終於略微正視起了這個“茉拉的代理人”。

“不得不說，她選了個很聰明的代理人。只可惜，沒人能從我的‘編織’中逃離，我會關注著你們的。”

陸凝和薇茵飛奔著穿過了好幾條街道，確認彼得沒追過來後，才停下來勻一下呼吸。剛剛那種奪命狂奔陸凝真是很久都沒跑過了，現在感覺自己隨時都可能一口氣喘不上來。

“他，他能，改變，未來，哈，哈……陸凝，第二個，弱點，是什麼？”

薇茵的狀態也不怎麼樣，不過還能說話。

陸凝歇息了半天才開口回答她。

“延遲，未來的延遲。他在不斷和我們說話，但發動的攻擊都有那麼一點偏斜。所以他的每次改變未來都是產生大範圍攻擊以彌補精度的不足，我判斷他在改變未來的時候必須有個延後時間，類似於三秒四秒之後的未來才能進行改變這樣。”

“那……也夠可怕了。”

“看見了？這就是天國理事會的成員，一旦他們盯上你準備殺掉你的時候，你幾乎沒什麼機會，就算我知道了這兩個弱點，也想不出能繞過他能力的辦法。薇茵，雖然我依然對城市的歷史很想探知，但是你不應該再繼續了。”

“想都別想。”

薇茵咧嘴一笑。

“我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連真正的理事會成員都見到了，你讓我放棄？就像登山還有一百米就要到達山頂的時候你讓我下山一樣，不可能的。”

“會死。你是研究歷史的，難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好奇心死了嗎？”

“當真相已經擺在面前的時候，就算前面是個火坑我也會往裡跳的！”

“沒人做到過，你想過是為什麼嗎？”

“那就去做第一個做到的人啊！”

就在這時，一輛普通的小轎車停在了兩人旁邊的路邊，車窗慢慢搖下，撒修從裡面探出了頭來。

“不好意思，那個……吵架？”

“沒，就是討論一個話題。”薇茵走了過去，撒修也推開車門走出來，取出醫療用具幫薇茵處理剛剛擦傷的傷口。

“你們遇到什麼事了？難道那裡真的有什麼危險？”

“有個守衛。”薇茵看著撒修清潔傷口，上藥包紮，一時想不出什麼辯解的詞語。

“我就說過那裡很危險了，還是不要查了吧？”

“你怎麼和陸凝一個意思？”

薇茵扭頭看了陸凝一眼，陸凝也只能無奈笑笑。

“因為隨便誰聽到都會覺得很不安全啊，你今天都被襲擊了，以後我不在旁邊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撒修將紗布打結，剪斷，隨後看向陸凝：“你也受傷了嗎？我幫你處理一下？”

“那就拜託了。”

陸凝比起薇茵來說倒是沒什麼外傷，只是身上被之前高壓水流噴到的地方有些隱隱作痛，也不知道彼得到底是怎麼炸的消防栓，估計都有內傷了。

薇茵則從包裡摸出了那本正方形的書，那樣混亂的情況下她居然還是偷偷摸摸將這本書順出來了。

“我的論文就快完成了。無論你們支援不支援我，這件事總要有人去做的，碰到危險就避開是人之常情，我不會怪你們。”

“我不會避開，這是我必須要做的是。”陸凝搖搖頭。

撒修則只是笑了笑，顯然無論薇茵做什麼他都只能支援。

“謝謝……”

“謝什麼？我們之間從來不用客氣。”撒修說話間已經給陸凝包紮過了，隨後拉開了後座的門，“我送你們回家吧，這樣還安全一些。”

“你晚上不用工作嗎？”陸凝有些疑惑。

“工作和親人總是要分清楚哪邊重要的。”撒修溫柔地看了薇茵一眼，壓低了聲音，“我可不希望在那天到來之前出現什麼意外。”

“你還沒……”

“噓——身不由己，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