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徐岱坐在轎子上跟在大宗師的轎子後面。

陪同大宗師的任務就落在徐鶴身上,他扶著轎子隔著轎窗給大宗師介紹這一路上的風景。

剛出了徐家村,大宗師便問道:“前些日子,本官聽說海陵有賊匪擾城,這幫賊人還攻破了鮑壩批驗所,可有此事?”

徐鶴聞言不由大吃一驚。

大宗師如此清貴的官員,平日裡或許聽過批驗所被賊人攻破的事情,但能如此準確說出鮑壩這個小地方,看來對方是專程打聽了的。

不過徐鶴轉念一想,這也沒什麼,大宗師按臨地方,尤其是海陵這種剛遭了賊的地方,肯定是要查點一下安全與否的,可能就是在這期間,瞭解了批驗所所在地鮑壩。

於是他回稟道:“鮑壩就在徐家村南不遠,但我們這是往海陵縣的方向走,如今已經看不到了!”

轎子裡的大宗師聞言不置可否。

接下來,徐鶴又給大宗師介紹瞭望海樓,以及它身上的一些典故,一路上就這麼說說話,倒也不是很難熬,很快,一行人便來到鳳凰墩的徐府門前。

此時的徐府早就中門大開,徐家眾人全都在院外分列兩排迎接大宗師。

徐岱下了轎子來到大宗師轎旁,引著他進入府內。

大宗師笑道:“我這是私人拜訪,不用這般大張旗鼓。”

進了徐家,他先是去徐蕃靈前上香拜了拜,說不得,兩人之間也有段師生緣分,大宗師拜得十分鄭重,讓周圍一幫徐家族人激動得直抹眼淚。

拜完徐蕃,大宗師去往徐嵩的住處,行至門口,轉身朝院中的徐鶴招了招手便自己先進去了。

等徐鶴進去時,大宗師坐在榻旁,握著徐嵩的手哽咽道:“小石公,沒想到這麼長時間沒見,你竟消瘦若斯,這讓故人情何以堪啊!”

徐嵩倒是沒有別的徐家人那般激動,斜靠在床上的他虛弱一笑道:“義叔,自上次京中一別,你也黑瘦很多了!”

徐鶴到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大宗師字義叔,想來應該是家中行二的緣故,只是不知道本名是啥。

一番感慨完,大宗師指著徐鶴道:“今日本官按臨海陵官學、社學,沒想到竟然遇到一位少年郎天縱奇才。”

徐嵩轉頭朝徐鶴看去,其實在大宗師來之前,族學裡的事情,早就有下人一五一十稟告於他,他對徐鶴的表現十分滿意,點了點頭道:“大宗師說的是徐鶴吧?少年人不知收斂,倒讓義叔看笑話了!”

誰知大宗師搖了搖頭:“本官斷言,此子只要奮發不懈,杏榜有名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倒要恭喜小石公家中又添一個進士了!”

徐嵩聞言淡淡一笑,並沒有接話。

寒暄也寒暄了,拖著徐鶴來找話題,話題也結束了,但大宗師見徐嵩始終一副淡淡的樣子,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好在他在外人面前雖然官威十足,擺出一副不好親近的樣子,但久歷官場的他,處理這種尷尬局面,引出話題的功夫還是有的。

他笑了笑道:“自我蒙受天恩,出京任學道一職後,本官的老師永新公特意囑咐我來海陵問候小石公。”

徐鶴聞言頓時來了精神。

他在腦中搜尋這位永新公到底是何人,想了半天,突然記起謝鯤曾在評點朝堂人物時說過,內閣次輔夏陽秋是江西吉安府永新縣人士。

官場上有對高位者以籍貫代稱的習慣。

結合剛剛這位大宗師所言,他也是江西吉安府人士,年輕時,曾經受過江西提學徐蕃的恩惠。

這樣說來,這位大宗師既是次輔夏陽秋的會試學生,又是其老鄉,那必然是夏陽秋的人啊。

“永新公還託我請教小石公,對鮑壩批驗所引根被燒一事怎麼看?”

徐鶴聞言心中一動,這次輔夏陽秋還是緊抓著引根一事不放,應該是想著藉機打擊齊王、首輔一黨。

可是……,讓徐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大伯徐嵩跟首輔秦硯是同年,而且這些年一直有書信往來,關係似乎不錯,對方明明跟秦硯是對立的,為什麼會找到徐嵩這裡。

還有,對方找徐家到底有何所求?

徐嵩聞言,搖了搖頭,當即道:“我致仕已久,平日裡纏綿病榻,外面的事我不是很清楚,義叔,你說的是?”

大宗師聞言一急,但又考慮到徐鶴在場頓時將話憋進了肚子。

徐鶴見狀拱手道:“大伯父、大宗師,我在外面伺候!”

大宗師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徐鶴的識趣。

當徐鶴走到院中時,徐鸞見他出來冷笑道:“不過是攀附我大宗的一條狗而已!”

徐鶴本來不想跟這種小心眼的【女人】計較,但他竟然敢罵出這種話,徐鶴也不準備慣著他了,當著徐家一眾族人的面,他突然出手“啪”的一巴掌扇在徐鸞臉上。

徐鸞就是個嘴炮,哪裡能想到徐鶴會竟然會突然動手,他下意識地轉頭找爸。

但徐岱這時卻在院外照應,並沒有進來。

“徐鶴,你,你,你這個小宗子竟然敢打我?”徐鸞捂著臉眼睛都紅了。

徐鶴鄙夷地看了看他:“不搭理你,還蹬鼻子上臉了?小宗子怎麼了?這就是你聯合周天雄害我的理由?”

“這就是你見到我處處刁難的理由?”

“這就是你今天在大宗師面前丟臉的理由?”

“你算什麼東西?”

“要不是出生在大宗,你連給我提鞋的資格都沒有,懂嗎?”

徐鶴壓低嗓音一番話說完,整個院中的徐氏族人們全都驚呆了。

但大家都顧及到房中正跟徐嵩談話的大宗師,所以並沒有人發聲。

徐鸞這時總算從驚詫中回過神來,就在他準備跟徐鶴開撕時,族中一個族老冷聲道:“要是你們再鬧,我必罰你們跪祠堂,沒有十天不許出來!”

族老都是一個家族中德高望重,輩分極大的人,雖然在外面地位沒有大宗的徐氏兄弟有名望,但在族中,那說話還是有用的。

果然,徐鸞聽完不敢再動,但看向徐鶴的眼神卻充滿怨毒之色。

就在院中劍拔弩張之時,突然院外傳來一陣嘈雜聲,不一會兒,徐岱又引著一個人走進了徐府。

來到庭中,他還不知道自己兒子被徐鶴揍了,臉上隱現興奮得意之色:“範大人,這是我們徐氏的族人。”

接著他轉頭看向徐鶴等人:“這位是南京兵部右侍郎範守己範大人。”

“南京兵部……”徐鶴聞言詫異。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

一個大宗師按臨,一個兵部侍郎駕到,是海陵縣的風水變好了,還是這徐府的風水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