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受傷了?”安妮一邊轉動舵輪,一邊隨口問道。

“科學的說,應該那三枚反物質炸彈的爆炸,形成了的引力紊亂,使得內壓失去了平衡,擠破了表皮。”小白道:“這植星者的外形確實很像是軟體動物。”

安妮總覺得這孩子有點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嫌疑,但也懶得再理會:“爬升高度到50000,速度3。”

“爬升高度20000,速度3。”班納覺得現在自己才總算像是個副艦長了,一邊重複一邊完成了操作,接著又道:“解開所有反物質炸彈安全鎖,定時為60秒,利用滑翔翼進行攻擊。”

60秒的時間確實是極限操作了。如果有一點失誤,大家就得和新神州2號一起,被一堆生機勃勃的反物質材料分解為宇宙粒子了。

不過,反正今天比這還極限的操作也都做了很多次了,大家早已經習慣了。

新神州2號以一種近乎於漂移的方式,避開了一道席捲了星海的光霧,加速向漩渦的方向衝去。這個時候,船艙之內的極限溫度已經超過了300度,未知的宇宙輻射滲入了其中,不少地方依稀閃起了火花。

大家都知道,無論是儀器還是船體都快要到達極限了,他們的體力應該也是如此。可此時的他們,卻真的感覺不到疲勞,卻反而進入了戰鬥開始以來,最冷靜、最鎮定,也最激昂的三十秒鐘。

八秒鐘之後,爬升到了距離對方20000公里“高空”的新神州2號,開啟了彈倉,用引力彈弓將剩下兩枚機雷,以及帶著自動滑翔翼十二枚反物質炸彈都丟了出去。

這個過程,花去了新神州2號二十三秒鐘時間。

這時候,船艙內部有些地方已經開始起火了,而普通的工程消防機器人早就被高溫整得宕機了,根本無法作業。幸好,穿著紋章機的泰阿小姐很快趕到,揮舞著手臂吹出來的風壓滅了火。

這麼做當然也難免會損傷船內的管線,但這時候已經沒人還會在意這一點點小事了。

隨後,披著華美光翼的新神州2號調轉了船頭,以最快的速度拉高和加速,在極限引力時間還剩下十五秒的時候,脫離了植星者的引力影響。

船內的溫度開始慢慢降低,不堪重負的維生系統又吭哧吭哧地轉動了起來。筋疲力盡的泰阿坐在船艙後面,望著遠處那龐然的橙紅色巨型水母。此時的它,距離天樞星太陽的距離已經只能以百萬公里來計算了。

可就在這時候,這巨物像是被過了電似的,忽然顫動抽搐了起來。緊接著,它便像是一個被拉網拖住的水產,絕望地抽動著身軀,一直向著那個白色的恆星落去。

“我們成功了嗎?”塔米爾問道。他與其是在問,倒不如是在自言自語。

一旁的泰阿本已經累得筋疲力盡,是靠著紋章機才支撐著沒有做到,聞言卻也笑了:“我們會成功的,有人一直在幫我。無論虛實。”

“幫我們?”灰人青年微微一怔,隨即恍然。

這個星系中目前聚集了好幾萬人,但他卻還是少數幾個知道那位“灰女士”的存在的。

“這可不是命運的選擇。”灰人青年低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豪。

“是的,這是我們所有人努力的選擇……”泰阿笑道:“我們也做了所有能做到的,如果不準備和那東西同歸於盡,那確實是可以勝利返航了。”

此時此刻,距離天樞的恆星足有三個天文單位的戰場上,戰艦的殘骸漂浮在無盡的空間之中。少數還完好可以行動的艦船,以及小型的救援艇,忙碌不休地在這已經結束的戰場上尋找著還可以救助的倖存者。

到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的死者已經超過八千人,是這支臨時艦隊全部戰鬥人員的三分之一,絕對能算得上是一場極高烈度的血戰了。

“所以,都xx地給我記住了,第一,救助戰友!第二也是救助戰友!第三還是救助戰友!所有的船體殘骸都給我切開,哪裡有求救訊號也都給我去看看,絕不準放棄任何一個地方!”杜卡斯上校大聲命令著所有還能動的戰艦和人員。

他命令被很好地被執行了下去,這或許是因為杜卡斯上校本人的體格和氣魄都非常硬朗,看著就是個眼睛裡揉不進沙子的型別。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在下令的同時,自己也穿了一件帶滑翔動力的外太空防護服,用牽引索連著自己的戰艦飄到了外太空中,手動用短鐳射發生器切割一臺已經變了形的太空艙,親手從裡面救出來了五個快要斷氧的水兵。

很多時候,不管是什麼髒活累活還是危險的活,領導只要做出表率,他的命令便總是有力的執行下去的。

當然了,也有工作比較細緻的,譬如說已經下克上啊呸,已經執行戰場紀律,便成了哨兵6號艦真艦長的皮裡·雷曼准尉。

這位受過高等教育的“月球人”告訴大家,除了要救助戰友之外,如果還有餘力,便可以試著把留下來的那些免疫細胞的“屍骸”收集起來。

“總不能拿回去燉肉吧?”有船員起鬨道。

“如果真的能吃,我是不會介意的。”雷曼准尉也笑了起來:“不過,所有能在宇宙裡飛的動物,其身體材料都算算得上特種材料。哪怕是沒什麼研究價值,也能賣出一筆獎金。退一萬步說,我們的作戰目標失敗了,大家也就不算是白忙活一趟了。”

對普通的艦員來說,這話還是很讓人心動的。

而對軍官來說,這更是個好訊息。艦員們既然敢拿這利維坦和它的“免疫細胞”們開玩笑,商量著把它們弄成戰利品,那或許便意味著,他們已經不再畏懼這堪比彗星的龐然巨物了。

一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要和那頭超巨型利維坦開戰,但當他們確定自己已經活了下來,心中卻被慶幸和自豪充滿了。

所有從這一場戰役中活下來的,都會升級成精英老兵。他們既然已經直面過了從上個紀元流傳下來的超巨型利維坦,自然也一定能直面泰坦艦了吧?

大概……

這時候,就連九章號科考船和幾艘工程船,也都吭哧吭哧地趕到了現場,加入了救援佇列中。在後來的一個小時的黃金救援時間中,有超過五千名官兵陸續獲救。在救援之餘,大家也零星收集到了超過一萬噸的“免疫細胞”的屍骸。

在短暫的消殺處理之後,便用冷凍倉裝好,全部集中放在了一艘船上。

當然,為了保險起見,雷曼准尉甚至提議在那艘船上只保留最少的船員,船員都要穿好太空維生動力服,保持和救生艙之間的安全通道。然後,在船上裝好炸彈。

這提議聽得大家一陣驚心動魄,覺得“月球人”和想象中的真的不一樣。之前還搞“整肅軍紀”直接幹掉了一個老資歷的船長,現在乾脆用炸彈督戰了?

可是,在雷曼准尉隨後又提出由自己親自跟船。大家在震撼之餘,卻又有了幾分敬意。

考慮到新神州2號船長和炮術長也都是“月球人”,現在卻衝到了距離那頭利維坦最近的地方,變成了此次作戰的殺手鐧,大家便只能感慨:“月球人難道都是怪物嗎?”

“我還以為,所謂的精英官僚組的秀才,都只會裝模作樣地用銀湯勺吃帝國的宮廷料理呢。”

“畢竟是月球人,是精英官僚組中的精英。應該不一樣吧?”

總之,拜過於惹人注目的830屆的光環所賜,中央國防大學的風評也開始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於是,大家便按照原定計劃,開始帶著傷員和打包好的“細胞”殘骸,拖著傷痕累累的船隻,向著星系邊緣撤退。

還完好的戰艦則把所有還有體力的艦員集中在了一起,守在了原地待命,準備隨時過去支援。他們其實也知道,自己的戰鬥人物已經結束了,也支援不了什麼。

可是,在自己的戰友還在戰鬥的時候,要是落荒而逃,不就成了逃兵行為勒嗎?

半個小時之後,待命的杜卡斯上校和傷痕累累的霞光號遇上了。這艘聯合艦隊的總旗艦,也總算是歸建到了自己的友軍之中。

“……都被打成這個樣子,居然還能跑得起來?真不愧是完美的巡洋艦啊!”杜卡斯上校嘖嘖稱奇,眼中都快要發光了。在他看來,和獵豹一樣的霞光級相比,自己這老哨兵真的就是一頭笨拙的騾子,還是老得可以隨時拿去煮了吃的那種型別。

“終究是還是彷造的帝國的晴空級。”巴贊准將倒是很謙虛地道:“據說只還原了七八成的效能,那無非就是巡迴御史級的加強版了。”

杜卡斯上校聽著卻更加動心了:“十八般武藝樣樣稀鬆的傢伙加強一下,不就變成樣樣精通了嗎?我們新神州警備艦隊,有可能得到這麼好的戰艦嗎?”

“這?哈哈哈,我可不是國防委員會的大人物,更管不了星區的防務啊。不過,話又說回來,星區的地方警備艦隊,可以裝備輕巡以上的戰艦嗎?”

“我們連武庫艦都用上了。”杜卡斯上校道。

“那不上獨立戰爭的特殊時間嗎?”巴贊將軍沉吟了一下:“不過,我倒是聽說,帝國那邊提出要取消武庫艦和防護盾艦的建造。”

“取消武庫艦和盾艦?”

“對,說是行動緩慢艦體笨重功能單一價效比不高什麼的。”巴贊將軍沉吟道:“……不過,如果真是這樣,晴空級這種萬能巡洋艦的建造規模一定是會擴大的。那時候說不定法令會開放一些,你們到時候還真有可能得到這種新銳戰艦。”

杜卡斯上校的眼睛頓時便更亮了。他總覺得,如果這次新神州艦隊派來的是十艘霞光級,而不是半個多世紀的老哨兵,應該是不至於被逼到這個境地的。

當然了,這種事情可不是杜卡斯上校一個普通的警備艦隊長官可以決定的了。他只是覺得,如果此次作戰能夠成功,新神州說不定便能以“治理宇宙級自然災害”的理由,向地球政府要錢要政策,警備艦隊也就能得到更好的扶持了。

“看啦!那個太陽!”杜卡斯上校的腦子剛閃過剛剛閃過這個念頭,便有人大聲呼號著打斷了自己的思路。再看通訊熒幕後面的巴贊准將,似乎也聽到了同樣的聲音。

上校轉過身,看向了星空盡頭的深邃空間。

他知道,那裡是整個天樞星系的最深處,也是這個星系所有光和熱的來源。可是,在隔著三個天文單位,將近5億公里的距離,大家便彷彿只是看到了一抹那熾白色的光暈,卻微弱得彷彿一抹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的燭火似的。

可這個時候,那一抹微弱的白光卻驟然閃爍了起來,瞬息間,便從即將消失的燭火化作了明亮的燈泡,緊接著又瞬間宛若夏日的煙火般綻放開來。

可是,那光芒卻是如此地閃耀,明亮到即便是三個天文單位之外的大家,都能用肉眼捕捉到那瞬間地一閃。緊接著,那強烈的光芒彷彿凝結成了無堅不摧的箭雨一樣,呼啦啦地灑入了艦橋之內

“太陽的氦閃嗎?”杜卡斯上校大聲詢問著自己艦隊的科技人員。

可是,沒等到有人做出回答,他便覺得自己的眼睛忽然什麼都看不見了。

足足過了幾秒鐘後,他方才覺得自己的視力漸漸恢復,艦橋之內的官兵們的人影又在視線中慢慢顯形,最後逐漸清晰了起來。他下意識地看向了旁邊的儀表盤,卻發現所有的儀器都運轉如常。

這不是氦閃。沒等到科學官回答自己,杜卡斯上校便做出瞭如此判斷。

可是,真正不尋常的,卻只是舷窗之外的那個星空。那個宇宙,那便像是夜之女神用墨染的織布上,綴滿了無數絢爛華美的寶石。

那是星空!杜卡斯上校敢向宇宙之靈發誓,這是自己見過地最絢爛華美的星空。

而那些綺麗的繁星簇擁著的,卻是一枚皓白色的聖潔日輪。

經過了百億年的歲月(科學家們的測算),原本以為即將進入漫長衰老期的天樞星太陽,重新恢復了青春。

這是這個世代的文明歷史,從來未發生過的一幕。

可是,它卻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