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號基站

基站的結構相較於前哨站更為簡單，也沒有那麼多地下層。有著全部許可權的陸凝很容易就來到了資料檔案室。

這裡的日誌檔案已經被莫憐人的小隊呼叫過一次了，如果有什麼表面上的資料那莫憐人早就能察覺到，陸凝首先調出了倉庫的歷史資料，即便已經清倉，之前的入庫和出庫資訊也依然保留著。

“混合營養液，高壓縮氧氣罐，半透晶體塊，基因改造快速生長種子……”

看著之前倉庫的儲存列表，除了基本的水、食物和彈藥以外，還有很多需要大量生產的東西。而在這些東西被提取之後，相關的生產命令也取消了，只剩下那些基礎物資。

“看來一號前哨站的環境比較惡劣……或者他們故意選了比較惡劣的地區？”蛛絲在旁邊也看到了，“這些東西可以快速搭建一個綠化帶，基本都是快速生成綠地必需的物品。”

確實，幻星上雖然植被豐茂，倒也不缺乏火山、沙漠之類的極端地形，從之前在登陸艇上看到的畫面來說，這片大陸接近赤道的地方就有一長條的沙漠群。

“可是為什麼他們要為一片沙漠規劃那麼久？”

聽到這邊的討論，黑桃等人也走過來了。

“我覺得……可能不是小事，一號前哨站的人應該不會為一片地區的綠化停留那麼久的時間。需要這麼多物資一定是一次大型集體行動。”刺刀低頭沉思，“難道說……他們發現了什麼非自然的東西？或者是A級危險？”

陸凝有點驚訝，關於發現未知文明建築的事情她還沒和這些隊員說，可是刺刀的資訊敏銳也真不一般，難怪上面安排了她和黑桃來做偵察兵。

“有可能哎！”豎笛叫了起來，“他們可能進了某個建築物結果遇到了裡面的A級幻獸……”

“別把東西都混在一塊兒啊，豎笛。”黑桃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而且如果真的有A級幻獸，那麼他們試探的時候當時就完蛋了，哪還有機會進行後來的指揮？雖然這裡的記載只有那麼短的時間，可是我們前哨站裡可是直到災難發生前都有一號前哨站的通訊。”

“現在猜測那些也無法確證。”陸凝將這份資料傳輸進自己的終端，然後又開啟了日誌檔案，這裡麵包含了一些人員手動錄入的資訊。這個基站總共沒有使用多長時間，因此除了莫憐人寫下的更新資訊以外，剩下的都是當年的人留下來的記錄，很少。

第一條來自基站落成。

【一號前哨站建設部隊隊長，曾宵榮：按照鄭衡總隊長的指令在此落成一號基站。生產指標已經輸入，預計將在幻星曆五個月後積累到預定目標資源。】

接下來一條就是一個月之後。

【一號前哨站建設部隊隊長，任巨：曾隊長在一次任務中遭到有毒生物攻擊，未能堅持回到基地。每個月察看進度的工作自此由我負責。一號基站工作運轉正常，少數機器人遭到地下幻獸攻擊損毀，自動補充。該項問題會向龐序先生上報，儘量避免因此而造成的資源積累減少。】

隨後便是固定每個月的資訊。

【任巨：第二次檢視，資源積累總量符合預期，甚至有所超出。龐序先生應該重視了此次事項。二至五號基站也已經建立，但一號基站依然是重點，我深感光榮。】

【任巨：第三次檢視，似乎發生過一場事故，原因疑似為B級幻獸經過導致的天災威脅，甚至波及了地下。本月的資源積累並不如意，應當上報B級幻獸資料。】

【任巨：第四次檢視，損壞已修復，一切工作恢復正常。下個月物資應當已經達到指標，可以請龐序先生進行檢視。考慮到重要性，或許我們應該申請一批人手在此駐紮。】

而到提取物資之前的資訊則更加密集了一些。

【任巨：第五次檢視，龐序先生預定物資提取時間為幻星曆七日之後，我們奉命在此看守，確保物資正常。在這一批物資生產完畢後，本基站將轉為普通物資生產區塊，我將負責進行命令調整。】

【任巨：明日物資收取隊伍即將抵達，我已經召集全部隊員留在基站之內，外部不需要看守，激起人們會做好放哨工作。最好不要出什麼問題吧。】

【任巨：物資已經提取完畢，相關命令已移除，本基站將生產普通補充用物資。曾經進行生產的詳細列表可在倉庫的登記記錄中檢視，自此，一號前哨站建設部隊於一號基站任務執行完畢，望後人可以因此而受惠，祝安好。】

日誌並不多，而且都非常簡短。畢竟這一部分並不是什麼軍方明確規定必填的，那些都是機器負責，防止人為作假。這裡的部分更像是日記，這名叫做任巨的軍官就是將自己的見聞挑重要的記了下來。

“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問題。”過了半晌，黑桃先說話了，“一號前哨站建立基站肯定是優先滿足自己需求，之後也放開了授權資格，相關記錄也和倉庫的出入記錄對應，沒錯吧？”

“問題大了。”蛛絲和陸凝同時開口。

“呃……我不明白。”刺刀也有些疑惑，豎笛就根本沒仔細看這個日誌記錄，更找不出什麼問題。

陸凝看了看蛛絲：“你先說說看好了。”

“好的隊長。我確實沒看出別的什麼東西來，我只是覺得最開始那個隊長，曾宵榮的死亡後發生了一些變化。”蛛絲謹慎地說道，“曾宵榮所說的奉命是來自鄭衡，而之後任巨的記錄中卻完全是龐序下令，通常來說一個專案的最高命令人是不會輕易更換的，何況我們都知道龐序和鄭衡至少活了很長時間不是嗎？為什麼在此發生了更迭呢？”

“建設和收集物資或許就是兩個命令。”豎笛說。

“不，豎笛，如果要劃分的話，龐序屬於軍事研究編制，而鄭衡屬於標準軍隊編制。”陸凝說。

“哦？”豎笛的語氣上揚了一下。

“的確不可能發生這樣的越權下令，雖然只是個人的日誌，可是軍隊的上下級制度非常嚴格，龐序和杜衡是平級，就像我們，如果換一個隊長過來對你們下令，你們不遵守也不會受到軍部的任何譴責。軍人天生只服從自己的上級一條線，這是聯盟的規定，除非直屬的上級全都死光了。”陸凝的目光從日誌上一行行看下來，繼續思索著裡面的情況。

“也就是說一號前哨站真的發生了權力更迭？”蛛絲問。

“幾乎可以肯定，發生了什麼，導致龐序的地位在一些意義上高於了鄭衡，這才形成了上下級關係。這種關係會折射在普通計程車兵身上，因為他們拿到的命令必須來自龐序直接簽署……如果鄭衡成為了下級，那就一定是最上級指令。龐序大概沒有想要掩飾這個事情，那麼曾宵榮的死亡是正常的嗎？”

“這種事我們可沒辦法查證，我們連他死在哪都不知道。”黑桃說。

陸凝點了點頭：“但是換人總讓人覺得不對勁。這個任巨或許並不是一開始能涉及眾多機密的人，因此無論是龐序還是鄭衡對他來說都是上級。不過這種變故會無法察知嗎？等下，他寫的是……”

她仔細看了看日誌。

一般的指令更改會留在系統自動記錄當中，任何人都無權修改，只能呼叫。也正因為這個流程的存在，士兵們在基站進行更新指令時都是簡單提一句，留個日期就可以了，正如此前莫憐人所做的那樣。可是任巨在這裡明顯提到了兩次。

沒有必要的兩次。這個並非規矩，只是下層士兵們心照不宣的約定俗成，因此如果是一上來就在高階崗位上任職的那些人是不會知道此事的，也就是陸凝本身從軍隊裡一步步升到了上尉，才瞭解很多普通士兵的習慣。

刪除的東西自然不會顯示在日誌裡，那麼任巨真的只是刪掉了一段指令嗎？在如此長的一段時間內無人使用這個基站，假如是這位隊長臨走前進行的最後一點安排，避免年代久遠後反覆進行的讀寫使刪除的部分無法修復呢？

陸凝馬上退出閱讀介面，從個人終端上匯出了恢復程式，開始進行日誌的修復工作，她沒有目標，只能硬找，所幸科技的進步使得她的終端功能更加優秀，這個過程也沒話費太長時間。

一長串物資名稱和模型圖紙，和倉庫的列表是對應的，緊接著就是兩條被刪除的日誌內容。

第一條是在接在第三次檢視之後。

【任巨：關於曾隊長的死亡，隊內的討論更多了一些，甚至開始變得有些情況複雜。我必須找每一個隊員談心，安撫他們的情緒……這是我作為隊長的職責。可是很奇怪的是，這座前哨站無論是選址還是建設模板都沒有問題，曾隊長負責搶建各種補給設施已經超過十年，而這次的損壞實在是太多了一些，彷彿哪裡有著致命的疏漏一樣。】

而另外一條，則是在最後一條資訊之前，記錄之後立刻刪除掉的。

【任巨：我能想到的辦法只有這個，希望有人會有機會發現這個記錄。我將設定一個大約持續五年的系統BUG，保證五年之內沒人能在這裡寫入日誌，而有這種問題的話，五年也足夠讓人形成不在這裡留下文字的習慣了。

很抱歉，我挖出了曾隊長的屍體。

不安已經在每一名士兵內心根植，我們無法跟隨一個我們完全無法瞭解他們在做什麼的長官，他們甚至不肯給我們一個虛假的安慰，我們只有自己想辦法。

憑藉我們粗糙的檢查手段，可以判斷的結果有兩個：其一，曾隊長的死因是中毒，卻並不是那種有毒幻獸的生物毒素。其二，曾隊長的屍體沒有發生腐爛，即便已經在土壤中掩埋了將近五個月。

幻星存在微生物，我們可不覺得這東西還會在外星生命身上挑食，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那種毒——連微生物的分解都可以阻止的劇毒。我們不知道是誰瘋了，是龐序，還是鄭衡，甚至是我們自己。看著實驗室裡面那些形貌怪異的生物，有時候我甚至以為自己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我可能也活不久了。

但是必須有人知道，龐序和鄭衡已經不對了。他們謀害了手下計程車兵，這種足以上軍事法庭的罪名。可是審判他們的人並不存在，無論是權力、智力還是武力，一號前哨站都是這顆星球的頂端，他們是站在頂端的人。

我可以死，但士兵應該死於戰場上，我們會鬥爭到底。】

“……怎麼講？”黑桃看完這篇長長的日誌，語氣充滿了疑問，“聯盟精心挑選出來的兩個人，龐序和鄭衡，先遣隊最頂尖的兩個一起謀反，坑了剩下的所有人？”

“糾正，是排除異己。他們明顯發現了什麼，在謀劃一次重大行動，在那之前要把一號前哨站裡面不是忠誠於他們的人全都排除掉。”蛛絲有些咬牙切齒地說，“是的，忠誠於他們……而不是忠誠於聯盟。”

陸凝嘆了口氣：“蛛絲，控制一下你的情緒。現在我們看到的還只是一篇日誌，對事情的原貌還不清楚。”

“隊長，不覺得應該尊重一名士兵拼死也要傳達的意念嗎？”豎笛少見地說出了觀點，“他已經立志要鬥爭到最後了，而且還用這樣對他來說堪稱縝密的手段來留下線索，我認為他做得不錯。”

“嗯。”陸凝點點頭。

“可是……這篇日誌也說明了，他確實就是個什麼都不清楚，聽命行事的小兵。那麼他在資訊不全的情況下作出錯誤判斷……好像……也正常吧。”刺刀有些猶豫地反駁了一句。

“刺刀，他們已經產生不滿了，士兵會產生這樣的不滿情緒原本就說明長官的管理有問題。”黑桃晃了晃手指，“就比如我們僱傭兵的時候，上面付錢的知道我們要做的是送命的活，所以出手都很慷慨。畢竟無論拼命做掉誰對我們來說都一樣，他們自己也怕。”

“呃……不太懂。那也就是龐序和鄭衡沒有相應的管理能力吧？”刺刀還是不太同意。

“他們怎麼可能沒有？都是在軍隊裡幹過這麼多年，身居高位的人了。”蛛絲依然憤懣不平，“遇到事情就犧牲一部分下面的人，在聯盟裡還不敢這麼做，但到了沒人管的幻星就開始膨脹了——權力就是導致慾望失控的元兇，從來都是這樣！”

“蛛絲！”這次陸凝的聲音有些嚴厲了，“我知道你經歷過一些不公平的事情，但你想想你來這裡的時候經歷的一切。軍部對你們尚且如此選擇，如任巨一樣計程車兵也有這樣的覺悟，那麼更高階的軍官難道就完全不值得信任嗎？”

“下級挑選嚴格，上級才好……”

“我也是個軍官，我覺得我比你清楚軍部的行事風格。”陸凝冷酷地說道，“我不會因此責罰你，但你必須保持冷靜，否則我將不敢再交給你任何重要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