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說起呂布這個名字,袁熙腦袋便大了三分。

他連騙帶忽悠,用了馬甲,才勉強利用呂布改變了些許局勢,之後即使想利用呂布佔據河間郡,他也沒有想和呂布開誠佈公合作的打算。

一是呂布這人反覆無常,他可不想被背刺,二是呂布的脾氣,估計也很難接受被人欺騙。

袁熙很難想象,自己身份被揭穿後,呂布會不會活撕了自己。

郭嘉不知道袁熙隱虎馬甲的事情,奇道:“呂布怎麼了?”

“比呂布不正常的人多的是,你怕什麼?”

袁熙苦笑道:“可是呂布這人,我摸不透啊。”

郭嘉冷笑道:“並涼武人的想法,很容易揣摩。”

“他們被士族看不起,於是他們便要爭口氣壓過士族。”

“能做到這一點的,當然只有依附天子。”

“並涼武人,即使瘋狂如董卓,也不會背叛漢帝。”

袁熙道:“董卓不是廢立皇帝了?”

郭嘉冷笑道:“董卓也不過是被人利用了而已,他看似粗莽,實則很有心機,但最後還是沒有跳出那個圈子而已。”

“他甘心被人所用,但卻沒看明白,他瘋狂到不給自己留後路時,就註定了沒有好下場。”

“在當時的雒陽,站在積弱的漢室一邊,下場絕不會好,王允便是這麼死的。”

“呂布很聰明,藉機逃走,保住了自己性命。”

袁熙沉思起來,原來郭嘉也有這種想法?

董卓呂布所面對的,是整個想要控制皇帝計程車族宦官武人階層,他們越是賣力效忠漢帝,最後就越孤立,然後被放棄。

郭嘉拿過酒壺,仰頭慣了一大口酒,剛想張口說話,就咳嗽起來,酒又噴了出來,灑得衣襟上都是。

郭嘉姬妾連忙上來,給其捶背,郭嘉過了好一會才平復下來,揮揮手讓其退下。

袁熙皺眉道:“你這身體怎麼回事?”

郭嘉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昨晚玩了大半夜,又喝了些冷酒,可能是受涼了,不妨事。”

袁熙道:“哪有你這樣不惜身的?”

“伱要再這樣,每天的酒也沒了,你這姬妾我也要帶走。”

“你敢!”郭嘉一跳三尺高:“把姬妾帶走也就罷了,你還想剋扣我的酒?”

“信不信我一頭撞死在門上?”

“行行行,”袁熙無奈道:“我算服了你了,你自己悠著點。”

他算整不明白郭嘉了,酒有什麼好喝的,喝了頭暈腦脹,腸胃翻腸倒海不說,只說自己喝酒,每次都碰不到好事!

袁熙回去後想了好幾天,也沒想出來如何利用呂布去打黑山賊,他再去問郭嘉,發現其也是含糊其辭,這才明白郭嘉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人,而不是神,他也不可能替自己解決所有問題。

而且郭嘉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袁熙的起點雖然不低,但目前也不過是一個郡守,和其他諸侯沒法比,怎麼能和呂布掰手腕?

呂布雖然落魄了,但按侯位來說是最高那一檔的縣侯,放眼現在天下,除了寥寥數人,早已站在頂點,只從身份上就已經吊打絕大多數士族了。

彼時漢代最高的爵位列侯,分縣鄉亭三檔,依次遞減,後世的劉備關羽都是亭侯而已,但已經讓關羽一輩子自稱時,將漢壽亭侯加在自己名字前,可見非常珍視。

在袁熙和郭嘉拉扯時,幽州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找到趙雲,將一封信和一輛馬車留下,言說是兗州送來的禮物,便離開了。

趙雲拉開馬車看了看,無奈的搖了搖頭,便來見袁熙。

袁熙來到車前一看,裡面竟然是兩個美妾,他出聲詢問,兩女說是皆出身貧寒,被曹操買下送過來的。

袁熙又拆開信一看,竟然是曹操交好他的信件。

他知道自己在鄴城明裡暗裡,做了不少扯曹操後腿的事情,曹操也肯定知道內情,但如今曹操竟屈尊來交好他一個庶子,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袁熙心裡有了一絲緊迫感,曹操顯然是想穩住自己,只怕接下來的半年裡面,整個天下都不太平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便到了部分春小麥收割的日子。

相較於二百多天才成熟的冬小麥,春小麥從播種到收割,只要一百天左右,普遍在長城以北種植。

雖然春小麥普遍產量和口感要差一些,但在戰亂時期,這節省下來的時間是非常寶貴的。

袁熙督促三城收麥時,有訊息陸續傳來。

長安因為離得遠,所以訊息傳過來需要花費些時間,但傳到幽州的時候,還是震動了很多人。

李傕郭汜互相攻殺,一方扣留漢帝劉協,一方扣留文武百官,漢庭幾乎秩序崩潰,更別說傳令天下。

如今的漢庭,幾乎已經名存實亡。

被扣留的文武百官中,有太尉朱儁,其性格剛烈,發病而死。

過了數月,皇甫嵩也不明不白病死了。

加上之前病逝的盧植,這漢末三傑的人生,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拉上了帷幕。

不同於他們生前轟轟烈烈的,波瀾壯闊到能在漢末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史筆的事蹟,三人的死去時如同水中的漣漪,被天下大亂的驚濤駭浪無情吞沒,沒有掀起絲毫波瀾。

麴義得知皇甫嵩死訊後,喝得大醉,袁熙過去查問,才得知皇甫嵩是麴義同鄉兼舉主。

袁熙知道朱儁和皇甫嵩死的都很蹊蹺,但已經不可能再去探究什麼了。

李傕郭汜打了一百多天後,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紛紛去荊州和益州避難,關中幾乎已經沒有人煙,據說長安只剩下幾千戶人口。

此時張濟從弘農返回勸和,最後幾方達成協議,李傕仍舊駐守長安,郭汜張濟楊奉董承等人,帶漢帝劉協離開長安,返回雒陽。

於是在興平二年七月,劉協在長安呆了六年後,重新踏上了返鄉的道路。

幽州得到這個訊息時,包括趙雲在內的許多人都覺得,事態彷彿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如果能返回雒陽,漢庭也會重新佈政天下吧。

只有袁熙知道,劉協漫長而艱苦的歸途旅程,才剛剛開始。

長安到雒陽的距離,大概是八百里遠,換了袁熙的輕裝騎行,最慢只要十天半個月。

然而獻帝要走整整一年多。

路上他將會遭受六次大的劫難,最後憑著其判斷力和斡旋能力,一一闖了過去。

袁熙自忖換了自己,未必會比劉協做得更好,而此時的劉協,不過十四歲而已。

他站在城頭,看向西面夕陽已經快要下山,千里之外的劉協,應該正在同樣的夕陽下被追兵追趕,拼命求生。

袁熙伸了個懶腰,自己也要抓緊了,這是大爭之世,機會和危險並存,就看自己能不能趕在前頭了。

目前涿郡這邊還算太平,殺死劉豹的事情,看來對南匈奴來說並不算什麼大事,而且他作為袁紹兒子,南匈奴也不得不考慮其中利害。

黑山軍自從那次攻擊後,就再也沒派人來。

袁熙猜測,黑山軍雖然有幾十萬人,但一大半應該都是婦孺老幼,他們躲在太行山裡也是要種地的,這段時間恰逢秋收,有可能是騰不出手來。

而袁熙這邊的春小麥收割在六七月,比秋收要早兩個月,這是袁熙特別留出的機會視窗,這樣他就能比別人早兩個月備軍。

但讓袁熙不解的是,為什麼鄴城至今沒有攻擊易京的訊息,不會是橫生枝節了吧?

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和郭嘉商議後,向鄴城送了封信。

袁熙的預感沒錯,鄴城對於攻擊易京一事,已經爭論了幾個月,每次快要達成共識的時候,都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

要麼是鄴城徵兵時,傳來曹操覬覦徐州,想要攻伐劉備的訊息。

要麼就是傳言曹操已經和袁術聯合,隨時打過黃河。

更有傳言呂布已經從河間軍招兵,準備攻打冀州。

這些傳言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似乎是一夜之間便從從鄴城裡出現了,幾天之內便傳便鄴城,搞得人心惶惶。

一眾謀士對此也是爭執不下,到底是有人離間,還是曹操真的有背離袁氏的想法?

更讓眾人心驚的是,這種謠言興起之快,讓他們想到了當年黃巾軍起事造謠的前車之鑑。

鄴城之中,到底有多少心懷異心之人?

這種情況下,如果盡起冀州之兵,鄴城空虛,真的被人所趁怎麼辦?

誰也不能肯定,鄴城之亂會不會再次發生!

如今見一眾謀士吵嚷不休,袁紹止住眾人,對袁尚道:“顯甫,你怎麼看?”

這話一出,袁譚一派的謀士,紛紛嘆息,如今袁紹對袁尚的重視,已經是遠遠超過袁譚了!

袁尚恭恭敬敬道:“尚以為,如今並不適合攻擊易京。”

“先前經過籌算,攻打易京,需要士卒十萬,騎兵至少上萬。”

“這需要在冀州青州全力征集糧草,加上輜重等物,所需甚巨,若不能三個月內拿下易京,冀州這三年的存糧便要告罄。”

“且不說南面曹操動向未明,長兄在青州強徵,引起數處民變,若再徵兵徵糧,只怕青州會有大亂。”

袁譚手下謀士們心道袁尚果然不放過這個機會,關鍵袁譚此人善於打仗,內政並非其所長,為此留下口實,也是咎由自取。

袁紹不置可否,舉起一卷帛書,“這是顯弈的來信,和顯甫看法有些不同,你們可以聽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