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外,一前一後的兩支曹軍已經合兵。

曹軍大帳裡面,曹仁夏侯淵面有愧色,單膝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上首坐著的,竟是曹操!

誰也沒料到,他親身犯險,帶軍跋涉數百里,從兗州來到河東,只為親自主持大局!

曹操的身後,一左一右,侍立著兩個年輕人。

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

這是曹氏年輕一代中,最受器重的兩人,曹操為了培養兩人,這幾年來凡有戰事,便帶在身邊,對其悉心教導。

下首便是荀攸和曹營諸將,曹仁夏侯淵因為沒有打下懷城,剛來和曹操會合後,便欲請罪。

曹操對於沒有拿下懷城,還是耿耿於懷的,這等於斷了退路,這樣一來即使得到天子,若有人阻攔,那可真及時進退兩難了。

但他知道,此時不是追究的時候,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奉迎天子,便揮手道:“罷了,意外之事,非戰之罪,你們先起來吧。”

夏侯淵聽了,鬆了一口氣,忙站了起來,曹仁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話中這個先字,心道果然明公還是耿耿於懷啊。

想想也是,懷城沒有打下,己方已是孤軍,即使奉迎天子,也要重新打出一條歸路,這條路可是不好走啊。

西面李傕郭汜,南面袁術,北面黑山軍,東面呂布,怎麼想也是處於重重包圍之中啊。

他不敢說話,當下低著頭和夏侯淵退到一邊。

曹仁猜得沒錯,曹操現在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其實現在心裡極為憋屈。

他不是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黑山軍就是一著暗棋。

即使曹仁沒有拿下懷城,如果曹軍搶到天子,大可以北上從黑山軍地界進入,然後從冀州出來南下,再回到兗州,從避開南面的袁術和呂布。

黑山軍雖然和袁尚交戰,但都是集中在趙郡的黑山中部隘口,魏郡的南部隘口,還是能走的。

但壞就壞在,幽州軍接連派了兩支軍隊南下,一支趙雲沮授統領,破壞了曹仁夏侯淵奪取懷城的圖謀。

另一支竟是袁家兇虎親自率軍,好巧不巧擋在了南隘口,而且訊息傳來,這兇虎竟然殺死了自己埋下的暗棋楊醜!

楊醜其實對曹操來說非常重要,他不僅是張楊部下,還和黑山軍關係密切,只要他活著,便能在黑山軍背部通風報信,甚至能用來離間張楊呂布關係。

只要傳言揚楊醜做作的事情,呂布多疑,必然會對張楊起疑心,懷城一亂,曹軍變有機可乘。

但那兇虎殺死楊醜後,竟然和呂布聯手,坐鎮懷城,還將黑山南隘口的黑山軍打退,這下事情就很麻煩了!

曹操感覺自己是在看不透這袁家兇虎,對方是有意,還是巧合,擋在了自己必經之路上?

難不成對方對自己做的事情,早有防備?

想到這兩年這兇虎所作所為,竟都暗暗剋制自己謀劃,已經好幾次讓自己功敗垂成,想到這裡,曹操悚然而驚。

難道真如曹純所說的,自己部下里面有他的內奸?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緩緩掃視眾人,似乎要找出面色不自然的人來。

眾人見曹操沉著臉不說話,都是大氣都不敢喘息,紛紛低下頭去。

曹操打量著帳下將領,曹仁夏侯淵,曹洪曹純,樂進于禁,他麾下的大半將領,都到場了。

然後就是營帳門口站著的大漢。

虎背熊腰,筋肉虯結,身高八尺,體重二百多斤,如同一座鐵塔一般,其手裡的兩把短戟,雖然是尋常鑌鐵打就,但卻是有一個特點。

重!

雙戟共八十斤,左手三十九,右手四十一,步戰甚至馬上使用這種重量武器的,也幾乎沒有!

要知道,武器超過二十斤,就因為揮動速度大減,幾乎沒有實戰價值了。

這雙戟的重量,已經和武將武場練武的石鎖一樣了,用來鍛鍊力氣尚可,哪有用來砍人的?

呂玲綺所用的雙短戟,加起來也不超過十斤,她也嘗試加重武器,結果發現揮動不便,雖然殺傷力高了,但揮動速度卻是大大降低,砍不到人,等於沒用。

如今這單個四十斤的短戟,典韋卻提在手中輕輕晃動,彷彿拿著極為輕便的玩物一般。

他平時也不斷用雙戟增強自己手臂力量,不愧是曹營中有名的武痴!

曹操收回目光,在場這些人,都不太可能背叛自己,就算有內奸,自己就不做事了?

而且曹操肯定,自己麾下掾屬中,有沒有兇虎的奸細且不說,但肯定有袁紹的,不過防明不防暗,最後還是看實力。

袁紹之所以放任自己不管,就是因為覺得自己實力尚弱,不然那裡輪得到自有機會奉迎天子?

曹操覺得這兩年來,自己擴張勢力雖然不如預期,卻積累了不少底牌,而且接下來的兩年內,是自己最好的機會。

袁紹擊敗公孫瓚後,雖然看著是一場大勝,但以公孫瓚也不是庸碌之輩,最後一場大戰,其實已經讓袁紹元氣傷了不少,死了不少精銳兵士不說,也掏空了冀州糧庫,從易京獲得的糧食,遠遠不能填補虧空。

荀攸程昱等人估計,冀州要完全恢復元氣,起碼要二到三年。

這也是為什麼冀州計劃出兵黑山時猶豫不定,就是怕被拖成消耗戰,冀州也支援不住。

相比袁紹來說,曹操更為頭痛的,卻那袁家兇虎!

其人看似窮兵黷武,這兩年來打仗就沒停過,但實際上動用的兵力並不多,大多數時候都壓制在數千人規模,而且常用守城戰來減少損失。

其麾下幽州軍的數次大戰,從青州之戰到易京之戰,再到徐州之戰,皆是利用他人作為主力,幽州軍本身卻沒有多少損耗,步步走來,勢力悄無聲息地漸漸壯大。

這次幽州出兵,也同樣利用了袁尚軍和呂布軍!

想到這裡,曹操心裡更加警覺,此子是在太過麻煩,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儘早除掉!

他環視眾人,開口道:“如今天子在安邑城內,城中被白波軍把持。”

“安邑西面幾十裡,便是李傕郭汜的涼州軍,可能還有張濟。”

“南面袁術軍正從雒陽趕來。”

“東面數天之後,呂布和幽州軍便會抵達。”

“如今我們沒有得到天子詔令,為了讓城內的白波賊放鬆警惕,方才沒有入城,但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我們必須要想法土入城,我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是戰是和?”

“和誰戰,和誰和?”

眾將聽了,紛紛議論起來,眾人都覺得,白波賊是不如曹軍的,但白波賊若拒守安邑城池,曹軍攻城,損失必然很大。

此時荀攸悠悠出聲:“攸有一言。”

“白波賊多為山野農匪,軍紀廢弛,不堪一擊。”

“但其若拿天子要挾,令我們投鼠忌器,也不好辦。”

“即便能擊敗他們,我們也不能保留充足的實力,以應對其他幾路敵人。”

“但也不拖延下去,必須要速戰速決,不然我們的糧草也會成問題。”

曹純出聲道:“我願趁夜突入城中,將白波賊全部擊殺!”

曹仁反對道:“白波賊也不是蠢貨,他們能擊退李傕郭汜,不會這麼容易被偷城。”

曹純無話可說,但總覺得曹仁這話,好像怪怪的?

荀攸說道:“如今便是用謀的時候了。”

“要是能令白波賊內亂,或者攻打其他人,兩相損耗,我們成事的機會便會大增。”

“而且我們必須要師出有名,取得天子的平亂詔令,方能讓天下信服。”

曹操聽了,點頭道:“公達之言,甚合我意!”

他揮手讓眾人退下,讓荀攸留了下來,問道:“不知讓誰和誰相鬥最佳?”

荀彧微笑道:“當然是天子身邊最大的那支。”

“天子對其已經起了忌憚,他若走投無路,必然會向最近的我們求助,眼下只要我們推上一把。”

於是當天便有幾封密信從曹營發出,由暗探帶入城中,交到了幾個人手裡。

當晚安邑城中的公卿大臣,甚至百姓之間,就開始隱隱傳出流言,董承秘密串聯他人,想要幹掉楊奉韓暹!

訊息很快就傳到了楊奉韓暹手裡,他們立刻坐不住了,董承是天子劉協身邊勢力最大的,不僅有很有多大臣支援,還有屬於他自己的親兵,若其對白波賊起了殺心,自己這些人就危險了!

先下手為強!

至於這謠言是真是假,他們也不去求證了,就是假的又如何?

白波賊遲早都會和董承決裂,如今他們也只是需要一個藉口而已!

這真是打著瞌睡,有人送來枕頭!

楊奉韓暹立刻調集城內白波賊,攻擊董承軍營,董承猝不及防之下,損失慘重,他一邊拼命抵擋,一邊跑到劉協身邊哭訴。

如今他還有些兵士,但一時間被打散,根本作不出有效的反擊,只能寄希望於劉協。

他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道:“陛下!請救老臣一命!”

劉協看著地上的董承,心中有些快意,你也有今天?

但劉協明白,董承不能死,不然他身邊再無人能對抗白波賊,他將會徹底淪為受人擺佈的傀儡。

劉協當下開口道:“你且放心,朕替你調解。”

劉協便讓宮人向白波賊帶話調解,得道的回應卻是董承蠱惑天子,罪該萬死,白波賊只殺其一人。

董承聽了,面如死灰,拼命磕頭,一旁的董貴人見了,也跟著跪下,淚如雨下。

劉協心道我現在一個兵都沒有,哪還有什麼辦法?

此時一人走出,拱手道:“陛下,白波賊越發肆無忌憚,這樣下去遲早會生禍亂,應該儘早將其剷除。”

劉協打眼一看,發話的卻是鍾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