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內,陳新甲、洪承疇、馬紹愉、張若麒四人叩拜在地上,全都不敢抬頭。

大殿之內,崇禎帝沉重的呼吸聲一張一翕的喘息著,四人從聲音中就能聽出濃濃的怒意。

“劉衍真的是這麼說的?”

“是。”

四人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隱瞞,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陳新甲壯著膽子說道:“陛下,臣已經說過,大軍將士絕不可輕視,必須按照朝廷法度重賞之。可是如今各鎮將士都被苛待,劉衍所部新軍更是如此,那些驕兵悍將心中有怨,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崇禎帝對馬紹愉、張若麒問道:“你們二人說說,劉衍與各鎮總兵如何,此番事端,他們是怨恨封賞不足,才怒而犯上,還是他們本就是狼心狗肺之徒,此番只是借題發揮,只為禍國!”

馬紹愉和張若麒在來的路上已經想明白了,經過錦州之戰,二人與各鎮兵馬已經是一體了,各鎮要是被定性為逆黨,他們二人也沒有好果子吃。

於是馬紹愉咬著牙說道:“陛下,各鎮將士在錦州之戰中浴血奮戰,為了國朝,為了陛下甘願身死,忠心絕沒有問題。此番只是因為朝中有奸佞,苛待有功將士,才會有此番事端!”

張若麒也大聲說道:“陛下,各鎮將士本就困苦,如今沒有賞賜,定會寒了他們的報國之心,還望陛下三思!”

崇禎帝眉頭緊鎖沉吟了一會兒,對王承恩

說道:“將周延儒、李待問找來。”

此時已經是入夜時分,王承恩愣了一下,問道:“現在?陛下,不如明日一早……”

“就現在!快去!”

王承恩頓時嚇了一跳,急忙前去傳旨。

沒過太久,周延儒和李待問便被王承恩帶來,二人吃驚的見到洪承疇、馬紹愉、張若麒也在,有看到陳新甲正怒氣衝衝的看著自己,心中都是一沉。

二人再看到崇禎帝也是怒氣衝衝的看著自己,心中更是一寒。

“臣,拜見陛下!”

二人叩拜之後,卻許久沒有聽到“平身”二字,頓時冷汗直冒。

“陳愛卿,你給閣老與李尚書通報一下。”

“是。”

陳新甲隨即將城外的情況說了一遍,周延儒頓時傻眼,想不到城外的那些兵馬竟然如此大膽,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作答。

李待問則眉頭緊鎖,低頭思索著什麼。

“周閣老,朕聽從你的建議,苛待了有功將士。如今二十多萬大軍封堵了德勝門,此事如何收場,愛卿給個說法!”

“這、臣,老臣以為……”

周延儒此時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自己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劉衍直接翻臉了,更是沒想到,劉衍在各鎮之中的威信這麼高,他振臂一呼,各鎮總兵官就全都跟著鬧將起來。

“劉衍!”

周延儒心中怒吼著,可是嘴上卻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急得大汗淋漓,崇禎帝見了對其失望透頂。

“李尚書,你有何辦法!

李待問拱手說道:“啟奏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在兩天之內安撫住各鎮大軍,特別是青萊鎮總兵官劉衍。就算所有的兵馬都反了,只要劉衍不反,局勢就崩壞不了!”

“那如何安撫各鎮大軍?”

李待問說道:“臣以為,陛下可以下詔,命京城內的所有官員和商賈立即納捐,按照官職大小和家財多少,限定各自的納捐數額,限期一天之內完成。”

“同時朝廷還要截留朝中百官的本月的俸祿,以及京城藩王本月的供養。”

“另外,臣以為陛下還要從內帑拿出銀子作為貼補,如此從三處籌集錢財,先將各鎮將士的封賞銀子與撫卹銀子給足,先將各鎮大軍安撫下來。”

“至於各鎮總兵官的升遷事宜……”

李待問看向陳新甲和洪承疇,說道:“此事臣就不知道了。”

崇禎帝讚許的看向李待問,總算是有人說了一些靠譜的話,於是便以李待問為主,馬紹愉、張若麒作為兵部的代表,作為李待問的副手,三人一同向百官與商賈納捐,戶部要立即截留百官俸祿與藩王供養,限期一天之內,必須籌集到足夠的銀子。

馬紹愉、張若麒憤恨的瞪著李待問,一天之內籌集到幾百萬兩銀子,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做不到,李待問這是拉著二人一同送死啊!

就算此事辦成了,三人也將成為文武百官及京城藩王的眼中釘、肉中刺,日後在朝中還有

容身之地嗎?

二人恨不得將李待問生吞活剝了,可是卻又無可奈何。

李待問卻從容領命,隨後說道:“還請陛下下詔,臣等奉皇命納捐、截留,才能在一天之內籌到銀子,否則就請陛下直接將臣等下詔獄處置為好。”

馬紹愉、張若麒頓時眼前一亮,暗道:“你小子好算計,推著陛下來當惡人!”

崇禎帝也是臉色一僵,被李待問逼著只好當即命王承恩擬旨、用印,然後黑著臉交給了李待問三人。

明代百官的俸祿標準低得離譜,唐代時一品月俸八千,另有職田,一品為六十頃,又有世俸錢,一品為二百萬(二千貫),宋代的俸祿比唐代則更高。

而明代的正一品月俸僅有八十七石,與唐宋相比較,簡直連零頭都不及。因此《明史》中說:“自古官俸制薄,未有若此者。”

因此,京城之內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將,雖然有三千七百多人,可是本月的俸祿摺合成銀子,也才只有三十多萬多兩銀子。

至於藩王們,其實按照大明律,藩王不能居住在京城之內,可是到了明末時期,有不少藩王都在京城購置了宅院,長時間就居住在繁華的京城內,朝廷也不加禁止。

此時京城內的藩王、鎮國將軍等皇親國戚也有數十家,每月朝廷都要支付錢糧,大約十幾萬兩銀子。

這兩項加在一起,也只有五十多萬兩而已,根本不夠用的。

至於崇禎帝的內帑,

此時也只能拿出十萬兩銀子,王承恩帶著李待問三人前去領取,剩下的都要從京城內的商賈身上要出來。

隨後崇禎帝看向陳新甲,問道:“銀子的事情暫時解決,各鎮總兵官的升遷事宜如何處置!”

陳新甲在來的路上,已經有了打算,當即說道:“啟奏陛下,臣以為首要一點,就是給劉衍加官進爵。其餘各鎮總兵官都已經掛了將軍印、封了伯爵,雖然都是閣老臨時新增的封號和伯爵,連雜號將軍都不算,但好歹也能夠算上一號了。所以,只要劉衍不再鬧下去,其餘各鎮總兵官那裡,臣都能安撫下去。”

崇禎帝點頭贊同,卻沒想到周延儒說道:“陛下不可!那劉衍挾重兵威逼聖上,此乃大不敬之罪,朝廷不加責罰,反而為其加官進爵,日後人人都效法劉衍,則國將不國,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陳新甲反駁道:“劉衍本就有功,為何不能升遷?到底是誰造成如今的局面?是劉衍,還是閣老你!”

“大言不慚!”

周延儒此時也大聲呵斥著,此時局勢對自己非常不利,如果再讓劉衍順利升遷了,那自己在崇禎帝的心中就再無地位,這個首輔之位,也將移交他人了。

“劉衍驕狂無比,他今日所為,與漢之董卓、唐之朱溫何異?必須予以嚴懲!”

二人隨即爭吵了起來,要不是王承恩喊來兩名小太監拉著,估計陳新甲與周延儒已經掐

在一起了。

崇禎帝此時氣憤難消,恨不得將陳新甲、周延儒拉出去杖斃,隨即大聲叫道:“這裡是宮中,不是市井街巷,你們是朝中大臣,不是村中民婦,都給朕住嘴!”

陳新甲、周延儒隨即停了下來,不過二人都是氣呼呼的看著對方,今日誰也不會讓步。

“洪愛卿,你有何見解?”

洪承疇始終沒有說話,此時被崇禎帝詢問,才拱手說道:“陛下,臣以為,既然周閣老不同意給劉衍升遷官職,那也無妨,畢竟劉衍此番所作所為的確過分,再給其升遷官職,的確會讓天下人群起效仿。”

陳新甲吃驚的瞪著洪承疇,周延儒則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劉衍在錦州之戰、開封之戰中立下赫赫戰功,朝廷如果沒有表示,也一樣會冷落天下將士的報國之心,一樣得不償失。”

崇禎帝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那怎麼辦,洪愛卿快說,不要繞彎子!”

洪承疇說道:“臣以為,劉衍的官職暫不升遷,但是要增加他的權柄,青萊鎮只有青州府、萊州府兩府之地,陛下可以降旨,將登州府、兗州府也併入青萊鎮之中,將青萊鎮的轄區擴大一倍,以此來安撫劉衍,同時還要免去青萊鎮四州之地五年的賦稅,以及三餉攤派。如此,則劉衍必定心滿意足。”

陳新甲頓時笑了起來,當即說道:“陛下,洪督此議甚妥,臣附議!”

周延儒再次反對,大聲說道

:“陛下,萬萬不可,劉衍只有兩府之地,便操練出八萬多精銳大軍,就敢橫行不法,要是有了四府之地,其勢力還不知道要膨脹到何等地步,陛下定要……”

崇禎帝看著周延儒一副忠心為國的樣子,只要是與其政見不同者,不管事情對錯,都要站出來反對,而後又拿不出自己的應對之策,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崇禎帝便忍無可忍,當即一拍桌案站了起來:“既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閣老有何應對之策。”

周延儒憋了許久,最後卻拱手說道:“此時還需舉行朝議,由朝中大臣共同商議之,老臣此時無策。”

“無策?那朕要你何用!”

崇禎帝怒斥之後,便命人將周延儒趕出大殿,周延儒此時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被兩名大漢將軍帶了出去。

隨即崇禎帝批准了洪承疇的方略,連夜命人擬旨,並命陳新甲、洪承疇拿著聖旨,連夜趕回德勝門外傳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