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山上的諸葛亮送父女兩人離開後,看看天色耽誤,也不好當日離開,便又返回屋裡,準備明日出發。

他其實還有一層疑慮。

黃承彥和黃祖同屬於江夏黃氏,且兩人關係密切,而黃承彥能夠能荊州另外一大族蔡氏聯姻,是因為黃氏和蔡氏一樣,也是支援劉表的。

這倒也沒有什麼,但如此一來,諸葛亮不得不考慮打掃另外一層關係。

蔡氏如今的家主蔡瑁,即劉表的大舅子,和曹操的關係非同尋常。

《襄陽耆舊記》中記載蔡瑁,“少為曹操所親”,這說明蔡瑁和曹操小時候就認識了,並且關係頗為親厚。

諸葛亮的擔憂就在這裡,曹操屠徐州琅琊時,諸葛氏多有喪命於其中者,可以說兩邊仇恨不共戴天。

若諸葛亮娶了家族和曹氏親厚之人,將來很可能會間接幫助曹操,這無論是在做人原則還是名聲上,都與諸葛亮的本意背道而馳,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這才是諸葛亮無法啟齒,遲遲無法答應黃承彥的真正原因。

不然以諸葛亮眼光之毒,早就看出黃承彥帶的書童乃是男扮女裝,黃承彥還對其頗為容忍在意,這十有八九,就是黃承彥口中說的女郎了。

平心而論,諸葛亮覺得對方除了黑一點,以容貌而論,在女子應算是很不錯了。

畢竟諸葛亮心裡有數,以自己在男子中的容貌而言,世上從相貌上可以和自己匹配的女子,只怕就是寥寥無幾,剩下的人,在諸葛亮眼裡都差不多。

如果那女郎真的如黃承彥所說,將天下之事看得那麼清楚,那麼至少在才幹上,是女子中出類拔萃之人,要是沒有黃承彥和蔡氏那些關係,諸葛亮說不定就答應了,但偏偏他最大的顧慮就在這裡。

不然從年齡上來說,諸葛亮已經快十八歲了,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紀。

天色漸晚,諸葛亮躺在竹椅上,望著月亮逐漸升起來的夜空,點點繁星點綴其中,心道這天下的事情,變化實在太快,實在很有意思,自己真的要在這南陽做一輩子山野村夫嗎?

他不知不覺在竹椅上睡著了,等睜開眼睛,卻已經是晨曦初升,山野霧氣瀰漫,山道上隱隱傳來得得的蹄聲。

諸葛亮聽出這是黃承彥的驢蹄聲,便站起身來,走到院中的山泉水旁,洗了幾把臉,將頭髮重新紮起,伸了個懶腰,又整理了下衣襟。

驢蹄聲停了下來,諸葛亮往外看去,卻透過籬笆發現竟然是書童獨自騎驢前來,頭上還戴了一頂尖尖的青竹斗笠。

諸葛亮走上前去,就見那書童翻身下驢,隔著竹門猶豫了下,便道:“女郎可是有事?”

黃月英聽了,輕聲道:“果然瞞不過公子。”

她頓了頓,“妾是瞞著阿父來的,但想到公子即將遠行,總覺得不過來問清楚的話,心裡著實難安。”

諸葛亮要拉開竹門,被黃月英伸手止住,“妾只有一問,公子拒絕妾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諸葛亮笑道:“女郎為什麼一定認定,亮不單是因為容貌之思慮?”

黃月英坦然道:“公子自己容貌如此,天下能配的上公子的,能有幾人?”

“公子若有此意,早就投靠天下有名諸侯,贏取功名,方能見到更多美人,又怎麼會在山野之中隱居?”

諸葛亮聽了,啞然失笑道:“女郎看事情的角度,確實和別人不太一樣,說不定亮真的有這種想法!”

黃月英心中一喜,“既然不是容貌的問題,才幹應該更不是阻礙。”

“先前公子和阿父提的問題,有些阿父答不上來的,下次便能豁然貫通,這也是妾在其中下了些功夫的。”

諸葛亮點頭道:“我也猜到了,人不可能短時間內,前後觀點有如此大的蛻變,女郎有大才啊。”

黃月英臉上一紅,下意識低下頭去,讓竹笠遮住自己的臉。

她輕聲道:“既然不是這些問題,那剩下的便只有一個。”

“家世。”

“一開始妾忽略了這一點,想著諸葛氏乃是望族,黃氏雖有所不及,但也是出過三公的,譬如妾之叔父,便有些名氣。”

諸葛亮連忙躬身拜道:“子琰公之義,天下敬服。”

黃琬,字子琰,司徒黃香之孫,黃琬入仕,升為五官中郎將後,和光祿勳陳藩共事。

光祿勳府負責舉薦三府的郎,考核成績任期,遴選才德優異之人,為選舉茂才的四科,彼時官宦子弟多靠關係上位,兩人卻多推薦有真才實學之人,被權貴打擊報復,黃琬因此遭受受黨錮之禍二十年。

直到靈帝時,黃琬被楊彪的父親楊賜舉薦,重新入朝為官,做到豫州牧,關內侯,董卓掌權時入朝遷任太尉,進封陽泉鄉侯,與時任司徒的楊彪交厚,後二人一同被拜為光祿大夫。

董卓遷都長安後,黃琬轉任司隸校尉,與王允同謀誅殺董卓,後李傕郭汜攻破長安,將王允黃琬同日殺害,而黃氏族人也因為受到牽連,逃亡荊州避禍者眾多。

諸葛亮如此恭敬,不但是因為黃琬的地位,而是因為其一生正直,德行無虧之故。

他心道這黃家女郎真是聰明,黃家何止出了一個三公,黃琬的祖父黃香也是三公,但黃月英單舉黃琬,則是暗示黃氏的人品是靠得住的,也是隱隱為自己造勢。

黃月英察言觀色,出聲道:“家父和蔡氏關係並不好。”

“這也是黃祖鎮守江夏,劉表從未有過援手的原因。”

諸葛亮驚訝的抬起頭來,黃月英見了,信心更足,低聲道:“家母和劉景升後婦,並非一母所出。”

諸葛亮恍然,原來如此!

他有些驚訝,抬起頭道:“女郎如何猜到的亮之想法的?”

黃月英見自己果然猜對了,忍住欣喜之色,輕聲道:“妾聽聞曹氏屠徐州之事,也深感公子數年飄零之不易。”

諸葛亮嘆道:“女郎竟能猜到這一點,實在是遠遠超出亮之所料。”

黃月英道:“妾不懂天下大勢,但牽動大勢的,乃是人心,人心的背後,乃是各方關係斟酌考量後的共同結果。”

“天下之爭,也不過是這錯綜複雜的關係網中,繩結牽連節點上的角力罷了。”

“人的行動,必然有其原因,只要從其身上關係倒推過去,往往便能找到答案。”

諸葛亮聽了,忍不住大笑起來,“女郎說的不錯,這天下無論怎麼變,最後還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在爭!”

他站直身子,直視黃月英,“若女郎不棄,亮便即下山,向黃家下聘。”

黃月英心中雀躍,低頭斂衽道:“妾不勝之喜。”

她突然想到一事,“君是如何看出來妾男扮女裝的?”

諸葛隨口答道:“觀星觀的。”

局面果然如諸葛亮所料,袁術軍在打到新野附近時,受到了張繡軍的衝擊。

涼州騎兵對於很少和大規模騎兵作戰的袁術軍來說,初次見面簡直是噩夢,輕重騎兵的輪番衝擊,很快便打垮了袁術軍的前軍,導致大規模的潰散。

這局面之混亂,連在中軍督陣的袁術也無能為力,只得暫時退卻紮營。

袁術自然是咬牙切齒,本以為呂布退軍,又打退了袁尚,好歹殺出了一條通往荊州的路線,卻沒想到這張繡如此難纏!

眼看自己就差最後一步,就能突破荊州外部屏障,進入荊州立足,卻擋在了這最後一步上!

不提北面的袁術軍在南陽受挫,南面的孫策軍,也同樣遇到了難處。

韓當週泰呂蒙的前軍,在夏口和黃祖水軍打了幾個月了,偏偏就是打不下來。

而在廬江郡的西塞,則是孫策親自領軍,攻打負隅頑抗的劉勳劉燁,黃祖此時已經反應過來,派其子黃射帶五千援兵想前來相救。

孫策對於劉勳倒沒有多大仇恨,但對於黃射就不同了,畢竟其父黃祖,是孫策的殺父仇人!

於是孫策果斷捨棄久攻不下的西塞,將來援的黃射打得大敗,黃射見勢不妙,連忙退往江夏郡去了。

孫策還不過癮,在山林裡追擊數日,但黃射仗著熟悉地形,最後還是跑掉了。

孫策雖然餘怒未消,但周瑜提醒他糧食補給跟不上了,孫策也只得悻悻退了回來。

兩人一直退回西塞南邊的彭澤,孫策望著江面上的船隻,突然憤憤出聲,“我有點後悔將皖城讓給了兇虎!”

“若是能從皖城徵糧,我早就打下西塞,進軍江夏了!”

周瑜目光一閃,“現在也不是不行。”

孫策一喜,“公瑾是說?”

周瑜道:“先前伯符礙於袁公路的面子,不好直接取了皖城,如今皖城在兇虎手裡,其人又在合肥脫不開身,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孫策聽了,反而猶豫起來,“這豈不是顯得我們背信棄義?”

周瑜冷哼道:“兇虎存心不良,他拿皖口,不就是防備我們取荊州?”

“如今我們不動手,將來兇虎也會動手!”

“這皖口合肥一線掌握在他的手裡,我們江東哪有寧日?”

孫策已經有些意動,便道:“但總不能沒有藉口,直接開戰吧?”

周瑜聽了,笑道:“我已經有了主意。”

“咱們以借糧為名,要求進入皖城。”

“如今皖城太守李術如果不答應,我們便以破壞聯盟為藉口,攻下皖城,將其斬殺。”

“事後只要給兇虎發信解釋即可,把一切原因,都推在李術頭上。”

“到時候我們實控皖城,什麼時候還,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甚至兇虎攻打壽春時,我們也未必沒有機會北上一步!”

“只有完全控制了廬江,我們才能水陸並進,奪取荊州!”

孫策聽了,讚道:“公瑾此計大妙!”

“現在全軍拔營,趕往皖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