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潯·西莊

徐鶴撩開馬車車簾,遠處一片青黛映入眼簾。

不多時,馬車停在路邊,車伕道:“老爺,秦大夫家到了!”

侯知縣在一番揖讓下先行下了馬車,等徐鶴下來時,他口中嘀嘀咕咕道:“每次請這秦大夫,親自上門送銀子還就罷了,這段路,可真是折騰我這把老骨頭了。”

徐鶴朝前看去,心想這秦大夫真是個怪人,好好的鎮子不住,偏要住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蜿蜒曲折的小路旁雜草叢生,侯知縣帶著徐鶴與一個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半天方才發現一個竹子建的院子。

下人上前敲了半天門,這才有個青年人隔著院門警惕地看向三人道:“幹什麼的?”

有求於人,侯知縣也不抱怨了:“請問秦大夫在家嗎?我是南潯侯家的,略備薄禮請秦先生上門給秋蠶診病。”

青年又看向徐鶴與侯家下人。

侯知縣連忙指著徐鶴道:“這是我家客人,特地陪我前來!”

青年聽完也不說話,便將竹門開啟,放三人進去了。

侯知縣剛進院子便笑道:“請問秦大夫在家嗎?”

青年衝著堂屋的方向努了努嘴道:“正在休息著呢!”

侯家下人聞言,就想上前通報,誰知被青年一瞪眼攔了下來:“沒看見我叔父正在休息?哪有客人這樣的?”

侯知縣聞言,頓時心中不悅起來,但他又不好說什麼,只能邀請徐鶴在院中的竹凳上坐下。

院中竹凳一共只有兩個,侯知縣一屁股坐下後,徐鶴剛想落座,誰知那濃眉大眼的青年一把拽過凳子坐了上去。

侯知縣見狀不悅道:“小哥,還有凳子嗎?”

“沒了,站著吧!”

侯知縣到底也曾任官,雖然不悅,但這點氣度還是有的,他轉頭對徐鶴道:“徐公子,你坐我這個吧!”

徐鶴哪裡肯坐,笑道:“無妨,我看看這位小哥編竹匾!”

浙江多竹,當地人很喜歡把竹子拿來編成器物使用。

這主匾很大,有點像四周圍好的籮篩。

夏日裡拖出主匾放在院中,人睡在上面比吹空調都舒服。

小時候徐鶴家也有竹匾,只是後來搬家,便丟棄不用了。

徐鶴看了一陣笑道:“沒想到這位小哥手藝這麼好!這竹匾賣嗎?回去時我買上一個!”

本以為一番恭維會讓那青年態度緩和,誰知他翻了翻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徐鶴道:“我歲數比你大,你叫我小哥?哼哼!”

青年的年紀估計跟騷人兄差不多,徐鶴確實叫小哥不太方便,但因為侯知縣在旁,這麼叫他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果然,侯知縣不悅道:“這位是舉人老爺,叫你小哥已是客氣,你這人自打我們進門後便陰陽怪氣,到底是何意思?”

青年聽說徐鶴竟然是個舉人,詫異地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突然,他嗤笑一聲道:“哄孩子呢?這麼年輕的舉人?”

侯知縣氣道:“老夫哄你作甚,這位是南直隸新科解元徐公子!”

竟然還是解元,青年更驚訝了。

“你真是解元郎?”青年問。

徐鶴拱了拱手客氣道:“僥倖而已,兄臺,剛剛我失禮了!”

青年露齒一笑道:“叔叔,沒想到今天誆來一個老的,還稍帶一個小的,這小子竟然還是個解元,家裡肯定有錢!”

侯知縣臉色大變道:“你什麼意思?”

這時,從堂屋內走出一個消瘦長髯的中年人,他一副文士打扮,手裡握著一卷書,冷冷道:“收拾乾淨點,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來人正是秦大夫,侯知縣聞言大驚失色道:“秦大夫,我是南潯侯悅,之前登門拜訪過你的,你難道不記得了?”

那中年人淡淡掃了一眼侯知縣,轉身進了屋子。

侯家的下人嚇壞了,轉頭就奔到院門處想開門逃走。

誰知剛到院門口,突然幾隻竹槍已經從柵欄縫隙處伸了進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院外已經來了三兩個大漢守著了。

徐鶴皺眉道:“兄臺,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這麼做,似乎有點不仗義吧?”

青年笑道:“喲,解元公倒是好膽量,這時候還跟我秦烈講道理?我做的就是沒本的買賣,懂嗎?”

秦烈?

徐鶴似乎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想了半天,他突然道:“你就是秦烈?忽悠那個牛二,敲詐靈峰寺的秦烈?”

青年詫異道:“你認識我?”

徐鶴沒想到這世上之事真的好笑,竟然還有這等湊巧之事。

前腳唐順之剛叫周舉拿人,後腳就被自己撞上了。

“怎麼?官府已經知道是我乾的了?”秦烈問徐鶴道。

見徐鶴點頭,青年摸著下巴道:“也好,正好找幾個兄弟去把靈峰寺搶了,官府估計會以為牛二被打後,不忿報復!”

徐鶴:“……”

就在兩人說話之時,侯知縣滿頭大汗地對青年道:“小兄弟,你若是求財,我回去定然補償些銀錢給你,求你放過我等!都是鄉里鄉親,無須這樣!”

青年呲牙笑道:“侯老頭,你不好奇,為什麼你家蠶室的窗戶紙莫名其妙被人捅破嗎?”

侯知縣大怒:“是你?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

青年一邊走到瑟瑟發抖的侯家下人面前一個手刀將他劈暈,一邊朝侯知縣走來:“侯老頭,你是不是老糊塗了?我要的是你那點錢?我要的是你的命和你侯家幾輩子的積蓄,懂嗎?”

侯知縣面露猙獰道:“笑話,你把我殺了也看不到錢,我是不會說的!”

青年笑道:“嘖嘖嘖,你兒子早逝,如今只有一個孫子,你說你不告訴我埋銀子的地窖在哪,我會不會在私塾回家的路上,把你孫子推下河呢?”

侯知縣目眥欲裂罵道:“你個禽獸,不得好死!”

青年用手指搓了搓牙花冷笑道:“不得好死的是你吧?你兒子當年是怎麼死的?忘了?”

侯知縣聽到這時,渾身一顫,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道:“你,你是那個賤貨逃走的兒子?”

徐鶴看到這一幕,心裡直呼倒黴。

踏馬地,自己體內肯定帶有吸鐵石,一個專吸質疑他考場舞弊,另一個就是到哪都特麼能遇到強人。

真·日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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