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南直隸的情況,孫僉事再清楚不過了。

尤其是廬州府附近,幾乎已經到了無兵可調的地步。

從泥汊河上過來?

那還能有誰?

肯定是土橋河鎮的反賊來了呀。

“此地不宜久留,快,快,咱們走!”

親兵問道:“大人,去哪?”

“你他孃的能不能帶點腦子,還能去哪?趕緊去冷水關!”

該說不說,此時的孫僉事已經算是夠意思的了。

要是別的兵馬被圍,姥姥,關老子什麼事?

溜之大吉。

可孫僉事雖然不想把命丟在這裡,但也知道,徐鶴那邊事後還是要給個交代的。

所以,我就這小貓兩三隻,你總不能讓我衝陣吧?

就算衝進去這點人也於事無補。

那我去搬救兵是不是很合理?

什麼?

搬不來救兵?

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我已經仁至義盡。

其實在此時孫僉事的心中,已經給金城寺中的團練勾了生死簿了。

這麼多人圍攻,能逃出來才算有鬼。

怎麼來,孫僉事又怎麼回去。

可還沒等他走冷水關,前面探路的親兵又急匆匆趕了回來。

“不好了,不好了!”

這兩句“不好了”把孫僉事氣得差點把馬鞭給扔了,“又怎麼了?”

“冷水關如今被圍得水洩不通,反賊好幾萬人正在攻打新安衛!”

坐在馬上的孫僉事聞言,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

他倒不是擔心辛潢和新安衛。

而是冷水關被圍,那救援金城寺的最後一絲希望就此破滅。

團練中人再無生還的可能。

想到徐閣老和徐公子若是知道這個訊息後,自己這個陪同過來,專程負責協調衛所軍和團練配合的中間人最後是什麼下場?

閣老和徐公子大約不會把主要責任怪罪在他的身上。

但從此攀附上徐家大腿的希望那是肯定破滅了。

“大人,現在咱們去哪?”

是啊,去哪?

孫僉事竟然感覺自己有些渾渾噩噩,沒了方向、

過了大約盞茶的功夫,孫僉事這才一撥馬韁道:“走,去南邊,找張兵憲……”

說完,他心事重重地撥轉馬頭,一夾馬腹朝南行去。

一邊走孫僉事心中一邊想:“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所有努力,若是團練不能倖免,終究不能怪我了吧?”

……

此時的冷水關下。

羅夢鴻早就沒了剛從合肥出發時的意氣風發:“快給我再派三千人上去,我就不信了,一個小小的冷水關,一幫被咱們打殘了的潁州衛,我看他們還能支撐多久。”

小半個時辰後,屬下前來稟報道:“大聖,三千人又被打下來了!”

“廢物,廢物,這麼小的冷水關,這麼多人都上不去,就算是用人命填也填上去了,你們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手下心中腹誹,你端坐帳中發號施令,也不出去看看。

這冷水關的山雖然不高,但卻十分陡峭。

兩邊都是斧劈似得的峭壁,想要上山那真是千難萬難,這幫潁州兵也特孃的壞。

上山路上的木頭全都被伐了。

他們上去時,周圍全是光禿禿的陡峭土坡。

只要一爬山,山上就有滾木壘石落下。

雖然砸不死什麼人,都陣型很快就被這些木石衝散了。

等頭目們大聲吆喝,整束隊伍時,弓箭又射過來了。

你說要仰射吧,自家的弓箭射不到山上,就算能射過去,也被山頂的寨子給擋住了。

可站在山上往下射那可就厲害多了。

眼看著周圍教眾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原本嗷嗷往山上衝的眾人嚇得魂飛魄散,很快就退下來了。

那能不能繞開冷水關直接往樅陽撲去?

可以。

但沿路廬江縣城城高池深,很難攻打。

再繞過去直撲樅陽。

樅陽可是有新安衛駐紮的。

到時候自己這幫人辛辛苦苦跑過去,迎頭撞上以逸待勞的新安衛,那……

羅夢鴻雖然不懂兵法,但也知道,自己不要後方,拼命前撲,到最後必然被人前後抱了餃子。

可他不知道的是,徐鶴給張景賢定的計就是個空城計。

樅陽此時兵力空虛,除了臨時被抓來裝裝樣子的百姓守在城上,嚇阻對岸貴池的反賊,此時的樅陽,就連潁州殘兵也不在樅陽城內了。

而且,眼前的冷水關,壓根也不是什麼潁州兵,他們面對的其實是建制整齊的新安衛!

此時冷水關寨子中的新安衛指揮使辛潢志得意滿地扶著木寨牆,看著落荒而逃、慌不擇路下山的反賊,笑得無比暢快。

“熊先生,你說就這幫土雞瓦狗也想攻上城來?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熊先生小心陪笑道:“大人,賊人現在攻又攻不上來,走又走不掉,再拖上幾天,他們糧草用盡,便只能退回合肥。”

“而那時,反賊軍心大亂,咱們可以乘著反賊拔營之時,居高臨下這麼一衝,反賊必然潰散!”

“到時大人帶著大隊人馬一路追殺,最後收復合肥,簡直易如反掌!”

“哈哈哈,甚好,甚好!”辛潢撫著鬍鬚大笑。

到了晚上,辛潢不敢大意,直到三更時,還帶著熊先生檢視巡防。

見營中鼓號齊整,這才回帳中休息。

熊先生道:“大人,你日間還要禦敵,晚上又要巡寨,實在太過辛苦,不如天亮之前我幫你四處巡一巡吧!”

辛潢一揮手道:“為將者,這點辛苦算得了什麼?”

“當年宋朝富平戰敗,吳玠於和尚原、饒鳳關、仙人關屢抗金人,保全四川,傳聞他守蜀【身當其衝,接連十餘日而不寐】方得保全蜀中!”

“我雖位卑言輕,但也願效仿名將做出一番大事業,睡覺這等事?呵呵,我心中正激盪難平,睡不著!”

熊先生嚥了咽口水,好傢伙,東家竟然自比南宋大將吳玠,可夠狂的。

但怎麼說呢。

做人嘛,尤其是做屬下的,必須要口含明珠,才能進退自如嘛!

“大人真豪傑良將也!待大人收復合肥,朝廷必然讓大人南下平滅江西、湖廣之賊。”

“到時候,大人可就是咱們大魏的國之柱石了!”

辛潢聞言,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