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大雪

北極星的上空，懸浮著一個巨大的“音樂廳”。

以金色和白色為主要的裝飾，輝煌的管風琴形成了左右兩翼的屏風，簇擁著中間以無數打擊樂器組成的王座。在屏風所形成的“廊下”，兩列分別排布了一整支包裹著金色和白色花紋裹屍布的骷髏，它們的軀體已經被改造成了樂器的模樣，從大提琴、小提琴、手風琴到單簧管、長號、小號等一應管絃樂器應有盡有。

在王座之上，則端坐著一個用黃金箔所貼上起來的骷髏，音符組成的王冠戴在這個骷髏的頭上，它的兩側肋骨被替換為了長達數米的機械骨骼手臂，握著鼓槌和指揮棒，演奏的同時也在指揮著兩個樂團的協奏，一首肅穆的聖禱奏鳴曲正在鼓盪著人們的耳膜。

整個音樂廳的面積足以籠罩北極星之屋，而高度則近乎達到了天花板的位置，端坐的金色骷髏用兩隻正常的手臂搭在膝蓋上，一雙空洞的眼窩卻彷彿凝視著這片大地。

“這是什麼怪物啊！”貓佑看到這個陣勢嚇了一跳。此前眾人應對的所有敵人最多不過是幾人的大小，例如穀雨首領之類的程度，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龐然大物。

陸凝也是有這種感覺，別的不說，光憑這個體型直接砸下來都能碾碎此前大部分的首領了，何況作為一個危機的首領，還可能是最強的首領，泰寧不可能沒有別的攻擊手段。

“陸，這玩意真的能打？”羅莎都提出了質疑，“老實說我不覺得自己能砸壞這麼大的東西。”

“我也不覺得你能。”陸凝站在通道口沒有繼續不如庭院，現在泰寧只是在指揮演奏，但是一旦發現了敵人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反應了。

“我們的武器大概不會好用。”喬低聲說道，“這麼大的體積，肯定要使用那些特別的東西，我之前看到有人使用過，炸藥、導彈這一類的東西……”

“他說得對。陸，這樣的敵人，你那把新月就算是蓄滿力也不足以造成致命傷，我們手裡沒有大威力的摧毀性武器，道具也沒有。”

就連此前真由理那個三米多高的鋼鐵巨人在這個大型音樂廳面前都是小巫見大巫，羅莎這話不光是提醒，同時也是在詢問。

“道具當中的確沒有殲滅型的武器。”陸凝對著這個敵人思考了半天，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棘手，“我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但是那樣做收益是負的。”

“那就不要做！”貓佑連忙說，“搞了這麼一個傢伙出來究竟是給誰打啊？我們也沒有義務處理這些首領，反正它那麼大，連門都出不去，我們只要以後不來這個庭院不就可以了？”

“陸……我也這麼覺得。”平娜低聲說，“你剛剛殺死首領得了幾顆星？可是對付這樣一個首領要付出多少代價？”

一星。

大惡魔的價值依然只有一星，雖然玄月危機的首領會給兩顆星，但陷阱的首領價值好像並沒有水漲船高。這也是陸凝在考慮的問題之一。

“但是我們現在有個很大的問題。”

“嗯？”

“你們注意到冬之庭院……不，應該說所有庭院在小型花園的佈局都有點不同了沒有？”

“哦，你說那個，門的位置不同，是吧？”羅莎說。

陸凝點了點頭，四個花園在小型花園中，和外圍的三個弧形房間的連線方式都不一樣。例如秋之花園那裡就是兩側的三角門和中間的單獨一扇門，三個弧形房間內部並沒有連通。

冬之花園的門卻正好開在了三個弧形房間的兩個交點位置，同樣是三角門，但是也僅有這樣接通的兩個門，並沒有能夠直接通往外圍迴廊的路徑。簡單來說，冬之花園的小花園區域是封閉的，同樣的還有春之花園，都是不能透過小花園直接進入外圍迴廊的設計。

“這就意味著我們要麼在這裡等五分鐘，要麼就得踏入庭院裡。”陸凝稍微解釋了一下，眾人臉色微微有些難看。

五分鐘不長，可是這個時候的等待總會讓人產生不安的感覺。

猶豫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就被一聲廣播打破了。

【警告：秋之花園下層迴廊區域氣象解鎖開始，十分鐘內該區域將完全封閉，危機時間延後三十分鐘，所有人員請留心各個設施變化。】

彷彿是情況還不夠糟一樣，這個廣播結束後不到十秒鐘，又一聲廣播傳來：

【警告：秋之花園二號庭院區域氣象解鎖開始，十分鐘內該區域將完全封閉，危機時間延後三十分鐘，所有人員請留心各個設施變化。】

“有人在計劃秋之花園的全面解鎖。”羅莎臉色微沉，“否則不可能區域開始連續解鎖。”

“萊萬斯卡，或者什麼別的人。很顯然有人也接到了要進行全面解鎖的相關任務，哪怕不願意，在星星的獲得越發艱難的現在也應該要鋌而走險了。”

“那我們能不能用氣象解鎖來對付這個傢伙？”羅莎用船錨指了指天上的音樂廳。

“我想過，只是我們現在沒有隱形披風，根本不敢進入庭院內……”

“我的分數可以換一個。”貓佑說道。

“呃？”

“剛完成了那個任務之後，我現在手裡有七顆星星了。”貓佑晃了晃手臂，“三級別的道具是能兌換的。”

“你哪裡找來的任務？”喬有點吃驚。

“就是……跑路的時候順便蹭的。”

這麼說來，印象中貓佑似乎確實喜歡亂跑，而且氣象解鎖的開關什麼的也是他最先找出來的，這人在找東西的本事上確實很有一套，不過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攢了這麼多星星也挺厲害。

【警告：秋之花園內層迴廊區域氣象解鎖開始，十分鐘內該區域將完全封閉，危機時間延後三十分鐘，所有人員請留心各個設施變化。】

“確實有人在動手進行解鎖，這樣的頻率應該不只是萊萬斯卡在行動了，他人手不夠。”陸凝馬上讓貓佑兌換了東西，他的手上很快就出現了一件如同水流一般無形的披風，套在身上後便能徹底隱匿身形。

“陸，我再確認一下，發現開關直接就按，然後回來是吧？”

“你可別逃跑了。”

“嘿嘿，我也沒地方跑不是嗎？”貓佑比了個大拇指之後，那隻手也消失了。隱形披風的隱形是完美的，聲音、氣味之類的東西也一併消失在了視野之內，通常手段根本無法偵查。

“喂，陸，如果秋之花園真的解鎖了的話，那下一個豈不是就要觸發……”羅莎有點擔憂。

“霜降。”

“你知道霜降這個詞會讓我想起什麼嗎？”

“我歷史不好。”

“……”羅莎瞥了陸凝一眼，如此理直氣壯也讓她稍微噎了一下，隨即才說道，“冰原上的巡邏者。”

“我還不知道外界是什麼樣子，你知道我的時間都是在圍巷裡度過的。”

“好吧，不過這也只是歷史上的一個詞語罷了。他們之所以出名就是因為那應該是世界變成如今這樣之前最後有所記載的東西。”

“有什麼著名的傳聞，好讓我們預先防備一二嗎？”

“帶著北方的寒風，將所經之處全部化為凍土，城邦為之而顫抖，國家必定嚴陣以待。好像當時的世界已經變得千瘡百孔了，巡邏者的目的並不明確，他們只是橫掃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城市，然後在當時的世界中心引發了一次寒潮。之後所有的記載基本上都中斷了，當歷史再次繼續的時候，便是主腦出現。”

“聽上去更像是大寒應該對應的敵人。”

“霜降，應該是將一切送入嚴冬的意思吧？而不是原本就已經的寒冷上更加寒冷，當時的世界應該還是有救的……”

“當時的世界如何，我們不必去管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面對的敵人究竟是什麼水平。”陸凝抬起頭，“還剩一個地方。”

【秋之花園氣象鎖定解除完成，從此時開始，花園一號庭院、二號庭院、下層迴廊、內層迴廊區域內將永久維持“霜降”狀態。所有進入花園的單位請注意寒霧。】

“貓佑晚了一步。這樣的話，只剩下冬夏兩個花園沒有氣象解鎖了，換句話說，怪物在這兩個花園出現的機率將遠高於別處。雖然秋之花園這個下層迴廊的說法讓我覺得很有意思，但是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

五分鐘已經過去了，身後的電梯可以使用，不過既然貓佑要解鎖的話，她也需要做點什麼了。

陸凝一步跨入了庭院之中，在這瞬間，她就感覺到了來自上方的目光，兩個樂團的骷髏似乎都看向了這個方向，儘管它們依然保持著演奏，但那神聖的祈禱旋律之中開始混入了一些令人戰慄的悼亡感。

黃金的骷髏從王座上站起，兩隻拿著指揮棒的機械臂更加用力地揮動起來，帶領著樂團奏響愈發恢弘的樂章。它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但是什麼都沒有。

“不對。”

陸凝也立刻發覺泰寧這個最大威脅並沒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它只是仰頭望著空中，似乎只是碰巧趕上了自己跨入庭院的這一步。心下一凜的同時，她已經扣住了袖子，隨時準備動用自己一切手段解決眼前的問題。

就在此時，貓佑也終於觸發了這個庭院內的警報。

樂曲乍然停止了數秒。

一切彷彿都像是進入了慢鏡頭一般。安靜，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庭院長達五秒鐘的時間，泰寧王和它的樂團都彷彿被停止住了時間一般肅立不動，只有天空飄落的雪花和急劇下降的溫度告訴陸凝並非如此。

甚至能感覺到關節開始發痛，寒冷侵入了每一寸沒有被遮擋住的面板，陸凝感覺自己連血液在這一瞬間都凝固了，而驟然捲起的漫天大雪也將視野完全吞沒，可怕的寒風在呼嘯，一曲幽然的哀歌在冰雪中重新奏響。

“冬之傷？”羅莎的聲音在陸凝背後響起。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得找個地方！這是冬之傷！那傢伙死之前譜寫的葬曲！難怪這傢伙要出現在這個區域內……該死！我的手指！”

陸凝感覺肩膀被碰了依稀，然後瞬間就縮了回去，但還是有什麼粘在了身上。

“不要互相觸碰！也別碰到任何東西！牆也不行！別拔出武器——”

羅莎的聲音在風雪中越來越小，不過陸凝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挪動了一下冷到僵硬的手臂，費力地張口說道：“自我催眠。”

她的身體立刻就不覺得寒冷了。

白朮的幻覺能夠直接施加在召喚者身上，甚至形成一定的真實變化。陸凝馬上感覺不那麼冷了，僵硬的肢體也變得能活動自如。不過這種情況也只是因為幻術的效果，她很清楚要是真以為自己就這樣有了抗寒的能力，那後果怕不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的下場。

她頂著寒風走到了二號庭院必定會有的那個大房間，發現房門已經開啟了，一隻手被粘在開關上，貓佑的腦袋哭喪著臉浮在空中看著她，怎麼看怎麼感覺驚悚。

“陸，我，我的手粘住了……”

“不要碰任何東西，弄斷吧，你大概感覺不到痛了。”

“弄斷！？”

“或者凍死在外面，我想你知道怎麼選擇。”

貓佑苦著臉用力一手，半截手指就留在了開關上，陸凝看了眼身後的人影，是三個，便一頭鑽入了房間之中。

貓佑、羅莎、喬和平娜也狼狽地跑了進來，才這麼點時間，四個人渾身都已經結滿了冰碴，平娜更是有些臉色青紫，羅莎抓著船錨的那隻手怎麼都不敢鬆開。

“屋子裡也很冷！”喬抱著胳膊打了個哆嗦。

“至少比外面強……哈啾！強一點點點……”貓佑牙齒打戰地說道，“這這這也太太太冷了，這是大雪？”

“應該算是吧，治療先別急，我們先觀察一下外面的情況。”

陸凝靠近牆上的小窗瞟了一眼外面，發現什麼都看不見，玻璃上已經被冰掛了厚厚的一層，還不時有巨大的雪粒撞在上面繼續加厚著封堵層。

“我們要等什麼嗎？”羅莎看出了陸凝的意圖。

“是……畢竟貓佑晚了一點，所以我在等那個危機的到來。”

【危機警報：秋之花園所有區域已經正式解鎖氣象，該花園內的氣象狀態將完全解除並不予回返。全員正常危機到來時間將永久推遲兩小時。

第十四號陷阱已觸發，重複，第十四號陷阱已觸發。特殊危機“霜降”將在春之花園以外的所有區域引發，請所有人員注意。】

外面呼嘯的風聲、樂曲聲、雪粒刮擦的聲音中，炸開了一聲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