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綃明白自己遇到對手了。

普通人遇到她這一類人,通常都會盡量讓她們穩住,無形中氣勢就落了下風。而陸凝是根本不在乎她的任何威脅,完全根據自己的判斷以保全自己為優先。

若是心腸軟點的還能用人質威脅,可居各路傳言,陸凝這個人心腸冷硬,估計根本不在乎這些人質的死活,要是危及她自己恐怕她會先於自己將這群人殺光。

“看來被我說中了?”

陸凝後退了兩步,羅綃手指夾著爆破按鈕,但並沒按下去。

“那麼,你就自己接著玩吧,但是小心什麼時候被突然襲擊幹掉。”

“你威脅我?”

“襲擊你的可不一定是我,在這個場景裡最想讓你死的是誰……你知道吧?”

你炸別人很愉快,可是遇到了自己設下的陷阱,大概就不會那麼輕鬆了。

陸凝說罷,轉身跑了出去。

返回圖書館的大廳時,她才算肯定羅綃是真的沒安裝多餘的炸彈。而剛剛她也沒辦法靠近周圍全是炸彈的羅綃,這種人一旦自爆比什麼都危險。

但剛剛跑到大門附近,陸凝就停住了腳。

“不對勁?”

門口應該留著八個人,羅綃帶著的六個,加上偷襲者和守門人。她下手的時候不是正對要害去的,這麼短的時間內應該不至於一絲聲音也沒有。

又走近了一點,陸凝便看見了之前被砍斷手腕的那幾個人……的屍體。

他們就像是被什麼極其鋒利的刀片切過一般,變成了整齊的一堆薄片。每一片的寬度都是精準的一厘米厚,裡面的肌肉和骨骼被完美切開,就像是剖面圖那樣完整精確。

血在切割發生的瞬間就停止了流動,因此除了此前斷腕流出的血以外,這些人的一切都保持著完整,完整到將所有切片拼合在一起甚至會令人以為這個人會重新活過來。

看門和偷襲的兩個人也是同樣的下場。唯一有所不同的是,看門的人從片狀身體倒下的角度看是從大門向內衝入,並大聲呼喊來著,只是那聲音應該是被此前的爆炸聲遮蓋了,陸凝沒聽見。

這般離奇的死狀,讓陸凝有些頭皮發麻,她一瞬間便想到了什麼,從大門一側的窗戶悄悄往外面的天空中瞟了一眼。

一個在陰沉的暴雨中依然醒目的黑色高大人影正在遠去,那些如同布條一樣從身上垂落的特徵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在這個場景,唯有這個怪物不可隨便去招惹。

“雨師……經過了這裡?”

陸凝還是第一次見到場景支配者手裡遇害的人是什麼樣,她總算明白為什麼教授籌劃許久依然要偷偷進行這些計劃,而那些更有野心的核心成員又是為何秘密行動。

終究場景裡最可怕的存在並不是這些籌劃陰謀陽謀的人,而是這些擁有壓倒性實力的原住民。

雨師漸漸走遠,陸凝不敢耽擱,再一次跑進了雨幕之中。

===========

D1樓,輾轉過多個場景之後,陸凝終於又回到了這個地方。暴雨世界的儲存狀況相對來說比較完整算是件好事,在這裡能夠搜尋到有用資訊的機率要高一些。

她走進了樓內,黑漆漆的走廊中依然透露出危險的氣息,只是陸凝已經不是初入這個世界時那謹小慎微的狀態了。

目標是樓上的校長室。

既然這邊的世界在當年出現了問題,校長室也應當是保留了當年的狀態——儘管如此,學校裡的諸多新蓋的建築物也依然存在於這邊九個世界當中,兩側有著一定的同步性。結合此前在D1樓發現的第六實驗組資料來看,很明顯資料類物品得到了保留,也就是說校長室也處於當年“校長”使用時的狀態。

上樓的路線不是一帆風順的,暴雨世界的怪物繁多,而且擅長從陰影中發出偷襲。此外還有一些擁有古怪的特殊本領,陸凝上樓的途中便察覺到了明顯的問題。

路徑被拉長了。

並不是無限的程度,但陸凝在心裡默數的情況下,上樓所要跨過的樓梯數量正在增加,而一旦停下腳步,一切又會恢復到正常的狀態。

“又是什麼……”

她集中注意力,繼續向上走去,不過這次明顯放慢了速度,要看看樓梯發生了什麼變化。

可直到上了一層,她依然沒有發現什麼地方出現問題。

“十六級臺階,我一共走了……二十五步。”陸凝站在這一層的樓梯拐角,並沒繼續往上走,而是先數了一遍向上的樓梯階數。

一共二十級,那麼向下的臺階也差不多是這個數目,自己走過的步數肯定不對,可是問題出現在哪裡?這種攻擊方式的目的是什麼?

她繼續往上走,聽著外面傳來的雨聲,注意著腳下跨過的臺階。

三十三步。

不是數量關係的對應,臺階——

“在這裡。”

陸凝猛地抬起頭,目光對準了天花板,搶過來的微衝發揮了最後一梭子子彈的力量,在天花板上打出了點點墨團。

“嘎!”

一聲難聽的叫聲自上方響起,隨即整個天花板都開始蠕動了起來,黑色的影子很快便扭曲成一團怪異的圖案,就像是最初來到這個世界遇見的那個東西一樣。

這個東西就是影子,不光處於陸凝的頭頂上,同時,她腳下因為頭頂的燈光而拉長的影子裡,也分出了第二片扭曲的黑影。

“從那個時候起……”陸凝將槍丟到了一邊,拔出匕首向地面一劃,那一片影子也開始扭動,厲聲尖嘯,甚是難聽。

但這些怪物的難纏程度不止於此。

它們並沒有被梅爾甘、哈羅德或者索多姆記錄,暴雨世界的故事充斥著各種光怪陸離的奇異色彩,或許是太多了的緣故,光憑他們也記錄不全。

影子扭動了沒多久,陸凝就猛地感覺到自己身上一陣疼痛,腳腕也傳來割傷一般的痛覺,但低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並沒有任何傷勢。

“幻覺?這些東西到底是……”

“閉眼!”

一聲厲喝打斷了陸凝的猜想,緊接著勁風襲來,一支弩箭從她面前劃過釘入牆面,陸凝連忙閉上眼睛,而後便是亮光炸開,影子的尖嘯聲在光芒綻放的同時便消失了,而後周圍的一切才慢慢黯淡下去。

“柳杉?”

剛剛那瞬間的聲音也讓陸凝聽出了出手的人是誰,不過柳杉居然到了樓上嗎?

“你是誰?為什麼認得我?”

柳杉冷冰冰地問道。

陸凝抬起頭,看到了站在樓上的柳杉,很明顯能看到她和正樞柳杉的差別:那把重弩被她單手架起,架起弩弓的手則從手肘以下都是機械臂。身上的裝束是棕褐色防水材料的罩衫,一頂探險帽上亮著暗黃的燈光,揹著一個巨大的旅行包,另一隻完好的手下扣著兩顆飛鏢型脈衝炸彈。

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右側臉頰有一塊很大的燒傷疤痕,不知道是不是和手臂同時出的事,而光從外表上看,這個柳杉的經歷顯然豐富得多。

“我叫陸凝,我聽說過你,告訴我你名字的人給了我這個。”

由於不知道這個柳杉是否清楚分裂的事情,陸凝半真半假地撒了個謊,拿起手中滕子健給她的窄劍,向柳杉展示了一下。

“你為什麼會有這個?”

看到窄劍柳杉微微有些驚訝,退後半步。

“滕子健,你知道他嗎?”陸凝決定糊弄到底。

“他死了,我親眼看著他死掉的,被雨師所殺。”柳杉聲音一沉,“這把劍已經被毀了,為什麼還會在你手裡?不,你可以從商人那裡買……”

“即便我從商人那裡買來,又為什麼會知道滕子健擁有過它,又為什麼會說出他的名字來回答你的問題?”

陸凝知道此刻必須讓柳杉無暇顧及這裡面的問題所在,便用言語開始步步緊逼。

“滕子健沒有死,他只是和你們失散了。他將這個交給我就是為了我見到你能夠讓你確信我的身份。而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剛剛又是什麼情況?”

柳杉一時也不太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聽到陸凝的問題下意識地就答道:“我找到了些東西……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那你剛才為何要救我?”

“救人需要什麼理由?你這人真是奇怪,我看到有人被影子大師糾纏住,當然會幫忙驅散,但這不能改變你很可疑的事實!”

“那麼我就說出我的目的來好了,我來調查校長室。”

陸凝將話題一轉,迅速掌握了交談的主動。

“什麼?校長室?”

“我在此前遇到了兩次襲擊,其中一夥人將他們的頭領稱為‘校長’,而另一夥人則稱為‘工程師’。我打算調查一下這兩個人相關的情況再作打算,所以來這邊的校長室看看。”

“校長室?代號什麼的可以自己隨便取吧,何況在這種地方拉幫結派有什麼意義?”

“不收集線索的話,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吧?還不如行動一下,反正這裡也不是那麼危險。”

“你連對付影子大師的辦法都不知道。”

“它們畏懼光亮,但你也沒辦法完全消滅它們,對嗎?”

柳杉抿了下嘴唇,側身讓開樓梯:“上來吧,我也想看看校長室能找出什麼名堂,最好能讓我趕緊離開這該死的地方。”

她的戒心還是很重,舉著重弩的機械臂一直就沒放下,陸凝將武器收起,保持這樣的狀態走到了樓梯上,這一次終於步數正常了。

“影子大師剛剛……”

“它是一種雙向反饋機制的怪物,你的一部分行為會傳遞到它的身上,而它的一部分也會傳遞到你身上。所以你上樓的時候會有一部分步數被它分攤掉。這種特性便是它的攻擊方式了,如果注意不到會被耗費大量體力,而攻擊它們又會對自己造成一些影響,這些影響累計起來也是會致命的。”

“但聽上去不是非常危險的怪物啊。”

“與此對應的就是它們難以殺死,只能驅逐,一個不留神就又會被纏上。”柳杉的眼神似乎是在說“你最好小心點”。

“多謝指教。”

“也不知道你怎麼活下來的。”她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陸凝也不在意,畢竟柳杉本來就是一個面冷心熱的人,經歷各種變化之後還能有這樣的心態已經算是不錯了。

“你的胳膊……”

“雨師。我僅僅是在邊緣被波及,否則就真的被切片了,所以我不信你說的遇到滕子健這樣的事,我親眼看見他們全都死了。”柳杉咬了咬牙。

“你們為何要去招惹雨師?”

“我們躲開另一個強大的怪物時不小心撞到了它的行動路線上,雨師會殺死腳下一定範圍內所有的生物,連怪物也不例外,當時我是遠端位,所以距離稍微遠了一點。”

陸凝沉默了片刻,才說道:

“抱歉。”

“沒什麼,我只要你以後解釋清楚。”

事實證明,無論是哪個柳杉,對這裡怪物的瞭解都是相同的廣泛,就像是同樣選擇了重弩作為武器一樣。這減少了陸凝上樓遇到的阻力,很快便來到了校長室所在的樓層。

這一樓的設計也相應的比較特別,校長室是個非常大的房間,連同附近的幾個屋子一併打通,形成了一間大型的辦公生活一體化的屋子。在陸凝用老辦法破壞了鎖頭之後,兩個人走進了房間,第一反應就是寬闊。

這個辦公室足以用奢侈來形容,進門的主體房間就是一個大型會客廳,左右兩側都有門連線著不同的房間。左側是書房加上日常辦公用品,右側則是生活起居的屋子。光是這一層樓,專供一個人住在這裡都沒任何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客廳當中掛著一幅畫像,正宗的寫實風格油墨畫作,畫上是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男人,畫框的下方則掛著銘牌。

【航空電子大學,校長,徐██,校歷1-今】

“名字被劃掉了?”柳杉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這是校長的畫像,你之前去過校長室嗎?理論上這裡應該是歷任校長畫像的,不過現在只有這麼一幅,而且名字被劃顯然是欲蓋彌彰。”陸凝抬頭看向那個男人,卻忽然感覺畫中男人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他剛剛是不是嘴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