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使水腥臭

“巧了，我也知道怎麼對付你了。”阿娜在口舌之爭上同樣不打算服輸，“既然你都這麼自報家門了，不把你這人抓回去收拾了都有點對不起你上趕著送上門來。”

“何必暴躁？死後自有安眠。”邵先生雙手一彈，大量絲線從樹上垂落，一些人影也隱隱約約出現在了樹上。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一片矮樹林所有的樹上都已經掛滿了線，看起來甚至讓人感覺有些噁心。

“阿娜，他們可不光是想要完成儀式，還想要反包圍我們這些盯上他們的人。”陸凝低聲說。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還是說你有什麼高見？”阿娜瞥了瞥四周。

“當然，那不就是我們的機會嗎？”

陸凝輕笑了一下，技術上沒有破綻，那就從戰術上找好了。

邵先生對於“線”的掌握超乎尋常，但與此同時，他也相當受到“線”真言的影響，過於謹慎和縝密的行動方式或許更安全，但耗時就太長了。

阿娜自然也是戰鬥直覺極強的，聽見陸凝這句話，立刻就知道她在想什麼，雙腿一蹬，整個人化為一道殘影，撲向了邵先生。

大量絲線從樹上卷下來，迅速形成了一張蛛網狀的大網，兜向了阿娜。但阿娜手指微微一彈，手肘部分響起了咔噠一聲，隨手擦在扳手上，一蓬旺盛的火焰被她點燃，一擊便砸在了網上。

焦臭味瞬間散發了出來，邵先生皺著眉側閃了一步，他的網當然不可能被普通火焰輕鬆燒開，不過阿娜這火也不是普通火焰，作為藍荼手下的得力干將，她手裡也有不少好用的東西。

“火不錯，剛才怎麼不用？”陸凝也跟著過來了，看到阿娜的手段她不怎麼驚訝。

“生物火，我的衣服不防火啊。”阿娜有些煩躁地說，“誰知道出門一趟還有意外驚喜啊。”

“理解，認真對敵。”陸凝往旁邊一閃，躲開了幾根絲線的纏繞。邵先生指揮的絲線正如他的性格一樣，周密也保守，萬一他不要命地讓所有線條全都壓上來，那恐怕還麻煩了。

陸凝揮刀割斷了幾根線，她已經確定邵先生是真的認識刀斧手餐廳出來的武器，否則不會每次都恰到好處地切斷絲線。但是這樣一來，她身體素質不夠的劣勢反倒能夠被遮掩起來，只要用廚刀護住周身，攻擊方面的事情交給阿娜，她只要找機會威懾即可。

此時阿娜已經從雙手小臂上長出了角質鐮刀，幾下就扯斷了攔在面前的網，陸凝看到她的身上已經開始有紅色斑紋隱隱出現，當即讓出位置，將主戰場留給阿娜。

“結網！”

邵先生一聲令下，雙手招來一團絲線，凝結成梭，對著阿娜便擲了過去。阿娜怒吼一聲，揮動鐮刀磕開了絲梭，也不管漫天飛舞的白線，直衝著邵先生撲了過去。邵先生冷哼一聲，大量絲線在他的指揮下凝聚成針刺了下來，卻在命中阿娜的時候發出了悶響，完全沒能穿透她的面板。

此時的阿娜再次張開了口，雙目眨眼之間已經化為金色的豎瞳，一聲震天動地的龍吟從她口中湧出，陸凝早早掩住了耳朵，但是其餘的人完全沒防備這一下，這次可不是之前那種單純震懾心魄的攻擊，而是實實在在的殺傷。連邵先生都沒想到阿娜真的還有這樣的攻擊方式，一時間七竅都流出了血來。

但他也是足夠鎮定，在樹上的人們全都已經被震懵的時候，馬上伸手接過了絲線的控制，手指一劃，大量絲線纏住了阿娜的雙足，但目光在看到她腳踝的時候卻不禁一凜。

鱗片。

無論真言信眾見過多少稀奇古怪的變化，他們對那些世界之外的奇妙存在依然估算不足。阿娜豎起一雙金瞳，紅色斑紋已經衝上了臉龐，屬於龍的特徵已經顯現了大部分。

她的改造參考是百獸，所謂的龍特性正是在這些特長的拼合當中慢慢顯現出來的，用起來也相當順手。甚至阿娜本身沒有這種概念，她只有自己變強的認知，而眼前的邵先生正好作為自己變強的試探。

鱗片覆蓋的雙足踩在地上，暗紅色的熔火沿著地面開裂的縫隙開始蔓延，大量絲線在火焰的炙烤之下開始發黑、捲曲，邵先生的神色也變得越發凝重。

就在這時，身邊忽然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邵先生用餘光一瞥，是個人。

“戰鬥中別走神。”陸凝的聲音從樹上傳來，她已經扣住了第二個信眾的喉嚨，這人被震暈之後還沒有完全醒過來，虧了身上有一些線和樹連著才沒掉下來，陸凝隨手一刀刺入了他的胸口，然後將人踹下了樹。

能被邵先生帶出來進行埋伏的，至少是培養了一段時間的信眾，陸凝就不信他不心疼。

當然，此刻邵先生也沒空管別人的生死了。他控線的技巧足夠精妙，即使和半龍化的阿娜也能保持基本持平的狀態，但是一時間也拿不下阿娜了。與此同時，陸凝正在周圍的樹上游走殺他的人，偏偏又因為那把廚刀的原因，邵先生不可能用絲線去限制陸凝的行動。

又一團線被阿娜扯開，燒燬，兩人的距離已經拉進到了不足兩米。邵先生完全不想和一個龍人拼力量，五指一張，背後的絲線猛然展開，在空中扭曲，瞄準了阿娜。

“你還沒放棄這沒用的攻擊啊！”阿娜猛撲上來，雙手的鐮刀被烈火包裹，撕開全部絲線防禦。邵先生冷笑了一聲，手指一劃，一片網格出現在他的前方，和之前所用的線不同的是，這些線並沒有在火中被焚化，僅僅是稍微扭動了一下，阿娜的這一撲便完全撞在了網格之上。

“線切割。”邵先生吐出了幾個冰冷的字，細線頓時繃緊，卻在阿娜的面板上勒出了一些凹痕。

攻防頓時僵住了。

兩人都沒想到對方能頂住自己的攻擊，一時間雙方都沒敢撤去自己的力道。

“那輸的就是你了。”阿娜咧嘴一笑，“你還是太謹慎了一點。”

“不，我已經成功了。”邵先生雙手一合，細線再一次加大了力度，但阿娜也讓鱗片上長出了更加鋒利的邊緣，最終在付出被勒出了一些血痕的代價後，她也成功崩斷了這片細線。就在此時，邵先生的身體再次向後一彈，迅速移動向了樹梢上，阿娜一爪子撈空，抬頭看的時候，卻發現邵先生的臉色變得蒼白了許多。

“你……”

“他不對勁，阿娜，人什麼時候到？”

之前既然阿娜已經說過高強度巡邏了，那麼附近藍荼派出來的巡邏隊聽到這裡的動靜大概會很快趕來，何況中央還有多蘿西的指揮，支援速度絕對不會慢。陸凝已經沿著樹上殺了好幾個人了，但邵先生似乎並沒有被這些人的死亡真的打擊到。

一個做事如此縝密到保守的人，什麼時候會說出“已經成功”這幾個字？

只有事情真的做完的時候。

陸凝從樹上跳了下來，揮刀劈向拉扯邵先生的絲線，然而邵先生卻擠出了一個笑容，繼續加快了絲線拉扯的速度，甚至將自己甩了出去，向矮樹林外。

“他察覺了！”

“不會讓他跑了！”阿娜大喝一聲，再次躍起，雙手撩起一蓬火焰，掃向邵先生，但空中密佈的絲線代替邵先生承受了火焰的威力，邵先生凌空拉扯，快速向樹林外面閃去。就在這時，大量光彈被打入了樹林之內，明亮的光線將有些陰暗的樹林照得透亮，所有絲線和隱藏在樹上的人均無所遁形，而陸凝也在這強光一瞬之間，看到了站在樹林更加中心處的一個人。

不，那是一具屍體——他已經死了，但是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邵先生原本就準備放棄這些人，既然偷偷摸摸去完成第二項任務行不通，那就不妨把整個事情都弄大，然後從其中渾水摸魚。陸凝倒也不怎麼後悔，畢竟伏擊和攔截也不是做樣子，她和阿娜想要進去攔阻那個放蛇蟲鼠蟻的人也辦不到。

“後會有期。”邵先生得意地說了一聲，藉助絲線幾個縱身，便消失在了樹林之外。

一群全副武裝的人員衝進了樹林當中，他們手持著陸凝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作用的黑色裝備，臉上戴著全覆蓋的頭盔，宛如一群機械化的步兵一樣衝進了樹林當中。阿娜煩躁地跺了跺腳，還打算繼續追擊，卻被陸凝攔下了。

“他要走，那就讓他走好了。”

“我已經聞到地下水脈染上的那股腥臭味了！陸凝，這幫傢伙絕對會認為我們是一群無能之輩！”

“他要是真敢這麼想就離死不遠了。”陸凝拍了拍她肩膀，“儀式好幾環呢，要是這種手段他們現在就用了，那之後就已經沒有什麼餘地好留了。這一次的結果不會特別嚴重。”

“水源腥臭還不嚴重？”阿娜捏了捏鼻子，降低了自己的嗅覺，“而且你不是說喝了還會鬧病？”

“會，不過提前預防就沒關係，回車上，讓這些人把樹上的傢伙都抓了，我們直接聯絡藍荼看看。”陸凝說。

“裡面那個放東西的不管了？”

“他放走了毒蟲之後就沒用了，而且不論放的是什麼都一樣。”陸凝說道，“關鍵在於他已經完成了自己儀式必需的步驟，然後就死了。能找到這樣一個人，他們大概也籌劃了好幾天，真言信眾可不是那麼願意死的人。”

阿娜到底還是會聽陸凝的，兩個人回到車上，阿娜立刻透過個人頻道打給了藍荼，黑色的盒子裡面傳來了一陣滋啦滋啦的響聲，很快變成了火焰燃燒的聲音，聲音中傳來一種寂靜感，阿娜停頓了大約十秒鐘之後，才開口道：“藍隊？”

“阿娜？聽聲音你好像開了一層。”

阿娜趕緊從旁邊拿出一個水瓶給自己灌了幾口，聲音便清亮了不少，才接著說：“藍隊，我們遇到了一個很狡詐的傢伙，雖然不是什麼特別高明的……”

“我知道。”藍荼溫和地笑了一聲，“我這裡也遇到了一個老太婆。”

“餘婆？”陸凝急忙問。

“陸凝也在旁邊嗎？我倒是沒有問她的名字，畢竟這老太婆的殺傷力實在讓人沒有打招呼的餘地。”藍荼笑了笑，“你們也不用擔心，我這邊也沒有阻止得了她，唯一的收穫算是留下了這個老太婆的一條命。”

“那也是弄死了一個始作俑者啊……”阿娜還是很懊惱。

“一個人的死，改變不了局面。陸凝，請問後面的儀式過程都是什麼？還有幾步？我好針對性作出準備。”藍荼說。

“可以，畢竟之後我可能沒有太多時間照應到這方面的事。”陸凝想了想說道，“針對海的儀式，開門、汙水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五步就是食腐，鑿穴，昏霧，悼亡，熄燈。”

“還有五個步驟……那麼我們還有很多可以週轉的餘地。”

“但是，後面的步驟可能不會有那麼容易發現了，因為不需要框定範圍，必須要找到他們的據點才能破壞他們的儀式。”陸凝說道，“當然，儀式執行還是有特殊要求的，如果你們能查到某些特殊材料的流向，說不定就能順勢抓出來。”

食腐，可以說是儀式當中最噁心的一環，需要五個人分別進食腐爛的牛、羊、豬、魚、鴨的生肉，進食的時間要在早晨七點、上午十點、中午十二點、下午三點和傍晚五點，在一名不知內情者面前吃完。食五牲畜之腐，於白日五時，令人驚異，使海升起。當海風吹拂過腐爛的山丘之後，這世間將聆聽潮汐的聲響。

“也就是說，接下來如果沒有阻止他們吃臭掉的肉，那麼我們這裡就會聽見海洋的聲音了？”

“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整個基地的人都會做一個關於海的夢，在夢中，所有人都會化為海中的幽靈船。”陸凝說，“除了最強大的幾個人以外，我想大多數人都無法免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