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可是要找生計?”下了馬車,徐牧走前幾步,替一個孩子抹掉臉上的泥巴。

這副光景,讓二十餘個苦民看到,不免一下子生出了好感。

“這位頭家,自然是的,我等原是二十里外,一個小農莊的佃戶,農莊被山匪打破,老東家活活氣死,我等實在沒活路了。”

“敲了七八個莊子的門,都不願意收留我等。”

二十餘人中,一個年紀稍大的老農人,拄著一根柴棍緩緩走出。

“我亦有一個莊子。”徐牧凝聲開口,“列位要是沒去路,拜我為東家如何?”

“頭家……你農莊在幾里路?”

“八十里外,望州城的一個酒坊莊子。”

“望州啊,前面的雍關都破了,那裡聽說很快會打仗啊。”

“還有難民吃人。”

……

徐牧面色不變,眼下這幫苦民,都落魄成這樣了,若還是挑三揀四,不要也罷。

“住口,你們都住口!”

慶幸的是,那位老農人還是明事理的,立即喝住了後頭的議論聲。

“頭家,每日分幾頓飯?”

“二頓,每月再分十斤糧。”

徐牧的話剛落,二十餘個苦民,已經臉色激動起來。

這世道,能好好活下去不被餓死,便是莫大的本事了。

“另外,每月有二錢月俸。”

“這……還有月俸!”老農人蠟黃的臉色上,湧起激動的潮紅。

“快!快來!都拜東家!”

“我等鹿山小湖莊,逾二十三口,拜見東家。”

聲音齊整,即便還餓著肚子,卻洪亮無比。

“好!甚好!”徐牧大喜,這一下,酒坊莊子裡,便又有了一大批的生力軍。

而且都是老實本分的窮苦人,足以信任。

“我有言在先,列位拜我成了東家,吃我的糧,拿我的月俸,以後行事,務必以我為先。”

“自然的,東家放心。”老農人重重鬆了口氣,若非是遇到徐牧,他們繼續在河州兜兜轉轉,估計會越來越慘。

“司虎,去敲農莊,多買幾輛馬車,再買些吃食來。”

一臉老馬車,至少也要六七兩銀子,但沒辦法,沒馬車的話,讓這幫人走路去四通路,也不現實。

再者,徐牧買馬車,實則還有一個不小的計劃。

……

等這二十餘的苦民吃飽肚子,再取來四輛馬車,已經差不多天色昏黃了。

回到河州,徐牧索性僱了個大棚,先讓這些苦民住下,等明日清晨,便一起趕回四通路。

“司虎,和我去城裡走幾步。”

安頓好苦民,徐牧抬起頭看了看天色,沒有早睡的習慣,索性趁著酒樓還未打烊,再去推推銷路。

“徐郎,奴家也去。”姜采薇脆生生地小跑出來,跟在後邊。

“牧哥兒,她定然是怕那些苦民使壞。”

“別胡說,那些苦民以後是自家人。”徐牧瞪了一眼,繼而才轉過頭,有些複雜地看向面前的小婢妻。

南下千里,難民可比苦民要可怕多了,小婢妻尚且護得一家周全,又何須害怕這些苦民。

徐牧臉色越發沉默。

她是擔心,自己會出事情。

姜采薇默默垂著臉,也不解釋,定定地跟在後邊。

河州四縱八橫的大街,比起望州還要繁華許多,即便是入夜了,各種酒樓清館,賭坊食鋪,依然還未打烊,應有盡有。

連著問了七八家,送了幾小罈子的醉天仙出去,也僅有兩家願意小批次的訂購一些。

徐牧也不急,只要醉天仙能打入河州城裡,憑著蒸餾的技術,火爆全城是遲早的事情。

到時候便不是上門推銷了,反而是那些酒樓食鋪,自個來酒坊莊子討酒。

“回去吧。”

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沒必要再繼續待在河州城,只等歇息一夜,便立即趕回四通路。

……

“東家!東家回來了!”陳盛赤著膀子,站在箭樓上歡喜大呼。

瞬間,莊門一下子大開,七輛馬車緩緩駛入了酒坊莊子。

下了車,徐牧也臉色興奮,雖然途中遇到了猛虎伏草,周遵也受了傷,但還好,算是有驚無險。

只等這一兩天,河州城的糧車送來,便可以立即開工。

“陳盛!”

陳盛嬉笑著披上衣服,“東家,這兩日按著你的吩咐,大傢伙把莊子圍得更嚴實了。”

“山匪又鬧了?”

“這兩日倒是沒見,不過有望州那邊的人過來說,難民鬧得越來越兇了。”

徐牧皺了皺眉。

幾十萬難民,食不果腹,長此以往,必然會生出問題。

“陳盛,讓大傢伙先休息一下。”

“喜娘,你挑兩個人,以後負責給大家做飯。”

原本在扛著木頭的喜娘,聽到徐牧的聲音,慌不迭地急忙點頭。

“東家,這、這又有一大幫人入莊了啊。”

徐牧笑了笑,抬頭往莊門看去,二十餘個苦民,還有些畏懼地站在門邊。

“都進來吧,胡老,你讓人都進來。”

胡老,便是那位說話好使的老農人,在聽了徐牧的話後,急忙催促著二十餘個苦民,紛紛走入莊子。

“胡老,先前便對你說了,我這裡是酒坊莊子,比起農莊來說,還要清閒一些,這兩天,我會讓陳盛教你們做活計。”

“謝謝東家!”老胡頭聲音哽塞,他原本還擔心徐牧在騙他們,畢竟這待遇太好了,不僅分糧食還有月俸,若放在以前,哪裡敢想。

“後頭還有空出的木屋,列位這兩日先擠一些,左右附近多的是林木,很快便會搭建起來。”

二十餘個苦民,神色激動,就差沒給徐牧磕頭了。

徐牧走前幾步,踩上了一個木樁。

“我先前就說過,我等皆是想活下去的人,你們既然拜我為東家,我徐牧便答應你們,這處徐家莊,日後便是列位的家,穿有衣,吃有食,有了閒銀,還可以給妻子娃兒,買些糖糕衣袍。”

徐牧面前,一張張面容上,都露出憧憬的神情。

若非是生活所迫,流離失所,誰願意活得跟狗兒一樣。

“敢問列位,若有人打莊,當如何?”

徐牧並沒有在說笑,這種事情,是真會發生的,即便在河州那邊,都有不少莊子被土匪打了,更別說望州這種混亂之地,指靠官差無用,能指靠的,只有自己。

“捶他孃的!”司虎抽出朴刀,罵罵咧咧。

“對!捶他孃的!”陳盛也怒聲大喊,先前的幾個馬車伕,包括受傷的周遵在內,皆是面無懼色。

老胡頭嘴巴嗡動,遙遙想起先前農莊被燒燬的一幕。

“捶、捶他孃的!”

瞬間,二十餘個苦民,也被帶動起來,蠟黃的臉色上,隱隱露出堅毅之色。

“好!”徐牧滿意地走下木樁,他要做的,便是讓這些人,擰成一股力量。

姜采薇站得有些遠,但即便如此,當抬起頭,看著那個意氣風發的人影之時,不知覺的,臉色微微紅了起來。

這哪裡是什麼大紀棍夫,分明是個了不得的天賜夫君。

一處木棚上,抱著酒葫蘆的老秀才,露出難得的平和笑容,抬起手來,又咕嚕嚕地灌了幾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