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薄倖

自誕生的時候起，便註定站在了許多人一生也無法達到的位置。

精英教育，社會上層的眼界，魔法的天賦，世界上最隱秘的知識……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任意挑選，而世俗的財富與權力更是幾乎不值一提。

可是心結永遠無法輕易開啟。

莉絲塔·霍華德，霍華德家的天才，連雷尼克斯都承認的才華，在那次事件之後，僅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整頓好了全世界所有的霍華德財團所屬，掌握了整個霍華德財團的大權。

然而她並不需要這些。

雷尼克斯留下的東西對於一個從小無憂無慮，只需要按照自己所思所想而前進的少女來說，沒有太多的意義。她所擁有的東西近乎未曾改變，卻負擔上了前所未有的責任，以及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團。

十年之前，九月二十六日之後的八目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除了對財團必要的那些決策以外，莉絲塔幾乎將全部的精力都用來調查十年前的往事了。她很難理解，什麼樣的事故可以將自己的父母，那個神秘的祖父，還有各自頗有本領的叔嬸們一次性抹去。就算是魔法本源直接降臨在島嶼上，至少也得留下什麼痕跡吧？可是在島嶼附近海域接近半年的搜尋與打撈，什麼都沒有找到。

八目島消失了。

莉絲塔·霍華德成為了霍華德財團最高的掌權者，也成為了一個孤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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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窗戶前，站著一個黑影，身材高挑，手中拿著一柄佈滿尖刺的猩紅色短劍。她的眼睛看著室內，面容眾人都很熟悉——若是將下方另一個視角內的莉絲塔再加上幾年，更加成熟一些，就會是這副模樣了。

這也正是此前陸凝和渡邊淵子所談論的情況。

這次的場景可以概括為一個輪迴式的場景，而集散地通常並不會給場景設定一個毫無來由的迴圈狀態。舉例來說，陸凝在一階升階時候遇到的輪迴就是有高等生命在搞事，所以造成了時間的不斷回朔。

集散地固然有那個本領，卻一般不會主動給遊客反覆加入同一個場景，來嘗試不同種可能性的。遊客本身雖然在很多場景裡面都會得到不同尋常的力量，可是基本不會成為幕後黑手這樣的角色，畢竟那對於別的遊客就相當不公平了。

按照這個規律來推斷，那麼如今遊客們反覆經歷的“八目島事件”又是怎麼來的？來源不是集散地，也不是遊客，那麼——

“莉絲塔，您好。”陸凝拉了一下衣服，窗外吹進來的風讓室內的溫度驟降，甚至有點寒冷了，“這是你的第幾次推演了？”

莉絲塔的魔法屬於混沌以太，她可以模擬任何一種魔法所需的魔力來源，無論島上發生什麼樣的魔法事件，甚至是超能力，都可以利用混沌以太來彷制其效果。

哪怕這需要大量的魔法知識，在霍華德財團的資源供給之下，莉絲塔也能夠輕鬆得到一切她想要的，再加上她的天賦，花費十年的時光，完成一個類似“舊日重現”的魔法也並不困難。

“哦？”莉絲塔的目光從每個人身上掃過，似乎想要記住他們的樣貌。

“如果你不想回答，那我換一個問題好了，這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現實中，八目島到底抵達了什麼樣的結局？”陸凝不慌不忙地再次問道。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醫生？”

“因為你的劇本中把我們都拉了進去。島上的人裡真的有我們嗎？這樣的干涉和影響，你自己沒有察覺嗎？”陸凝說，“你是鷹目館在另一個世界的黑影，你甚至親自進入了自己的劇本，可你在尋找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結局，那麼就不能由你完全掌握劇情的走勢。”

“你認為我做了交易。”

“和你祖父學習的，對嗎？還是說，你真的有那麼大的敵意，想要進攻我們這裡？”陸凝反問，“你也看到了，我們並不是魔法本源，更不是你所構思出來的假想敵。”

“但你們的確存在於這座島上，在這個時間的殘渣當中。”莉絲塔微微皺眉，“你們與魔法本源有著相同的位格。”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有能力對付魔法本源。”陸凝說。

誰知，聽到這句話，莉絲塔忽然微微笑了笑：“是嗎？那麼你們需要證明這一點。”

她用赤紅短劍在空中輕輕一劃，身形驟然消失，而狂風在窗外呼嘯，雨水倒灌而入，空氣中立刻散開了一團腥味。

這個莉絲塔和下面場景裡那個莉絲塔可不同，這是一個經過更長時間的磨礪，對於魔法的理解與使用早已不亞於雷尼克斯的魔法師！

“唉……真的是……”久住平真站起身來。

韓熙轍從腰間抽出了一把軟劍，原本就冷澹的臉上現在已經有些僵硬了，他的目光望向窗邊。天空裂開了一道縫隙，一隻嶙峋的角從縫隙中探出，暗棕色的角呈現如同鹿一般的分叉，每一個尖端上都長著大量的綠色絨毛，就像是蒲公英一樣。

這個角從天空出現之後，不過數秒的時間，就已經出現在了窗外。狂風捲動了那角尖端的絨毛，將它們灑向室內。

“恐懼的本源。”

莉絲塔的聲音驟然出現在了室內，帶著迴音：“我研究祖父留下的東西，自然也不免觸碰到了很多禁忌。我的身上揹負著十三種魔法本源的凝視與詛咒，在我自身的混沌球殼之外，只要洩露一絲氣息，就可能引來它們的出手。”

心宮淺夏的影子慢慢拉長，在牆上形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影子的手中出現了紅色的劍形。

“那麼，你們有那個能力，將我所承受的災禍消弭嗎？”

綠色絨毛落在地面，快速形成了一灘灘散發著腥臭氣味的液體，這些液體腐蝕掉周圍的地面後開始向中央聚合，而廉清宜則抓住了這個機會瞬間出手，伸手從旁邊的櫃子當中一模，一把火焰噴射器就被他掏了出來。

“諸位，先解決眼前的問題。”餘歸亭站起身，解開了袖口的紐扣，一滴紫色的液體從腕間滑落，然後被他用力甩向了視窗的尖角。液體似乎完全不受風力和重力的影響，徑直粘在了角上。

劇毒霎時間將一段角變成了紫色，就連上面落下的絨毛也不能倖免，與此同時，那些腐液也開始迅速聚集起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海膽狀圓球，不過上面也明顯出現了一些紫色。

就在此時，廉清宜對準這個“海膽”扣下了扳機。

火焰呼嘯而過，室內的腥臭味道瞬間變成了焦臭，難聞的氣息擴散而開，卻在接下來被劍光絞碎。

韓熙轍已經出手，“粉碎切割”附著在他的劍鋒上，將所有異常都以網狀切割成了碎末，火焰當中的海膽被劍光撕裂之後直接扔向了窗外，火焰也跟著燒向了窗外的角。

“殺死它。”韓熙轍再次揮劍引動自己的能力，這一次，粉碎切割落在了那從天空伸出來的角上。集散地賦予遊客們“上帝”的級別，攻擊也足以傷到魔法起源。那角顯然也感應到了威脅，立刻開始向後縮退，並主動斷開被傷害到的部分，更多的絨毛被它散播到了室內，試圖令其成為阻礙遊客們的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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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這時候，陸凝從小房間裡面翻出了蠟燭。

“我不好動手。”渡邊淵子說。

“沒關係，我來就可以。莉絲塔這個人，如果真是那樣長大，怕是比雷尼克斯還要執拗幾分。”

陸凝點燃蠟燭，深吸一口氣，將詛咒的目標固定在了棕色的角上。

來自深淵的異常霎時間降臨，集散地所賦予的能力並不是這個世界的“惡魔”，而是更加具備規則的效果。當陸凝的詛咒降臨的一瞬間，天空的裂縫勐然閉合，將那延長到了視窗的角直接切斷，居然直接丟棄了大部分力量以從中逃逸。

陸凝有些遺憾，再晚幾秒鐘，詛咒的力量就可以順著那根角直達本體了。

“被逃了。”韓熙轍微微搖了搖頭。

遊客們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這次的攻擊沒有誰用了全力，出手的人也只是用了自己最容易被破解的能力，甚至都用了點心思去遮掩。

畢竟遊客們目前有這種餘力，在各個場景歷練過的四階遊客能夠判斷出那尖角的實力不算很強，可以說略遜於處於這間房間之內的遊客。

反倒是莉絲塔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莉絲塔，可以出來了嗎？”陸凝問。

心宮淺夏的影子搖晃了一下，莉絲塔從影子裡面走了出來，她的臉上依然帶著難以讓人辨明的表情。

“我們已經證明了，現在你是不是也該和我們好好談談了？”陸凝問。

“你們不是魔法的本源，那麼你們是什麼？能夠混入我的推演，佔據其中的一些次要人物的位置，現在又表現出了這樣的能力……”

莉絲塔橫過手中的劍。

“我從未知道，世上還存在你們這樣的‘神明’。”

“因為我們並不是什麼神明。”陸凝說。

“莉絲塔，你有非常明確的目的，是嗎？我們對你的目的真的產生任何影響了嗎？”久住平真微笑著說道，“反而是我們的加入，為你的推演增加了更多的變數，你自己的計算，大概無法達到你真正希望看到的結局吧？”

“……我依然不知道你們的來歷，我無法信任你們。”

“那麼不妨從最微小的細節開始。”渡邊淵子說。

“細節？”

渡邊淵子向前走了一步：“我們並沒有進入你所有的推演之內。你進行過多次推演，而我們這僅僅是第三次插手。而你現在是這片推演中的主控人，你能夠對其中施加一些影響，但你必須親自進入進行觀測。我們的區別是，我們可以成為其中的人物，從而影響推演程序，你辦不到，因為莉絲塔並沒有在九月二十五日的時候存在於八目島。”

“是。”

“然而，你可以讓莉絲塔出現，也可以增減一些島上的人。我們的目標是找到雷尼克斯真正的遺產，而你的目標是還原當年的真相，二者並不衝突。而就現在的狀況來看，你也無法威脅到我們，正如我們難以威脅到你，是不是這樣？”

莉絲塔點了點頭。

“那麼，就從現在開始。”渡邊淵子伸手指向了下方，“我猜，你所說的失敗，是上一次發展到這個地步時，你們殺死了早乙女亞里沙。結果得到了一個錯誤的結果。”

“這個發展已然錯誤。”

“但我們需要知道更多。再說，能夠修正一處，總比什麼都不做更好。”渡邊淵子輕輕一笑，“繼續吧？如何？”

莉絲塔仔細盯著渡邊淵子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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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格的時間，重新流動了起來，然而在這個瞬間，陸凝並不能控制局面，畢竟莉絲塔發動攻擊的時候，便已經進入了戰鬥的狀態，這個時候是不允許切換的。

不過她倒也沒那麼擔心。

一聲震盪心靈的絃音瞬間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這個聲音對魔法的運作產生了不到一秒的破壞效果，也就此抹去了大部分魔法的威力，只有實彈射擊依然有著威力，但在早乙女亞里沙周圍的羽毛防護中也沒有打中什麼致命部位。

“各位還是不要這麼衝動為好。”

心宮淺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提琴握在了手中，她的表情依然帶有一些茫然，卻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心宮！”米莉亞童孔一縮，立刻擋在了莉絲塔身旁，不過心宮自然是不會進一步發動攻擊的。

“我希望諸位不要犯一時湖塗，早乙女女士看起來應當知道不少內幕資訊，若是直接殺了她，我們恐怕想要理解雷尼克斯先生計劃的全貌就有點困難了。我可不想死在這座島上啊。”

“你是魔法師？”古斯塔夫問。

“現在是了。”心宮淺夏悠然回答。

早乙女亞里沙並沒有在此時發動什麼攻擊，心宮淺夏剛剛是無差別攻擊，所有人都受到了絃音震盪的影響，而她現在魔力無法發動起來，身上又捱了幾槍，整個人都處於相當虛弱的狀態。

“米莉亞女士，莉絲塔小姐，古斯塔夫先生……大家稍微能冷靜一些了嗎？”心宮淺夏再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