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淵子的態度依然穩如泰山,這也讓陸凝感覺到心安。無論她是天生鎮定還是有後手準備,至少合作事宜上不會讓計劃出現什麼混亂。

“我相信你已經知道,如今的埃瓦廊中,很多兇徒被殺了,他們很可能遭遇了和百鬼弘類似的事情。”

“這些事件我實際接觸的只有三個,剩餘的都是聽到了來自藤井的轉達。莉莉安,你實際經歷的有幾個呢?”

“一個。”陸凝搖了搖頭,“我也是聽別人說起的。這些事情根據我的調查是有人試圖利用這些兇徒來重新制作魔導書,他們需要兇徒的靈魂,結合魔導書的知識和經驗,混合製作出新的魔導書。”

“聽起來很有些黑魔法的味道。”

“肯定是黑魔法。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整個埃瓦廊可能有很多地方已經被安置了這種新型魔導書——或許汙染能力不如真正的魔導書強,但勝在能夠迅速在書籍和人形態之間切換,並自如地控制魔導書中的那些強力魔法。”

蓬山淵子聽到這個資訊,沉吟了片刻。

“有些古怪。”

“嗯?”

“莉莉安,你沒有實際接觸多個現場,所以對實際情況的並不多……但是根據藤井所說,那些兇徒的死亡總有些怪異。有個黑影總是會在恰當的時機現身,在兇徒被抓捕之前殺死他們,然後抽離靈魂,留下一具乾癟的軀體。”

“沒錯,我所經歷的那一次也是這樣。”

“你說他們需要靈魂……結合魔導書中的知識經驗來重新創造新的魔導書,這些我都可以認同。可我和藤井討論的時候,她告訴我這不正常。”

“哪裡不正常?”陸凝皺了一下眉頭,她雖然很偏愛偵查和痕跡一類的東西,可終究不是主要進行偵探工作的,她相信藤井雪音在這方面更加專業。然而無論怎麼回憶,迄今為止的這條線索似乎都沒有問題……除了未知的部分。

“在於啟動。”蓬山淵子複述出藤井的話,“若將整個計劃作為一個整體看待,那麼啟動這個計劃需求的魔導書數量是非常巨大的。其一,就是我們所知道的那些兇徒,每個人至少要配備一本魔導書來進行重新制作。其二,是此前的兩次騷亂中,那些人拿出來進行魔導書汙染擴散的魔導書,而且這番舉動的目的至今不明。光是這兩者所需要的魔導書數量就在二三十本之間,而且我們甚至不知道其中是否還有其餘安排。如果真的出現了這樣數量的魔導書丟失,那麼在整個交流會開始之前埃瓦廊就應該有些異狀了。”

“嗯……”

“另一個問題是,魔導書中的靈魂部分是怎麼分離的?儘管不清楚詳細情況,但作為一個整體的魔導書單獨分離出靈魂的難度並不低。就算可以分離,這些靈魂應該安置在何處?那可不是隨便一扔就可以的,魔法世界之中靈魂的處理同樣是個麻煩的工作。”

“藤井覺得是什麼情況?”

“她只是覺得這個魔導書的來源太奇怪了,所以必須探查一下圖書館裡的魔導書存放規則。書庫開放的這幾天就是好機會。”

“這同樣也是對方開始動手的好機會。”

“我想也差不多,再怎麼蓄力,現在也應該準備萬全了,我覺得最晚書庫開放結束就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就是這個,蓬山,我需要幫助的地方就在於這裡。”

“嗯?”

“那個控制一切的人召集了多個勢力,又在埃瓦廊進行魔導書汙染的散佈,這些都只是一個準備訊號。同時,我認為這也是一個誘導,當他們開始行動的時候,肯定會有一些看上去非常嚴重的事情發生,這些事或許會拖住埃瓦廊內絕大多數主要戰鬥力一段時間,哪怕不太長,也足夠他們執行真正的計劃。”

“你希望我們來進行反制?這可不容易,他們既然能捨得出去讓星環教派、焚書官、進化這些組織進入埃瓦廊來當炮灰,哪怕是一個誘餌我們也難以應對。”

“三個位置。”陸凝伸出手指,“我只需要你在發生任何異常的時候,以最快速度解放三個位置的戰鬥力。”

“……哪裡?”

“歐泊區、託帕區和月光石區。”

蓬山淵子思索了片刻,眉頭一展:“你要打這個主意?”

“不知道你腦補了什麼,不過我確實有些自己的計劃。”陸凝看了蓬山一眼,“很可惜的是這個我不能說。”

“無妨,我自會按照自己的步調行動。三個區域的快速支援人手我這裡還是抽得出的,只要沒有皇聖級魔法師出現,協助鎮壓還可以辦到。”

“那麼就多謝了,我先行離開,至於這個封神臺……”

“你也不需要這個,那麼就可以用來作為投石問路的先手。最後,莉莉安,很可能是海因茨,這是我們目前為止的判斷。”

“多謝。”

=

剛剛離開蓬萊之屋,陸凝便接到了來自雪倪的聯絡。

自從凱瑟琳死後,寶石的聯絡訊號就再也沒有過,陸凝也去過學院找人,卻也都是說人不在。

此時驟然寶石再次發熱,她馬上找了個安靜地方取了出來。

“雪倪?”

“莉莉安,我們找到他了。”

陸凝能從這平靜的語氣之下聽出一絲激動,她瞬間就明白了,雪倪這幾天並沒有放棄繼續追查那個王子的下落,以她在地下的人脈,只要人還在埃瓦廊就不會找不出來,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但是有一點不對勁,我還沒有通知麗茲,她很可能不冷靜。莉莉安,我的人在一間不怎麼有名的地下酒吧發現他的,那裡也是人們經常接受和釋出一些見不得光的任務的地方。不過那個王子身邊並沒跟著陪同的魔法師,甚至一個人都沒有。而且根據報告,他也沒有了此前經常有的高傲感,整個人消瘦了很多,如果不是憑藉一些身體特徵都難以認出他來。”

“什麼?”陸凝皺了皺眉,“不要輕易試探他。”

“我當然清楚,他能在那裡殺死全部的人後逃離,那就得謹慎對待。最奇怪的是,我的人也沒少監視那個酒館,他們並沒看到那個王子,或者是身材類似的人從門那裡進入。我的人都配備了反隱透鏡,除非大魔導師以上的人幫他施展隱身術,否則不可能看不到。”

“他那個隨行魔法師,那才是危險。對了,雪倪,我想知道此前在凱瑟琳身上那個暗之結晶最後怎麼樣了?”

“麗茲臨走之前讓她的夥伴幫忙回收了,兇器上很可能有重要線索,我們可不會交給老師。”

姑且不去評價這種想法對不對,至少對陸凝來說是件好事。

“我需要再看看那枚結晶。而那個王子,既然你已經發現了他,那就確定他還活在埃瓦廊,一時半會跑不了。既然身上有那麼多異狀,就先觀察一段時間。”

“好,你來觀霧,我會帶你去看結晶。”

“那個……我現在在石榴石區。”

“用凱瑟琳的卡坐車過來。”雪倪直接說道,“我給你開通使用權。”

既然有了保證,陸凝便得以迅速趕回了月光石區。觀霧學院此刻氣氛依然比較嚴肅,學生死亡在埃瓦廊的嚴重程度可見一斑。陸凝進去的時候還是讓警衛通報,雪倪親自出來才把她接進去的。

“為什麼突然提出要看結晶?當時你並沒什麼發現。”

“當時我也沒有這個想法,但是經過了那麼多事,加上之前在講座和書庫也有些收穫……我或許能從那個結晶上找出什麼。”

雪倪點了點頭,也沒多問,帶著陸凝來到了一間宿舍樓下的暗室中,那枚暗之結晶被收入了一個白玉匣內,外面還有一層保險的金屬罩,雪倪用了兩個魔力密碼才讓這兩層防護解鎖。

“你看吧。”她取出了那枚長滿稜角的晶體。陸凝坐在一張桌子旁邊,開啟一盞高亮度的魔法燈,在等下看了看結晶內的狀態,然後從腰間拔出了從伊萊爾那裡繳獲的魔法匕首。

刀刃和結晶輕輕相砰,敲下了一塊細碎的晶體角。陸凝瞥了雪倪一眼:“我需要一個實驗室。”

“簡單。”雪倪馬上帶著她前往了觀霧的魔法實驗室,在那裡定下一個屋子,讓陸凝繼續自己的測定。

“我稍微解釋一下吧,我最近接觸了一些東西,相當不妙,總結來說就是黑魔法。”

“你怎麼會碰到那種東西?”

看來雪倪也不知道Jaze這種人的存在。

“也不知道是幸運或者不幸。總之,我稍微瞭解了一些這種惡毒魔法究竟能做到什麼。而在書庫看過一本鍊金術方面的拓本之後,再結合此前的一些匪夷所思的見聞,我忍不住有了這麼個疑惑……”

她將結晶的碎屑丟入幾個試管中。

“什麼疑惑?”

“這個暗之結晶會不會是現場生成的?”

雪倪皺眉不解:“現場生成?”

“我們最大的問題,陪同王子過來的,包括凱瑟琳的家人,隨行人員,那麼多人怎麼會憑空消失了?”陸凝開始接上儀器,這些都是鍊金術中常用的手段,加上索伊戈那本筆記上的一些心得,她更加了解這些東西應該怎麼用才更加合理。

“他們被煉成了?”雪倪的反應還是很快的,但臉上終於也難掩驚愕。

“不知道是什麼手段,也可能不是鍊金術。所以我現在正在對結晶進行三項檢定。年代、雜質成分、魔力痕。”

陸凝盯著正在冒泡的試管,同時注意儀器上的讀數。

“嘖……”雪倪微微咋舌,不過終究是自己弄出了那麼大地下勢力的人,很快便平整了心態。

“我們認為這個是兇器,會去查所有者,會去找販賣途徑……但沒人會檢查一把刀的年份有多久,也不會在意這把刀裡面用了多少鐵多少碳,然而這才是關鍵——解釋那些人去了哪裡!”

陸凝用魔力輕輕一隔,年代檢測已經最快完成,果然,時間不到半個月,這枚暗之結晶本身在光芒下呈現的晶體結構清晰,稜角也沒有磨損痕跡,實在太新了一點。

緊接著是雜質,這也直接讓陸凝斷定了這並不是鍊金術手法,至少不是傳統鍊金術。晶體內雜質成分在七到八之間,已經出了鍊金術規定的合格範圍,而雜質中包含少量人體組織,也不符合鍊金術會將原料全部交換的特徵。

“那些人真的都被煉製了……”

“我們或許搞反了一件事。”陸凝等著第三項監測出來,同時對雪倪說道,“當時發生的事情或許不是凱瑟琳試圖用藥劑欺騙、然後那些人設計謀害她這種狀況,而是……”

“王子突然動手將在場的人全部煉製成暗之結晶,凱瑟琳看到自己的親人被煉製發動攻擊試圖阻止,然後被王子用這塊晶體刺殺……這樣嗎?”雪倪扶了一下額頭,“可是他為什麼要……”

“我不知道,我從始至終都不曾瞭解過凱瑟琳的國家。但我得說,還要留心那個隨從的魔法師,也許並不是王子自己動的手。”

“什麼?”

“雖然這次不是標準的鍊金術,可我知道有個人同樣使用了類似的人體煉製手段,他使用的材料是自己。鑑於這個世界上能夠進行這種方法,甚至想到的人都不是很多,我很懷疑這二者之間的聯絡。畢竟那個將自己煉化的傢伙也不是從他的老師那裡學到這種技巧的。”

“等等,我有點混亂,你是說有人正在安排這些事情?”

“是的,目前他製造了一場屠殺,和一個幽靈一樣的兇徒,我可不覺得目的僅止於此。等一下,既然特意留下了王子,就說明王子也應該有什麼特殊性才留下的,否則另外那個魔法師……他被破壞了記憶,卻留下了性命?奇怪,以這人的行事作風為什麼會特別留下一條命?”

正在此時,第三個檢驗結果出來了,魔力痕檢測結果需要一些反推算才能得到結果,陸凝拿過羊皮紙計算了一會兒,眉頭越皺越緊。

“不對,這不是鍊金術,這絕對不是……但這種手法說不定是……”

“是獻祭。”雪倪已經走到了陸凝旁邊,看著紙上最終的結果,輕聲說道,“黑魔法,星環教派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