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世事洞明

陸凝返回通道入口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消失了，晏融和祝沁源還站在那裡。見陸凝回來了，晏融便問了一聲，陸凝還沒來得及回答，門的那一邊再次出現了國王的身影。

這次和此前不同，之前的國王雖然打扮上一看就令人覺得不俗，可至少除了王冠以外沒有什麼明顯的皇家配飾。而這一次明顯成熟了許多的國王穿著藍色的絨披風，各色金線繪製的皇家紋路綴於披風的角落，連內襯的君王服飾上也有許許多多的金色徽章。

國王走到了牆壁隱藏的門前，揮揮手將門開啟，從胸口取下一枚徽章，鄭重地走了進去。陸凝三人馬上跟了上去。

【最終，我依然按照我認為正確的方式，在專案進度大約百分之八十的地方停止了。在之後數次的心理學測試中，這裡的大部分研究員都已經表現出了不堪重負的精神狀態——儘管維拉早已和他們說明了一切，但長久以來的精神折磨依然消磨了他們大部分的意志。如果解決國家內發生的時間災難代價是要犧牲這些可敬的研究者，那麼我寧可花更多時間尋找別的方法。】

跟隨著國王，三人走進了維拉的辦公室。相比於別的地方，這裡充滿著生活的氣息，維拉看起來很喜歡植物，她的屋子裡甚至有兩個花架，上面養著各種各樣的花草。一些員工們贈送的手工模型被擺放在一個小陳列櫃當中，還在旁邊用標籤記下了贈送者的名字，而不是編號。

這裡沒有什麼研究記錄之類的東西，看起來維拉離開的時候應該將那些全都帶走了。

國王面向著屋子裡那張寬大舒適的椅子凝望了許久，才將手裡的徽章小心而珍重地擺放在了桌上。

【我將維拉和她所有的研究員都接回了王都，我向人們公告了她的功績，大部分時間現象災難已經因此而消除，所有人都得到了相應的獎勵，金錢、爵位……很諷刺，面對為國家做出如此貢獻的人，我能實質給予的獎勵也只是這些。我只能保證他們以後不至於再陷入那痛苦的生死之中。

……但是我應該還是錯了吧。

在得到維拉在自己的府邸自殺的訊息時，我的內心竟然沒有任何吃驚感，彷彿對這樣一天早有預料。我並不是不悲傷，作為友人，作為屬下，作為一名研究者，維拉都是完美的。可是悲傷之餘，我也在恐懼——當人們交口稱讚國王的英名之時，我卻知道那些真正立下功勞，為這個國家付出了全部的人們卻在慢慢離去。】

國王轉過了身，而此時他的身影已經變成了一團漆黑的影子，只有口部裂開了一條血紅色的縫隙。

“這就是國王。”

不是年輕國王的聲音，也不是陸凝聽到的維拉的聲音，而是許許多多混合著男女老少不同人同時發出的渾濁聲音。陸凝後退了一步，晏融馬上橫槍擋在了最前面，祝沁源也將手扣在了刀柄上。

“看哪，要不是他，這裡原本只是個快樂研究著自己喜歡事物的研究所而已，維拉和所有人都能得到和平安寧的一生。”

黑影往前走了一步，笑容愈發顯得惡意。

“但是國王將一切都摧毀了。他利用維拉和這裡研究員的善良與才智，將那些汙濁的垃圾倒了進來，這裡每天都散發著屍體的惡臭，我是記得的，最開始維拉每一天都在哭，她原本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卻脾氣越來越暴躁！”

“這東西應該是附著在研究所裡的某種地縛靈一類的東西。”祝沁源低聲說，“也不知道是不是財寶。”

“這裡已經變成了時間的惡靈所盤踞的凶地！你們根本就不應該來！你們都會死在這裡！”

黑影猛然尖叫一聲，四周的牆壁開始滲透出了血，陸凝感到頭腦一震，眼前一陣模糊，再回過神已經身處一片赤紅色的房間之內，無數肉塊正在地上爬行，那些全都是失去了某些部分的人類，或者說，這裡的研究員。

“我們被賦予了編號……”

“第一組字母代表我們曾經的名字。”

“第二組數字代表我們所屬的部門。”

“第三組數字則是我們死去的次數！”

一個只剩下下半張臉和左邊身體的軀體猛然站了起來，伸手抓著胸口的身份牌——【D·K·S-4-1563】。

陸凝後退一步，左右看看，沒有找到晏融和祝沁源，她暗罵了一聲，又是這種孤立的隔離。

就在這時，她腳腕一緊，低頭一看，原來後方也開始有肉塊爬了過來，伸出不成形狀的手抓住了自己。她瞬間拔出長刀將那隻手切斷，碎片飛舞快速將腳腕上的部分全都切了下去，然後扭頭衝向了入口方位。

“忽然昨日。”

宛如失真影像一般，所有血肉都被抽離了動作，單幀化的重疊影子不再能形成陸凝前進的阻礙，她輕鬆繞過了這些亡者的軀體，來到了門的位置。

“你真的以為……自己逃得掉？”

陸凝聞聲抬頭，那個漆黑的影子正貼在天花板上，咧著紅色的嘴嘲笑她。

“沒有人能脫離時間，這是我們的命運。正因為維拉觸碰了時間這個禁忌，不幸才會降臨在她的身上。你們早已被時間的鎖鏈所纏繞，你根本逃不掉……”

“即便是時間，在‘忽然昨日’的抽離中也只會以碎片化的方式呈現，你居然能追到這裡來……你果然只是財寶所引發的現象而已。”陸凝反而笑了起來，“這樣我反倒放心了，雖然還搞不明白你的攻擊方式，可是咱們的實力還是半斤八兩的。”

“哦……你喜歡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黑影從天花板上落下，重新站在了地面上，“你們無法離開這裡，那扇門只有獲得了許可權的人才能出入。”

在黑影背後，無數血肉正在蜂擁而來。時間的片段當中它們這只是無用功而已，可陸凝也清楚自己也不可能永遠維持這樣的狀態。

有些棘手……

如果說這裡的過去有什麼可以進行再編輯的部分那還好說，可是財寶所呈現的這片區域內全都是這樣的血肉，不管怎麼拼都改變不了，她思考片刻後很快放棄，伸手在門上敲了敲，接著打了個響指。

“昨日”結束了，時間回到現在，血肉們瘋狂地撲向了陸凝這裡，而陸凝卻瞬間消失，門上噴湧出了火焰，一瞬間將最前面那些肉塊都烤成了焦炭，黑影轉了個圈，似乎完全沒搞明白陸凝去了什麼地方。

“啊……從外面觀察的話就清楚一些了。”

紅光從上方照射而下，陸凝的眼睛從上方看了下來：“黑影和血肉之間都是獨立的個體，不過就算我將整個屋子都裝進來，外面依然有著同樣的房間，看起來僅僅是關起來無法解決你們。”

她再次將鎖閉箱的蓋子關起來，這片空間本來就不是真實的，關起一片自己所處的地方依然沒有任何變化，面前還是有個正在怪笑的黑影，地上的角落依然在冒出殘缺的人。

就在她要思考下一步對策的時候，黑影忽然發出了一聲尖叫，隨後整片空間都發生了爆炸，連她手裡的匣子也被炸開，陸凝匆忙之間只來得及啟動輕身卸掉了周圍的力道，卻還是一個不穩跌倒在了地上。

“嘿！”

眼睛眨了一下的時間，牆壁上的血肉已經褪去了不少，陸凝重新看到了晏融和祝沁源，她們依然身處之前聯絡部的房間那裡，不過身上都掛了不少髒兮兮的血塊，晏融的長槍上甚至還挑著一塊大的，剛剛喊出聲的就是她。

“咳咳……”

祝沁源咳嗽了兩聲，她比陸凝和晏融看起來狀態糟糕了不少，身上和臉上多了許多傷口，血液還在流出來。她左手拎著刀，右手上抓著一大坨黏糊糊的血塊。陸凝還沒試著解決問題，晏融顯然在打得不亦樂乎，看起來三人脫離了剛剛狀態就是祝沁源的功勞了。

“你沒事吧？”晏融將槍尖的東西甩掉，走近了祝沁源。祝沁源搖搖頭，收起刀用手抓了抓嗓子，然後才用嘶啞的聲音說：“看起來就是這個東西搞的鬼。”

她甩了甩手上那堆血塊，從裡面扯出來一張方形的卡片。外面的塑封依然完整，那是一張身份牌，一張不存在於記憶中的身份牌：【V-0-0】。

“你怎麼找到它的？”

“沒有怎麼，我就是覺得反正出去可能比較困難，乾脆先搶了那枚王室徽章看看是不是任務需求再說。那堆肉塊是真的噁心，不過終究讓我搶到手了。”祝沁源的表情略顯得意，隨即又變嫌惡了，“怎麼這堆東西幻境消失了都還能存在著？”

“畢竟是真的存在過的東西，這裡又是個時間的研究所，大概有什麼關鍵吧。看看身份牌背後，按理說財寶都應該有命名。”陸凝說道。

祝沁源抹去身份牌上的髒汙，果然在後面碧綠色的材質上看到了一行精心鏤刻上去的文字。

【世事洞明——我或許應該將它交給你。我本以為已經阻止了你的死亡，卻依然是我的愚蠢。如今想來，唯一的解決方法就只有我從未拜訪過你。】

“咳，這個國王……還真是幹了不少怪事。”祝沁源將那個身份牌別再胸口。

“你覺得只是怪事嗎？”晏融問。

“至少他的所作所為是在尋找解決這個國家問題的辦法對嗎？從我們知道的部分看來，這位國王接手國家的時候簡直是充斥內憂外患了，食人饑荒，時間災難，光是這兩個聽起來就挺要命的。”祝沁源感嘆了一聲，“至於維拉這裡就是他的良心不安，換個心腸硬一點的估計會覺得用一個研究所的人痛苦換八成時間災難的難民被救是一樁豐功偉績呢。”

“以後如果要埋葬國王的話，這些情報說不定都有用。”陸凝點點頭，“既然已經拿到了這個財寶，我們去叫讓他們回來好了。”

“這麼長時間沒動靜，他們說不定也遇到了什麼事。”晏融隨口說了一句。

於是三個人下去看了兩層，也沒找到讓、連筆生和袁捷三個。

“是我們進入那個幻境時間太長了嗎？”祝沁源疑惑地問。

“不，我覺得是我烏鴉嘴說中了。”晏融捂臉。

陸凝也有點無可奈何，她能用時間追溯的必須是自己目睹過的場面，像這樣完全不知道樓底下有什麼事的就是追溯也只有一團糊。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信任他們的本事了，我們先去維拉的辦公室，把那枚王室徽章回收了如何？”陸凝問道。

“怎麼進去？”晏融沒反應過來。

祝沁源敲了敲胸口的身份牌。V-0-0，只能是維拉的身份牌。

不出所料，祝沁源走到牆壁前門就自動開啟了，三人走了進去，這裡的陳設和之前幻境裡國王變成黑影前一模一樣，時間將一切都維持在了原狀，桌上的那枚徽章依然熠熠生輝。

祝沁源拿起徽章，陸凝閉上了雙眼。任務的資訊浮現於腦海當中，收集王室徽章的任務已經增加了一個計數。

“沒錯了。”陸凝睜開眼說道。

“王室徽章，沒想到這麼輕易就到手了。”祝沁源將徽章收了起來。

“也不會那麼輕鬆，這東西大概是國王贈予那些對國家有重大貢獻的人的，本來就存世不多。維拉這麼大的功績還是死了之後才被國王給了一枚，雖然我們不知道她活著的時候有沒有得到……但我們也沒那麼好運每次都能進一個這樣的人物的遺蹟裡吧。”陸凝可沒那麼樂觀。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咯。”祝沁源聳聳肩，得到財寶顯然讓她心情大好。

陸凝也沒否認，畢竟王室徽章這個任務屬於選做，根據主線的最終應該是前往王都內城來看，內城能夠收集到徽章的機率才應該更高一些，現在能碰這麼一次運氣已經很不錯了。

維拉自己的私人辦公室也連著她居住的地方，三人商量了一下，然後一起衝進了浴室。畢竟這場景裡可是沒有換洗衣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