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倖存者

夏之花園的補給點，也就是每個二號庭院都會有的，位於電梯出口處的那間屋子。陸凝此前在這裡第一次碰到了端木溪，現在她則與羅莎分別落座在餐桌的兩側，拿著剛剛取出的食物和水。

貓佑幾個也在一旁找了個地方休息，他們即便沒能參戰，也是受驚不小。

羅莎正在以一種快速卻並不顯得狼吞虎嚥的樣子進食，陸凝咬了一口自己的夾心麵包，目光掃過桌上的東西，那肯定不是一人份而已。

“你的實力很強，是城牆的正規軍訓練？”

“城牆的訓練也就是標準軍事化訓練，還沒到這種程度。”羅莎抓過水瓶，回答了一句之後仰頭將一瓶水咕咚咚全都灌了下去。

“你的背景不簡單。”

“這裡也不會光挑選普通背景的人，事實上每個人都經過了一定的篩選，只是篩選總會有點偏差的。”

“聽上去你好像也瞭解一些這個花園的事情？”

“和遇到的人聊天時得到的資訊。”羅莎彎了下嘴角，“城牆是防衛部隊駐守的地方，不過也不光是士兵。”

“你是說……”

“業務員。”羅莎拿起第二份食物，“他們偶爾會到城牆來，傳達一些主腦需要我們做的事情，一般來說正規軍會把比較容易的活兒都搶了，我們則是找一點不那麼致命的事情來做。像我們這樣的人自稱‘遊俠’。”

這是程霧泠此前使用過的自稱。

“聽上去也不比圍巷好太多。”

“誰說不是呢？但是我們也沒辦法抱怨，畢竟我們做的也是一樣的事，那些吃力不討好要拼上性命的事情只能讓苦工門做，不過好歹你完成了肯定有豐厚的報酬，不像圍巷和街道還要擔心被黑吃黑。”羅莎聳了聳肩。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秋天就要到了。”

很簡單的理由。

“我們的人有點多，所以一直以來只是勉強過活。上次的任務裡面我們損失了幾個主力成員，所以沒有積累足夠的資源來度過這個秋天。那時候業務員來到了城牆上，為我們提供了一份難以拒絕的，可以提前支取報酬的工作，那就是來這裡當實驗品。”

“你就來了？”

“我認為我的生存機率比我的兄弟姐妹們要高不少。業務員不會在任務上糊弄人，所以只要生還，我還是能回去的，僅此而已。現在看來這也不算是一個特別困難的事情。”羅莎輕鬆地說道，“我換了幾個一星的噴霧，還有個十星的道具，這些東西足夠讓我憑自己的本事湊夠三十顆星了，至少目前看來是如此。”

“危機只會變得更難。”

“我有不一定要留到它變難。”

就在這時，門前傳來了開門聲，一個人連滾帶爬的跑進了門裡，貓佑馬上跳了起來，拿起武器指向了這個突然闖入的傢伙。

這時，陸凝開口了：“達科倫？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狼狽跑進來的人正是達科倫，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有點破爛了，手裡也沒有武器，臉上佈滿灰塵，看起來是從什麼地方經歷過一場惡戰之後才過來的。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該死的！萊萬斯卡那個傻子非得去挑戰首領，結果被D級打到彈盡糧絕，他也不看看自己有幾分本事！”達科倫罵罵咧咧地走到了食物領取點，拿出水和食物先給自己喝了幾口水。

“你拋棄了他們。”

“這叫保命！”達科倫一點都沒有心虛，“這裡所有人的目標都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加入團隊，尋找隊友，這些行為終究也是為了自己！別好像自己就多清高一樣。”

“但是我在離開的時候至少會為隊友留一條退路。達科倫，你是從庭院對應的電梯間出來的，電梯一使用就會鎖定五分鐘，你斷絕了他們最快的逃離可能。”陸凝平靜地看著他，“逃跑我不會看不起你，但是你要讓別人替你死，你還不配。”

“哈？小丫頭，你是想教訓我嗎？”達科倫挑了下眉毛，“我沒留在那裡陪他們一起死是我的錯咯？明知道打不過還要留著送命這種事也就是那種蠢貨才會做吧？這個花園最終要競爭出來的是倖存者！不是什麼團隊領袖！”

“陸，我得說……這傢伙有問題。”羅莎嚼著食物含糊地說了一句。

“我知道。”

陸凝站起身，緊盯著達科倫：“萊萬斯卡帶領的隊伍雖然不會有特別突出的個體存在，但每個人的實力都是相仿的，至少在道具層面會盡量平均。既然這是他的行動方針，他的隊伍一定有著大量二三級別道具的人，以及甚至可能積累出幾個四級別。這樣的陣容對付一個首領只有真正的傻子才會失敗，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得出他們會敗的結論的。”

“難道看還看……”

“如果已經出現了敗勢，你的逃跑就不會是個人行為，而以你喜歡拋開責任的性格，至少會拉上一個人和你同路，而不是現在這樣。”陸凝輕輕敲擊著桌面，“毫無疑問，你是趁著所有人發動攻擊的時候逃跑的，你為什麼會知道打不過？你都知道些什麼？”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就是不想對付首領！難道你沒看到之前在對付那兩棵植物的時候……”

“那時你也沒逃跑。”

陸凝再次打斷了他的話。

“你的恐懼是針對某個特定對手的，你含糊地稱之為首領，但是這不是什麼問題。”

她抬起手開啟了手上的儀器，危機已經接近了尾聲，就連此前的冬蟲夏草也已經在什麼時候被人解決了，尚且留存的只剩下一個首領絳衣和一個僕從天軌。

“這個首領可能真的超乎尋常得強，強到三級以下的道具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的地步，只是你為什麼會提前知道？你……有經驗是嗎？”

達科倫挑起了眉頭。

“陸，我一直不太理解你這種小姑娘，萊萬斯卡憑什麼第一次見到你就把隊長交到了你的手裡，而不是我。”

“你的表現不值得信賴。”喬冷冰冰地說。

“或許如此，但是你們這群傢伙最開始被分到她手下的時候，心裡難道沒有不滿？”達科倫諷刺地看了喬和平娜一眼，“就算我們都清楚以貌取人是不對的，但是在這裡，瘦弱就代表戰鬥力不足，代表容易死，代表不可信。”

“你是這麼想的嗎？”

“當然不，這是事實，小丫頭，你非常聰明，看喬的這個樣子，我也明白你有那麼些令人信服的手段了。你猜到了，不是嗎？”

“這很容易，從一開始我們就都知道實驗不光是一場。”

“沒錯，我正是上一場實驗的倖存者之一。”達科倫點了點頭，“我完全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也很清楚這些怪物都是什麼強度。”

“那我得說，有這種優勢還混到這個地步，你真是夠廢物的。”羅莎已經吃完了東西，很自然地說出了這個評價。

“你懂什麼？那些怪物……那種東西，根本不是道具什麼的可以解決的，空有力氣的蠢貨。”

“那你最好原原本本地講出你所知道的東西。”陸凝說道，“否則我不會留下你這樣的危險分子。”

“哼……”

“你會第二次進來，這幾乎和懲罰無異。而你也應該知道如何躲避這些，你所知道的東西對我們來說是未知，這是你們的優勢，能夠擁有這樣的優勢，是否是因為你們原本是最差的那一批呢？”

“那只是因為我們曾經和那個愚蠢的萊萬斯卡一樣，認為團隊行動是可以解決危機，提高生存率的。”

“這麼一說，你應該從未考慮過和這支隊伍共存到最後。”陸凝挑了挑眉毛，“告訴我之後會發生什麼，或者說你經歷了什麼，否則我不保證你活著離開這裡。”

“嘖，告訴你們也無妨。”達科倫哼了一聲。

陸凝拿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示意他可以說了。

“我當時是在第四次危機結束後成功離開的，解鎖氣象的進度也只有夏秋這兩個完全解鎖了，中間觸發了九次陷阱，不過這個你們可別問我怎麼觸發，我不清楚。”

陸凝點了點頭。

“當時我們也是一個隊伍，十幾個人，大概和萊萬斯卡那樣差不多。而在第二次危機玄月之前，這個數量是二十五。”達科倫開始進入了敘事的狀態，語氣也稍微和緩了一些，不再那麼有攻擊性。

“這個數量已經是大團隊了。”

“最大的一個，當時我們也是覺得，這個數量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全員出逃了，一直到玄月危機之前我們都很順利，但是玄月……玄月！因為我們的人數，絳衣直接落在了我們所處的區域中，然後就是單方面的屠殺！只有移動壁壘能稍微擋住他，其餘的道具對他作用很小。我們最後是一個持有四級道具的人和他以命換命才活下來的，那時候我們才察覺，因為人數的問題，我們的進度已經遠遠落後了，一些落單的隊伍都已經能夠全員四級的時候，我們還在二三級別掙扎。”

“那是你們水平太差了。”羅莎歪了下腦袋，非常直白地說道，“低階別道具也不是沒辦法使用，這裡能夠創造的特殊條件非常多，更不要說還有機會獲得那些E級和D級的武器了。”

“你真的覺得那些有用？第三次危機，白夜，A級首領古代英雄奧斯蒙德會帶著四個D級英雄和十二個E級僕從來到這個花園之中，那將是持有的道具水平低於三的所有人的末日。他們擁有大範圍的搜尋能力和跨越花園之間的追殺力量，而且僕從優先針對弱者。”達科倫的臉上再次出現了嘲笑，“實力終究會走到極限，武器也很難有人能夠達到A標準，我們那次之後，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數出花園裡還有多少活人存在，你們現在呢？”

“難度跳躍這麼大？危機一共有幾次？”

“我不知道，我只經歷過四次危機，然後就明白了一件事，我活不過下次危機，所以必須在那之前逃出去。”達科倫指了指自己，“我做到了，和很多意識到這件事的人一樣。可你們也知道，那個時候能夠在危機之前就做完的任務已經很少了，氣象解鎖，觸發陷阱，人們開始瘋狂地尋找著一切能夠賺取三十顆星星的方法，所以自然而然地……”

“你們開始自相殘殺了。”陸凝篤定地說道。

“沒錯，當有人發現自己身邊的人是這些選項當中最沒難度的一個，便會毫不猶豫地落下屠刀。誰都一樣，一個人動手，全員動手，信任這種脆弱的東西一瞬間就不存在了，擁有五級道具的人先逃走了，我們成為了第二批，也是最後一批。”

“所以你也下手殺過人。”羅莎說。

“那種情況下，你不死的話，就一定要殺死別人，沒有選擇。”達科倫對此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所以你才不惜一切代價地積累分數，生怕落到上一次的田地。那麼懲罰應該就是末位迴歸制度？”陸凝將手裡的筆轉了一下，向達科倫問道。

“最後四名出逃的人，下次依然會被選回來，我們是被這樣告知的。哈哈，我又回來了，帶著上一次的經驗，所以我比誰都知道道具級別的重要性，前期有了強大的道具，後期你就可以透過掠奪輕鬆地湊夠那三十顆星星！”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圍的夜色驟然結束了，燈光重新照耀在房間內，一切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危機結束了。看起來是萊萬斯卡他們的勝利。”陸凝說道。

“我從來不懷疑他能贏，我只擔心我會死，因為我的道具等級太低了，低到稍微進入範圍就有很大機率死去。”達科倫輕輕摸了一下鼻子，咧嘴笑了起來，“畢竟第二次危機的結束我是親眼見證過一次的，不需要第二遍了，你們說是嗎？”

“陸，他神色不對。”羅莎警告道。

“秘密只有交付於死人才最靠譜。”達科倫甩手彈開自己的儀器，“我想這是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