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袁熙拿出第三隻大雁時,在場眾人都繃不住了。

什麼是有備而來啊?

劉和此時感覺,自己和袁熙聯手,應該倒不會被拖累,畢竟對方行事如此乾淨利落,頗得兵法精髓。

如果不顧及面子的話。

不過對劉和來說,婚娶六禮,除了迎親不需要媒人參與外,其他環節,都要需要他出面的,如今袁熙一口氣把事情都辦了,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其實嚴格的六禮是按周朝禮制來的,在漢代士族中執行嚴格,每一個步驟都有繁瑣的禮儀講究,完成需要耗費少則半年的時間,長甚至需要花費上好幾年。

所以其實今天的事情是相當不講究的,傳出去不僅會被非議,家族長輩面上也不好看。

但袁熙現在是百無禁忌,他過繼後便是個孤兒,要丟也是丟袁氏面子,這東西對現在的他來說根本不在乎。

要是袁尚拿這個做文章,袁熙便放出風聲說是被袁尚逼的,看誰丟不起這人。

劉和暗暗嘆息,自己這漢室宗正之子,辦出這種事情,也是夠了丟宗室面子了,但他甘願如此做,是得到了袁熙的承諾。

為劉虞報仇。

害死劉虞的兩個元兇,袁術和公孫瓚,公孫瓚已死,尚剩袁術。

劉和為父報仇,乃是出於孝道,所以他沒怎麼猶豫,便和袁熙聯手了。

但劉和其實也不清楚,袁熙這麼賣力結交劉和,除了幽州之外,其實還有一重原因。

劉虞是東海郯城人,在當地威望極高。

漢初的東海郯城,就是如今的下邳治所郯城。

劉和見袁熙將第三隻大雁交到環氏手中,知道婚事算是定下來了。

他眼睛朝袁熙身後的箱子瞟了瞟,心道這聘禮就是一口箱子,好像有些寒酸啊。

只有張氏明白,其實先前袁熙送來的百車財貨,便是作為聘禮的,今日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但她也很好奇,袁熙今日這箱象徵性的聘禮,到底是什麼?

眼見婚前禮全部走完,眾人都如釋重負,前後走出門去。

袁熙的部屬正在屋外等待,趙雲太史慈身形挺拔,屹立如松,如兩尊門神守在門口。

郭嘉卻是斜靠著馬車,和孫禮聊著天,他就按孫禮眼神中對自己頗多提防,納悶道:“我看你這孩子是個可造之材,還想教你些兵法,你怎麼老躲著我?”

孫禮冷哼道:“先生雖然是公子軍士,但我覺得,先生其心不正!”

郭嘉一聽笑了,“我是軍師,當然是胸懷韜略,心中主意多,可和心性沒關係。”

孫禮搖頭道:“我說的是不是這個,先生每次遇到我娘時,那眼神都頗為鬼祟,實在不像個正人君子!”

孫禮說話嗓門大,他這一發聲,登時甄府中的僕人都看了過來。

郭嘉臉色一僵,“伱這孩子怎麼說的話,你娘樣貌出眾,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多看了幾眼,絕沒有別的想法。”

孫禮面色冷笑,一副你騙誰的模樣。

郭嘉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我聽汝母談吐,頗為不俗,聽說是扶風郡人士?”

“和扶風馬氏是同宗嗎?”

孫禮一臉警惕,“我娘沒和我說過,你別打我娘主意,不然我向公子告狀!”

郭嘉嘆氣道:“算了算了,好心當做驢肝肺,我是真心想教你打仗。”

“你也不想想,能一輩子跟在公子身邊做親衛?”

“你武藝練得再好,戰場上能殺得幾人?”

“搏殺數人乃為勇士,上陣指揮千人萬人,方才是萬人敵。”

孫禮哼哼道:“你這是暗貶趙大哥和太史大哥,非君子所為。”

“非也,”郭嘉搖頭道:“你真以為他們不懂兵法?”

“算了,你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來找我吧。”

孫禮還想說話,卻見正堂大門緩緩開啟,眾人連忙起身過去等著。

先出來的是張氏,她側身將環氏和劉和請了出來。

然後眾人看到,袁熙和一個絕色女郎並肩,緩緩走了出來。

眾人看到女郎的一剎那,便知道這便是袁熙要迎娶的甄宓了。

孫禮眼睛都直了,他來鄴城有些日子,也在街上見過不少士族女子,但沒有一個能比得上甄宓半分。

郭嘉嘆道:“我算明白公子算計重重,不惜和袁氏鬧翻,也要迎娶甄家女郎了,真是值得啊。”

袁熙看向眾人,出聲道:“我和女郎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

眾人聽了,自然欣喜異常,紛紛出聲恭喜。

然而袁熙下一句話就讓他們雷的不輕。

“明日便迎親完婚。”

郭嘉心道這他娘也太快了,兵法說兵貴神速,公子這豈止是快,簡直是揚帆滔滔江水,乘風順流,一日千里啊。

他臉上浮現出微笑,公子明明就是好色,和自己一樣,只不過眼光更高而已!

結果袁熙下一句話就讓郭嘉笑不出來了。

“婚事上有很多事情需要籌備,時間緊迫,還望奉孝先生代為安排。”

郭嘉就想破口大罵,成婚那麼多事情,你讓我一天搞定?

趙雲太史慈出聲道:“我們也來幫忙。”

袁熙笑道:“如此便有勞諸位了,如今只剩下大半天,諸侯先回府準備吧。”

“我過會再回去。”

眾人知道時間緊迫,便匆匆往回趕去,場上只留下張氏並袁熙甄宓三人。

張氏咳嗽一聲,“老身有些累了,這就告退了。”

她心道什麼禮法不禮法的,如今女兒都給別人收養了,自己也管不了這攤子事了。

等張氏走後,袁熙才牽住甄宓的手,說道:“今日辛苦你了。”

甄宓這才放鬆下來,幾乎站立不穩,往袁熙身上靠了一會,才恢復精神,輕聲道:“沒事,妾還撐得住。”

兩人往小樓走去,中途甄府上下已經忙碌起來,數百僕人全部動員,一個個大箱子被抬出來,準備明日甄宓出嫁的嫁妝。

兩人坐在小樓窗前,露出半個腦袋,看向下面繁華的鄴城街道。

聞到甄宓身上傳來的香氣,袁熙心中一蕩,忍不住伸出手去,摟住甄宓纖腰。

甄宓身體一顫,隨即輕輕把頭靠在袁熙肩膀上。

兩人默不作聲,就這麼享受著難得的寧靜。

過了一會,袁熙才出聲道:“北新城人口數萬,只是個小小邊城,遠遠遠不如數十萬人的鄴城。”

“你要是跟去,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會不習慣。”

“而且那裡也不是最後的落腳地,可能在今後的幾年,十幾年中,你要跟我東奔西走,風餐露宿,要吃不少苦。”

甄宓輕聲道:“那不就是妾期望的嗎?”

“我留在鄴城,公子才更頭痛吧?”

袁熙聽了,笑道:“這倒是,尤其是袁尚,為了逼我就範,行事下作,如同癩皮狗一樣,我很懷疑他腦子是不是有病。”

甄宓笑出聲來:“癩皮狗我倒知道,這裡看下去,街道上時常能見到,毛皮斑駁,跑來跑去吠叫不休,倒是很像今日那位袁尚公子呢。”

袁熙聽甄宓語氣,也是對袁尚怨氣頗大,笑道:“沒事,將來總有機會還回來,倒是我們夫婦一起混合雙打,把他揍成豬頭。”

甄宓忍不住笑出聲來,又臉上一紅,嗔道:“等明日成了婚,才能叫夫婦呢。”

“公子可是答應了妾,要帶著妾看遍天下風光的。”

袁熙心中頗為五味雜陳,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甄宓這樣的女子,本不應該得到後世那麼悲慘的下場。

自己這一世,便要這條悲劇的命運之線徹底斬斷。

他抬起頭,望著天上的太陽。

雖然此時已經是冬日,但正因為嚴寒逼人,這冬日暖陽,才顯得格外溫暖。

他嗅著甄宓頭髮傳來的清香,說道:“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如果平平淡淡過下來,其實可以做的事情並不多。”

“但如今亂世,天下動盪,每天都可能遇到前所未有的新鮮事。”

“一百年太短,只爭朝夕啊。”

甄宓輕聲道:“妾也想和公子一起活到一百歲,一起看遍天下呢。”

袁熙哈哈一笑:“天下之大,只怕一百年也看不完。”

甄宓好奇道:“真的?”

“妾只聽聞有西域,那邊大地都是砂礫,大漢南面,乃有安南暹羅,東海之濱,聽說有蓬萊仙山,北地之外便是莽荒雪海。”

袁熙奇道:“你知道的倒是挺多,不過對於這個天地來說,這些只是極少的一部分。”

“海外還有海,山外還有山,這個天地,比現在大家知道的,要廣闊的多呢。”

甄宓聽了,眼睛有些發亮,隨即黯然下來:“可惜天下不知道多久才能太平,等那時候,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力氣走路呢。”

她好奇道:“公子那聘禮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

袁熙笑道:“你現在想看?”

甄宓點了點頭,叫來僕人,去府裡把箱子抬了上來。

兩人跪在箱子面前,袁熙把鎖釦一掀,箱蓋啪嗒一聲開了。

兩人合力,一起掀開箱蓋。

映入眼簾的不是金銀財寶,而是普普通通的一束柴薪,和一堆整齊碼放的瓷瓶,以及一張地圖。

柴薪作為聘禮,是漢朝沿襲秦制,以束薪取牢固的夫妻感情的含義。

甄宓見那柴薪的木頭形狀各異,奇道:“這是?”

袁熙出聲到:“這是我每到一地,採集的柴薪和沙土。”

“從青州到兗州,從幽州到徐州,我都會折下樹枝,瓶取沙土,帶回來放到箱子裡。”

“我希望不久的將來,我們能一起做這樣的事情,即使暫時分開,我也會將這些東西帶回來給你。”

甄宓心中感動,輕聲道:“取柴木土壤,公子想法很特別呢。”

袁熙心道,也許是因為自己前世是土木狗的緣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