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州城之戰,進行到了第五天。

這一天,因為身體情況許久沒有親自衝陣的薛威,再一次披掛上陣,親臨最前線。

在他的身後,是上百個一身黑甲的玄甲衛。

玄甲衛最初是左路軍千戶鍾明所創,先登破城頗有效果,後來被沈毅推行整個淮安軍,現在薛威的先鋒軍裡,也有了玄甲衛。

而且是薛威本人親自遴選訓練。

不過人數並不多,至今只有百多人。

薛大將軍站在萊州城下,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城池,然後緩緩開口:“片刻之後,炮營會給十輪火炮,幫助咱們壓制萊州城牆上的弓弩。”

“十輪之後,玄甲軍開始衝陣。”

薛大將軍聲音低沉:“先登破城,就在今日!”

副將萬鍾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薛威的胳膊,面色嚴肅:“薛將軍,你不能再衝陣了。”

薛威微微搖頭,開口道:“我不衝陣。”

他伸手拍了拍萬鐘的肩膀,微笑道:“這麼些年過去,我也不是全無長進,現在的戰場,早已經不是咱們在東南剿倭那會兒,靠著一腔熱血衝上去,殺上幾個敵人,敵陣就會潰退的時候了。”

“不要說一個薛威,便是十個薛威,投在這萊州戰場上,也於戰局無有益處。”

萬鍾皺眉道:“那將軍你?”

“我看兵書,趙大將軍說,戰場上無論如何勇武,頂破天也就是百人敵的本事,臨陣指揮千軍萬馬,才是萬人敵。”

“這一仗,我要去臨陣指揮。”

薛威回頭看向萊州城,沉聲道:“沈公到萊州城下,已經十天時間了,他雖然沒有催,但是我知道他心裡,多少是有點急的。”

說到這裡,薛威拍了拍萬鐘的肩膀,低聲道:“兄弟,淮安軍北伐至今,咱們軍中上下,無一人被拖欠糧餉,從來沒有被朝廷催逼,亦沒有上官,來軍中耀武揚威。”

“你試想當年的臨海衛。”

“是什麼光景?”

萬鍾跟薛威,是臨海衛同袍,當年的臨海衛…

五千人的編制,只剩下了一千實員。

甚至,臨海衛指揮使都不住在臨海,而是住在臨安府,只得了閒空的時候,才會到臨海衛“視察”。

也就是薛威所說的。

耀武揚威。

萬鍾神情微變。

薛威緩緩說道:“這一切,都是沈公在給咱們撐著,他從沒有說過,但是咱們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要讓沈公肩膀上的壓力小一些才是。”

萬鍾微微低頭,開口道:“玄甲衛先上,末將領步卒,隨後衝陣。”

“不。”

薛威搖頭道:“伱留下,居中排程。”

說罷,他大步上前,狠狠揮手。

“炮營就位之後,立刻開炮!”

“四營,十六營,十七營,十九營。”

“二十五營。”

薛威緩緩說道:“隨後衝陣,隨我取下萊州城!”

“先登之人,記功兩次!”

“賞錢千兩!”

原先,大陳的軍隊編制,都是以天干地支編營,原先抗倭軍裡都是這種編制,不過沈毅得以建制淮安軍之後,為了叫著方便,開始以數字命名。

三路軍,以千戶營為單位進行編號。

像是薛威的這個先鋒軍,差不多有三十個千戶營。

隨著他一聲令下,五個千戶營立刻開始動作,沒過多久,就抵達了預訂的位置。

隨著轟隆一聲炮響,炮營的進攻,正式開始。

薛威在先鋒軍裡的地位,可以說是說一不二,炮營第八輪炮擊之後,他二話不說,狠狠揮手:“玄甲衛衝陣!”

一百多個玄甲衛,以極快的速度,朝著萊州城貼近。

隨著第十輪炮擊結束,玄甲衛幾乎已經貼到了萊州城牆!

而玄甲衛之後,五個千戶營,也怒吼一聲,朝著萊州城衝了過去。

二十五營甲字百戶營裡,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也披上了皮甲,站在佇列之中。

帶他的小旗,是個比他大兩三歲的漢子。

這小旗掃了一眼自己的下屬們,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年輕人,他猶豫了一下,從自己的甲衣裡頭,掏出一塊鐵板,扔給了這個年輕人。

“小子,塞進衣服裡!”

這年輕人下意識接過,然後愕然抬頭,看向自己的小旗官。

“楊頭兒,這是…”

這個被叫做楊頭兒的小旗官嘿嘿一笑,開口道:“火器營做開花彈的廢品,沒法塞火藥了,咱們千戶跟火器營的人熟,就讓他們幫忙捶成了鐵板,穿上線,塞一塊在甲衣裡。”

這小旗官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

“防不住敵人砍你,但是防流矢很好用,咱們百戶營,有好幾個人,被這玩意兒救了性命。”

他頗有些得意。

“這東西,只有咱們二十五營才有,其他千戶營的千戶,弄不到這好種玩意兒!”

“馬上就要衝陣了,趕緊塞進衣服裡,背後的繩子綁緊了!”

年輕人咬了咬牙,問道:“楊頭兒,那你呢?”

“廢什麼話!”

這小旗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聲道:“老子是小旗,這玩意兒多的是!”

他罵罵咧咧的說了幾句髒話,隨後開口道:“在老子手底下,該給你就得給你,省得你在背後說老子偏心!”

“好了!”

這小旗官大步上前,大聲道:“所有人準備好,盞茶之後,開始攻城!”

這年輕人聞言,默默綁好這塊貼片,然後抬頭看了看那個經常對自己說髒話,態度也不怎麼好的小旗官,神色有些複雜。

他姓獨孤。

名叫獨孤衍。

是投降過來的齊軍。

現任二十五營甲字百戶營步卒,在隊裡,被人叫做蠻子。

…………

這一日,淮安軍強攻萊州城,激戰整日之後,在傍晚時分,由先鋒軍玄甲衛,先登萊州城。

隨後,五千淮安軍,一擁而上,二十五營直取城門,用攻城錘,合力撞開城門。

隨後,大批淮安軍,湧進萊州城,與萊州齊軍,展開巷戰。

激戰了整整四日之後,萊州城守軍終於完全潰敗,被趕了出去。

至此,山東萊州府幾乎所有城池,基本上都落入了淮安軍手中。

山東六府裡,已經有兗州與萊州兩府,盡數落入沈毅手中。

第四天傍晚時分,沈毅在薛威的陪同下,進入到了萊州城中。

此時,城中的血腥味還沒有散盡,有一股濃濃的悲壯之感。

沈毅登上萊州城牆,俯視整個萊州城,然後回頭看了看有些憔悴的薛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幾天的戰況,我全部看在眼裡了。”

“這是先鋒軍成軍以來,第一場苦仗,硬仗。”

“不容易…”

薛威幾天沒有怎麼閤眼,這會兒兩隻眼睛裡密佈血絲,他微微低頭道:“早就該這麼打了。”

“希望沒有耽誤沈公的佈置。”

“不耽誤。”

沈老爺抬頭看了看夕陽,開口問道:“傷損如何?”

“近七千人。”

薛威默默低頭道:“不過,很快就能補充回來,俘虜了不少人,萊州也有不少人想要從軍…”

沈毅點頭。

“在萊州休整半個月。”

“然後咱們東進登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