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審訊

鍊金陣的光芒正在逐漸暗下去，引流管內導引出來的藥劑匯合在一處，形成了瑰麗的顏色，只是這種顏色也沒維持太久。

萃取管的純度都在95以上，這一點沒什麼問題，而陸凝要測算的卻是雜質濃度，這就要多一個步驟了。她從萃取管中取出少量提取液，然後拿出實驗室的專用檢定裝置，開始水溶式測定。

這一服假死藥劑的雜質能夠讓假死的人產生宛如真正屍體一般的腐臭，而不是平常的假死藥劑一樣僅僅停止呼吸等大部分生命體徵。憑藉這個特點，陸凝也明白訂購人一定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問題，棘手到連屍體都可能被什麼人觀察很長時間，偽裝必須要徹底的程度。

“但是這個資訊要看雪倪是否願意和我分享了。”陸凝在儀器上讀取了三個讀數，都是誤差範圍之內，也就是說煉製成功了。

沒有什麼成就感，或許成就感在她算完藥劑的煉製公式之後就已經得到了，煉製的成功只是一個水到渠成的步驟而已。陸凝將瓶塞塞好，貼上標籤，裝入鍊金臺上的收納箱，然後走到實驗室角落的一張單人床上躺了下來。

果然三階場景下再長的時間線都不可能有多少悠閒的時間。四季花園因為某些干涉而具有了特殊性，但這一次就是標準的三階場景了，線索和事件的複合性和多線並行漸漸開始展開，陸凝能夠感覺到場景裡的某些因素在推進著自己不斷向前，恐怕別的遊客也是類似的狀態。

想著想著，她就閉上了眼睛，進入了淺睡眠狀態。這種放鬆沒能持續太久，實驗室的門被開啟的聲音就讓她立即睜開了眼。

開門的當然是皮埃爾，他身上帶著一股燒焦的味道，衣服上多了幾處魔法燙傷的焦痕，不過從神色來看並無大礙，這位火法的本領當然不是很差。

陸凝看了一眼時間，他們總共也不過是離開了一個多小時而已，這可是真的很快了。

“白玫瑰找到了那個混蛋住宿的旅店，不過他的警戒心還挺高，這個時候還沒睡覺，我們不得不弄出了點動靜。”皮埃爾咧嘴一笑，“好歹是抓回來了。”

“人在哪？”

“關起來了，你現在要見他？他剛被抓，態度可不怎麼好。”

“他的態度不是問題，我的態度才是他的問題。”陸凝從床上站起來，“雪倪的意思是這件事能多快處理就多快處理，有了進展馬上跟進下一步，帶我過去見他。”

“沒問題。”

皮埃爾再次帶著陸凝走進了那條走廊，不過這次他用手指在走廊盡頭的牆上按照順序敲擊了一遍，然後直接穿過了牆壁。陸凝跟著也一起穿了過去，還有點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間小酒店居然有這麼多隱藏的地方，雪倪這究竟是什麼底蘊？

牆壁的後面就是一片類似監牢的地方，囚禁魔法師自然有特別的手段，陸凝也沒讓皮埃爾一一贅述，走到唯一一間關著人的地方。

四面灰色牆壁中間，一個人身上帶著手銬和腳鐐，頭髮散亂，衣服還是一身黑色長袍，一雙眼睛瞪得充血，發現有人過來馬上撲了上來，也沒管陸凝，對著皮埃爾就是一陣破口大罵。

皮埃爾迎面就是一拳砸在他臉上，失去抵抗力的囚犯被打翻在地上，捂著鼻子站起身，這才惡狠狠地看著陸凝。

“下令抓你的是我，外來者。”陸凝平靜地注視著他，“那個魔導書的一部分是從你身上找到的，你是一名竊書賊，對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哦，皮埃爾，身份查驗得怎麼樣了？”

“黑玫瑰和白玫瑰在調查，不過這傢伙房間裡的東西都被我們打包帶回來了，就在那兒。”皮埃爾指了指牢房入口處的一個箱子，“這傢伙住的地方我們認得，他們可不會管這件事。”

“我看看。”陸凝走過去，皮埃爾用鑰匙開啟了箱子，裡面堆放著很多雜物，包括之前黑玫瑰提到的衣服、項鍊、戒指之類的東西。陸凝很快在裡面找到了一枚魔導師徽章和一封信。

“哦？你居然是這次被選擇的幸運兒？不過看上去也不像是沒錢的那種……託德·賓塞爾？”

“不許亂動我的東西！”囚犯再次撲到了牢門前。

“信上的地址……算了，這個地方我不知道是哪，總之確實是西北地區的。你攜帶的這幾本書籍也都是自然系和詛咒系魔法，這應該是麻衣法師們比較常用的魔法種類吧？”陸凝問皮埃爾。

“沒錯，這傢伙戰鬥時用的也是自然系魔法，嘿，總之還有兩把刷子。”

“那就奇怪了。”陸凝將信一折，“埃瓦廊邀請的兩千名幸運兒都是學徒，也是為了最大可能避免這部分人引起不必要問題。如果這傢伙能跟你過兩招的話，那不是和你一樣屬於高階魔法師了？這種人怎麼可能被選到？”

“學徒考評是按照那人上一次在相關協會留下的考評記錄作為依據的。”皮埃爾解釋了一句，不過旋即自己也推翻了這個猜測，“可是不對，所有正規協會每年都會進行一次考評，正式在案的成員每人能逃過審查。所以他最多一年前肯定還是個學徒。”

“一年時間，從學徒變成一名高階魔法師，這可能嗎？”陸凝扭頭問道。

皮埃爾樂了：“就算是街上最瘋狂的話本都不敢這麼寫。”

“而魔導師徽章只認本人身份，這個人……既然能用這枚徽章進來，就應該是託德本人沒錯。”陸凝再次踱步走到了牢門前，“如果你冷靜下來了，能不能和我們講講？”

囚犯一張嘴，陸凝往旁邊一躲，閃開了一口唾沫。

“也許你不願意，那我就替你說好了。”陸凝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竊書賊，但你們屬於團伙作案，你只是一名下級成員罷了。你是託德，家裡的財富足夠供你成為一名魔法師，然而天賦平平，在這樣的年紀依然是學徒級別，在焦躁中，一個天降的大禮砸中了你，也就是那枚徽章了。”

囚犯擰著臉瞪著陸凝。

“你滿懷期待地啟程，希望埃瓦廊的學習能幫助你提升。然而你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人，他們告訴你有關魔導書的事情，讓你成為他們的一員，甚至……他們有讓你這個水平的人依然能夠安全閱讀魔導書的方法。”

這一次，囚犯的表情凝固了。

“你自己很清楚，自己提升不了是因為自己的凡庸，哪怕埃瓦廊可以幫你解答一些疑惑，依然無法直接協助你提升自己的魔法師水平。而魔導書就不一樣了，安全閱讀魔導書，意味著你能直接獲得大魔導師以上的知識和經驗，這些東西無論再怎麼折損，對你自己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提升，這不是你能忍得住的誘惑，於是你同意了。”

陸凝瞥了一眼囚犯微微張開的嘴，從他的表情上也能看得出自己說得差不多都對。

“你來到了城裡，當然，以你的水平沒有可能直接參與到偷竊事件上。但幾天早晨，或許更早一點，你從那些人手中取得了魔導書，他們讓你閱讀，然後交給下一個和你類似的人。”

“他們在幫助我！幫助那些和我們一樣的人！”囚犯終於喊了出來，情緒無比激動，“這些魔導書就是世界的瑰寶！可是埃瓦廊做了什麼？把它們收藏在暗無天日的書庫當中，讓那些本來就已經站在頂點的頂級魔法師閱讀！繼續拉開和我們的差距！這是正確的嗎？”

“你看了那本書？你瘋了嗎？你知道那東西有多危險嗎？”皮埃爾驚訝地喊道。

“危險？明明有能安全閱讀的辦法不是嗎？即便我這種資質，閱讀之後依然能一日之間提升到高階魔法師的水平！那群魔法議會，還有這個埃瓦廊，卻將這種東西收起來，還告訴大家這是有害的！證據就是我自己！”

“我沒有問你這種東西。”

陸凝抬手讓皮埃爾不要講話，盯著囚犯託德，音調、語氣也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如果你願意開口了，就回答我的問題，如果你不想說，那我就接著給你講講。”

“什麼問題？我有什麼錯嗎？”

“需要我指出來？”

“哼，不過是魔法議會那些說辭罷了，有什麼……”

“為什麼你在遺失了魔導書之後，沒有去尋找呢？”陸凝直接打斷了他。

託德愣了。

“你發現魔導書失竊的時間，不會很晚吧？畢竟作為被託付的重要東西，而且是尋覓了一天之後，你應該會經常檢查的，最晚，當你回到住處的時候，也該察覺魔導書不見了。這時——你為什麼沒有想辦法尋找呢？”

“當然是因為……”

“走官方的途徑當然不行，畢竟你知道這東西對官方意味著什麼。可是你沒有聯絡那些人，沒有沿著自己走過的線路尋找，甚至沒有想過那本書被沒有你口中‘安全的方法’的人閱讀了會是什麼後果。”

陸凝看到託德的嘴唇開始顫抖了起來。

“所以說，你其實根本就沒有去‘傳承’魔導書的想法，你和每一個你口中‘高高在上’的魔法師一樣，都是想著自己獲得提升就好，其餘人怎麼樣都可以而已。甚至，他們至少還知道按部就班地提升自己。”

“不！只是太晚了！我可以明天——”

“這種話就不要來回答我了，問你自己吧，你自己相信嗎？”陸凝從袍子下抽出一根用過的點金杖，“還是說，要我給你一服吐真劑，讓你直面一下自己的內心你才會相信，才會認清楚自己的本質？”

“我……”

“不需要欺瞞自己是個高尚的人了，死撐著也沒有任何意義。知道嗎？他們沒有隻交給你一個人一本魔導書，這就是為什麼你現在是安全的，魔導書被拆開了而已。現在，你可以做個小人，託德，那些人是怎麼和你聯絡的，你和他們是怎麼遇到的，你可以都說出來，只要他們都被抓住……不，只要他們都死了，就沒人知道你和他們有聯絡了。”

“你們會殺了他們？”

“當然，他們的行為已經危害到了我和我朋友們的生命。”

託德的眼睛徹底被血絲染成了紅色。

======================

“那會兒你看上去真像是個惡魔。”

從監牢裡走出來之後，皮埃爾嘆息著說道。

“很可怕嗎？”

“不……我聽著倒是沒什麼感覺，就是沒想到那傢伙真的全說了。”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託德的凡庸就在於他很容易被動搖，所以他總是要反覆說服自己，同時又缺乏自信。”

“你這話說的好像找到我的什麼性格特點也能對我做同樣的事情一樣。”皮埃爾打了個冷戰。

“很難，因為你這人看上去很粗，實際上是很多東西都不放在心上，除非我能完全瞭解你的過去，不然做不到。”

“我們能換個不是那麼可怕的話題嗎？”

“可以。”

此時兩人已經走回了地上，外面的天空泛起了一層魚肚白，黎明正在來到。店裡的客人早就散去了，店員們也收拾好桌椅離開，空無一人。

“竊書賊的組織很嚴密，他們甚至提前找好了下級，託德這人猶猶豫豫是比較容易失敗的那種，但肯定也少不了那種行動迅速甚至找個人將魔導書往對方兜裡一塞的人存在。”

“你怎麼這麼清楚？”

“遇到過類似的事。總之，我們首先要把這些下級全都搜出來。”

“那人數可就多了……怎麼找啊？”

“簡單啊，看了魔導書實力提升自己都攔不住，專門找這種人不就可以了？當然怎麼做到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好吧，我聯絡一下小姐。對了，你說不看整本魔導書就是那個安全辦法，真的假的？”

“我隨口編的，別信。”

皮埃爾嘴角抽了抽，衝她比了個大拇指，然後找了個安靜地方聯絡雪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