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夢鏡

即便尚文雪有著每個人都能察覺出來的古怪，眾人也無法對這個保持著禮貌和友善態度的人做出過度的戒備。在她稍微講解了一下圖書館的排列方式之後，陸凝、寧夜衣和周維源便迅速理解了找書的方法，然後投入快速的搜尋工作中。

此時晏融就慢了很多，這畢竟不是她的專長，眾人找過一個書架的時間她可能還在某一排一個個對書名。

“晏融，你那樣其實挺慢的。”周維源說。

“少廢話！你那樣走馬觀花的小心漏過關鍵的書！”

“哎……”

三本書雖然共同被稱為夢境系列，但這是後人的命名。根據尚文雪所說，三本書的內容並不是完全相同，《梅爾甘的魔方》是一本遊記，充滿了荒誕而離奇的幻想故事，每一篇都像是一本中篇。《索多姆百夜童話》是諸多短篇故事集，它不像梅爾甘那樣用一整篇來描述一個世界，而是一個個小故事中隱隱影射著背後的世界觀。至於《哈羅德與夢鏡之旅》比這兩本更早成書，它是一本冒險故事，描繪的是以主人公哈羅德為視角在各個世界歷險和探索的事情，系列名“夢鏡”也因此得名，但這本書也是公認的受到藝術加工最多的一本，和另外兩本的設定有所出入。

關於這個系列最神奇的就是三位創作者互相根本不認識。

最早的《哈羅德與夢鏡之旅》不過比最晚的《梅爾甘的魔方》成書早了兩年，以當時通訊的艱難這本書很難流通到梅爾甘的國度。而兩本書的風格和內容也是完全不同，加上《索多姆百夜童話》，三者之間講述的是同一世界體系之下的故事直到這三位作者暮年才有讀者發現，並且還有人好奇之下聯絡到了他們。

年過九十的哈羅德當時已經沒有能力進行訪談了，他的回答很簡短。

“我做了個很長的夢，然後寫了出來。”

令人驚訝的是，梅爾甘和索多姆也給出了類似的回答。

“有一段時間，我總是在做著連續的夢，像是去看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一般，我覺得這很有趣，便趁著自己還記得寫了出來。後來就積攢出了一本書。”

“你做過的夢，有些會記不清楚，有的卻印象深刻，我把那些印象深刻的編成故事講給孩子們聽，其實……他們還挺喜歡的。”

這個神奇的共性更讓一些追捧者認為三個人是同時蒙受了某種感召。一些更加狂熱的人甚至說出“那些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他們不過是那些世界向我們展示自身存在的筆而已”這樣的話來。

隨著科技發展，越來越多的人進行著無論真假的創作，迄今為止，“夢鏡”的衍生作品光是有點名氣的就已經超過了一千部，各種創作更是不計其數。而哈羅德、梅爾甘和索多姆三個人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個系列的鼻祖。

——《夢鏡尋蹤》

陸凝輕輕翻動著這本書的書頁，在這個惡劣的環境下，書本的紙質已經變得非常脆弱，稍有不慎就會斷裂。不過她還是能借著燭光將這本類似於研究和採訪的書看完。它並不算長，是陸凝在神學類別裡面找到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這麼歸類。

而那三本書早就找到了，眾人很快就發現從那裡面找到關於這個場景根本問題的線索簡直就是大海撈針。索多姆那總計一百二十一篇的短篇集也就不說了，梅爾甘所描述的世界也足有十七個，哈羅德那本書更厚，甚至沒時間看到底囊括了多少個世界。

典型的資訊量過剩。

寧夜衣現在正在看梅爾甘的書裡有關燈火世界的部分，而尚文雪則在迅速排查索多姆的故事裡相關的。周維源一臉無聊地盯著哈羅德那本書半天都沒翻頁了，令人懷疑他是不是早就走神到哪裡去了。

除了這三本書，相關的東西眾人也找到了不少，是真的“不少”。

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以尋獲的情報，而是大批夾雜著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資訊大量發放導致憑這幾個人根本看不完的程度。

“光是這些東西不夠。”陸凝將書頁小心地合上，嘆了口氣，“我們需要找到那個主管，或者是相關的總負責人，並瞭解LR計劃所囊括的範圍，否則這些都只能成為我們的干擾。”

“確實。”寧夜衣敲了敲腦袋，“《梅爾甘的魔方》裡對燈火世界的描述倒是很貼近現在的情況，燈火軍團掌控了光，別的怪物則在渴望成為燈火軍團的一員。不過這本書裡的燈火世界很大，遠遠不止一個校園的程度而已。”

“啊，那說到這個……”尚文雪聽了馬上開口，聲音略高，馬上把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你們有沒有試著看看邊界？”

她的手有些侷促地比劃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道：“我去看了一下來著，學校範圍之外的一圈土地都是那種深黑色的物質，而外界的景物看起來都像是熊熊燃燒著一般，光是靠近都會有種灼熱感。”

“不奇怪吧，每個世界都是封閉狀態的。”晏融說。

“但是我的上一個世界是存在正常的外界的啊。”尚文雪攤了攤手。

“什麼？”陸凝等人馬上提起了精神。

“聽起來似乎我們並不是從同一個世界轉場過來的呢。”寧夜衣淡淡一笑，“能說說你上個世界是什麼樣的嗎？”

“是個乾燥的大風世界。”尚文雪馬上開始講述，“那個世界的狂風甚至能讓你覺得自己有種要飛起來的錯覺，不過排除那個，倒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校園外面的城市，雖然那些建築也是一樣的破爛吧。”

“破爛？”

“風化啊，大多數建築物看上去都和危樓差不多，窗戶什麼的早就碎了，偶爾還可能有輕質的東西被風吹起來，萬一被砸到也可能受傷。”

“那你有沒有試著出去看看？”周維源問道。

“不行，校園被一群鳥人看守著。”尚文雪說起這個，臉上多了一些憎恨的神色，“那群傢伙就在樓房的最高層坐著，外面的東西可以進來，但是裡面的東西要出去就會被高密度的光柱射殺。”

“風化世界的守天使？”寧夜衣翻開手裡書的另一個篇章，念出了裡面的一段文字：

【天使應當迴歸於天堂，而你們為何留在這裡？

我這樣發問，而天使並未予以回應。

天使們永遠站在最高處，少見對地面上發生的事情有任何回應。我曾有幸見過一次天使的飛翔，用那破碎的翅膀乘風而去，化為神罰將一片區域內的事物變成了光。

於是，我明白了，它們是無法升空的。

破碎的羽翼只能支援一次滑翔，一旦離開了那高處，將再難歸還，這便是天使們的歸宿。

可是這樣一來，天使的數量會一直減少吧？

這種想法也是錯誤的，畢竟，最初的天使是如何出現的呢？當時的我並不清楚。

“守天使來自於神國。”

那個神秘的旅人這樣說，然後裹緊衣袍，在烈風中走遠，彷彿是洩露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一般。

可神國又應當位於何處呢？】

“那些鳥人數量可不少。”尚文雪搖了搖頭，“而且完全不必發動自殺式進攻，它們佔據了制高點，從上面發射的攻擊就足以摧毀試圖越界的那些人了，連親自下場都不需要。”

“但如果數量眾多的話……它們真的是那個世界的最高戰鬥力嗎？”陸凝問出了這句話。

“怎麼說？”尚文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這個世界我們已經知道燈火軍團控制著光，這個軍團的首領是掌燈人。暴雨世界裡面最強的那個應該是雨師，很明顯這些世界都有一個真正的支配者存在對吧？”

“有的。”寧夜衣說著，往後翻了幾頁。

神官，永遠被包裹在寬大的衣袍之內，甚至連臉都被裹得嚴嚴實實。它永遠在低聲唸誦著人們無法聽懂的咒語，像是直到世界末日也不會停下。試圖攻擊神官的存在會優先被天使們襲擊，這樣的情況自然可疑，可神官並不會對任何外界發生的事情有所回應。

“嘖。”尚文雪咂了下嘴，“可惜沒看到……”

“不說那個，我們現在手頭的東西還不夠吧？需不需要再去什麼地方？這個世界的晚上可以說比較安全了，應該是行動的好時候。”晏融說道。

“嗯，我想應該趁著這個時候去任務裡面說的那三個位置看看。”陸凝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是必須要前往調查，說明那裡必定能獲得線索，而且不論哪個世界都行。”

“那麼我提議去A1。”周維源說，“我們正好可以回去和他們說一聲，然後繞過一片公園區就能到那裡了，估計用不了二十分鐘。”

“如果你們要過去的話……”尚文雪遲疑了一下，看了看眾人，“做好戰鬥準備。”

“怎麼？那裡有強大的怪物？”

“那裡有遊客。”

尚文雪的表情像是在忠告，但語氣裡卻隱隱有種躍躍欲試的情緒。

“我聽見了一些遊客的議論，所以幾乎肯定那裡有不少遊客過去。有沒有怪物我不清楚，但魚龍混雜的遊客絕對會是場大戰。”

“我沒聽錯吧，你好像挺期待的樣子？”晏融挑了下眉毛。

“你不期待嗎？”尚文雪反問她。

晏融看著她，又看了看其餘人。

“要是隻有我一個的話自然是不擔心，但如果是團隊行動，我可不希望大家落入險境。”

“啊呀啊呀，真不愧是火鬃的人啊，令人敬仰。”尚文雪用誇張的語氣說道，“那麼我好像並不適合和你們一起行動了呢。”

“你確定你沒受這個場景的影響嗎？”晏融沉聲問。

“怎麼會呢？要是黃昏的時候可能還麻煩一點，現在外面的情況簡直就像出門賞月一樣令人心情愉快！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我太過失態了？請不要在意，我畢竟就是這樣的人……因此才不適合和諸位一同行動。”尚文雪向眾人微微躬身，“與諸位的短暫攜手也是人生一大美事，希望下次見面時我們還能有更多話題可以聊，恕我先行一步了。”

說罷，她戴上帽子，拿起自己的手杖就走了出去。

片刻沉默之後，是陸凝開口了：“晏融，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清楚，我畢竟和她也沒真的見過。不過從和她一同經歷過場景的一些朋友那裡聽的話，這個人比較難交流但非常可靠。我以為是那種悶葫蘆的性格，沒想到……只能說聞名不如見面。”

“容我問個可能有點愚蠢的問題……”周維源抬了下胳膊，“你和她相比起來，真打一架誰能贏？”

“正面接戰多半是我，不過她的手段更多應該在於暗殺和陰謀詭計方面，你們總說武無第二，可那指的不過是擂臺戰這種形式，真的打起來哪有那麼公平的場面？”

“所以說你也不一定能贏了？”

晏融好像弄懂了周維源的意思：“你用我的實力做風險評估是吧？”

“這人的性格我完全摸不準，做點預防措施也是應該的吧？”周維源將桌上的書放回揹包裡，“但有一點她說得對，如果那裡真的有很多遊客，我們是得做好戰鬥準備。”

眾人把幾本書裝起來就走出了圖書館，晏融還拿了一把白蠟燭，尚文雪走的時候也沒回收這些東西，而晏融覺得之後可能會用得上。

回到D1，寧夜衣和所有人講了一下圖書館裡的發現和如今的計劃。她沒有避開滕子健他們，僅僅稍微修飾了一下和尚文雪的遭遇，說成是個同學，並藉機引出了“很多人都要前往A1調查，應該是那裡有什麼關於逃離的線索”這個結論。

“逃離”這個詞對滕子健等人的誘惑力極大，等晏融等人分配好物品準備一起行動的時候，滕子健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請問……我們能否和你們一起去看看？”

寧夜衣揹著人給周維源使了個眼色，周維源便笑眯眯地走到滕子健面前，開始了他最擅長的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