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筲之徒,斗筲之器,斗筲之才,這其實是三個成語。

最早出現在班固的《漢書·公孫劉田等傳贊》裡。

原文就是剛剛謝德夫唸的那句【斗筲之徒,何足選也】。

什麼意思呢?

【鬥】在場的人都知道,容器,十升為一斗。

但【筲】這個字就比較罕見了,這也是一種盛米的容器,十二升為一筲。

斗筲之徒是形容一個人器量狹小。

歐陽俊皺眉道:“亮聲,斗筲二字難道有什麼說法嗎?”

徐鶴點了點頭,指著謝良才桌上那本府學裡發的《四書集匯》。

這本書是朝廷官印,進入州府縣的諸生,人手一本的四書校正版。

因為四書中有不少錯漏,所以科舉時,一切以官印的《四書集匯》為準。

徐鶴翻開首頁,上面只有兩個大字《論語》,接著他又翻了十二頁,這章是《論語·子路》的第十二篇。

其他兩人湊近一看,只見原文寫道:“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

但當他們接著往下看到此章最後時,驚訝地合不攏嘴,原來就是頁尾,赫然寫著一句話。

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一時間,驚訝、恐懼、興奮、茫然這些情緒,瞬間湧上三人心頭。

這……這就是這次鄉試的四書題?

眾所周知,鄉試三場專重首場,而首場尤重首篇。

首篇是什麼?

不正是四書題?

也就是說,如果這個題目真的如徐鶴所猜,那隻要把這章熟記,然後找出歷朝程文,或者找人捉筆,那買題之人真的就能高中。

事態嚴峻,三人都在腦中想著該怎麼辦。

半晌後歐陽俊臉色嚴肅道:“我等寒窗苦讀,為了就是科舉中榜、光宗耀祖。此輩蠅營狗苟,置我等苦讀之人於何地?”

謝良才點了點頭:“聽出是誰的聲音了嗎?”

徐鶴搖了搖頭。

突然,歐陽俊臉上一驚道:“不好,我們可能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徐鶴與謝良才驚疑不定地看向他。

歐陽俊道:“我祖父是武宗朝的舉人,他跟我爹說過,在他鄉試時,甲某與乙某同為舉人卻有嫌隙,甲某鄉試前在書院聽到有士子對其相好的說,他已知鄉試考題,今科必中桂榜。”

“甲某聽到後,湊了過去細聽那士子說話,最後果然聽到一題名曰【子曰: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

“甲某心喜,回去後鑽研此題,後果然高中!”

“誰知發榜之日就被甲士帶走,說有人舉他是考前已經知道了題目。”

“後來傳說,甲某就是被乙某請的人栽贓!”

徐鶴和謝良才聽完後面面相覷,身上不知不覺中冒出一身冷汗。

剛剛還因為聽到了此次鄉試的四書題而興奮的歐陽俊,被自己的話嚇出一聲冷汗。

他們和故事裡甲某的遭遇不能說相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啊!

徐鶴面色凝重道:“現在想來,克用兄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謝良才皺眉道:“哦?為什麼這麼說?也許就是個巧合呢?”

徐鶴搖了搖頭:“對方把人約在雅間,商量掉腦袋的事情,竟然不檢視隔壁人有沒有全走?此其一!”

謝良才和歐陽俊臉更黑了,徐鶴這說得確實是一個很大的漏洞。

徐鶴繼續道:“還有,商量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要用嘴來交談?為什麼不在紙上交談?那樣豈不是更加隱蔽?”

“對啊!”歐陽俊一拍大腿道:“亮聲,你說的在理,我現在越想越是可疑!”

謝良才站起身道:“此事不僅僅是可疑,已經可以確鑿了。”

歐陽俊也跟著起身道:“我去告訴教授!”

“等一下!”徐鶴搖了搖頭,“告訴教授,這件事他層層向上彙報,過程太複雜!”

“萬一有人乘著訊息還沒傳到主考那就對我們下手,這怎麼辦?”

謝良才皺眉道:“顧守元也不能信了!”

歐陽俊嚇了一跳:“德夫,你是說主考大人洩題?”

謝良才搖了搖頭道:“不是,只是以防萬一!”

問題來了,現如今,他們應該向誰去說這件事情才能即時處理此事,不沾染到他們身上。

“提調官!”

“提調官!”

徐鶴與謝良才兩人同時說出了人選。

提調官總理鄉試內外。

雖然在錄取上,是主考說了算。

但這麼大的事,只有他才能第一時間把事態控制住。

而這一科的提調,正是提學道,大宗師王良臣。

說到王良臣,三人都是有些犯難了。

歐陽俊是挺怵這位大宗師的。

謝道之和徐鶴則是考慮到了王良臣的背景。

跟沈家扯上關係,兩人都有點不想沾惹的意思。

但最後還是徐鶴拍板道:“就去找王大人吧。我相信他的人品。”

謝良才點了點頭,見歐陽俊也沒意見,於是三人不敢耽擱,由謝良才叫來下人,直接將馬車停在後院。

由歐陽俊和徐鶴進了馬車,去王良臣的提學道衙門。

就在馬車駛出狀元樓時,街對面小巷的暗處,一人捅了捅身邊的同伴小聲道:“有馬車!”

同伴前傾著身子朝對面看去,只見上面寫著【謝府】二字。

“沒事,那是大理寺卿謝道之的兒子!”

“這麼晚了他出去幹嘛?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這麼晚了,一個寺卿公子出去,你說還能幹嘛?閒著你了?上面都說了,只要不是徐鶴和那個姓歐陽的生員,其它人一律不管!”

……

徐鶴從狀元樓出來,馬車直奔提學道衙門。

到了衙門口,徐鶴塞了些銀子給那門子道:“請大哥幫忙通稟大宗師一聲,就說海陵縣生員徐鶴有急事求見。”

看在錢的份上,那門子進去了。

就在二人等得心急之時,那門子黑著臉出來,語氣不善道:“大宗師說了,你徐鶴不好好溫書,鄉試前還到處亂走,不知道他是本次鄉試的提調官嗎?你徐鶴是個聰明人,瓜田李下之事,就不用他多說了吧?”

說完,門子露出半邊腫脹的臉道:“我說公子,你快走吧,我都捱了一巴掌了!”

徐鶴聞言心中是又氣又急,這個老王真的迂腐,把他當成鑽營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