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們現在出來踏春,要是再晚幾天,就要進入夏天了。”

江邊的草地一片青綠,像是鋪了毛毯,開著各色野花,有種言州草原的感覺,卻又沒有草原上的草深。身後地上鋪了一塊不規則的布,布上幾個粗盤裝著切片的醬肉、饅頭、點心和路上摘的一些野果。

道人站在旁邊,對自家貓兒說話。

“對的。”

女童坐在江邊一塊石頭上,頭戴斗笠,手持釣竿,如老僧入定,目光盯著水面,頭也不回的答。

“……”

宋遊搖了搖頭,轉身往回走。

一邊走一邊深吸著氣,感悟天地。

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

仔細感悟,又什麼也沒有。

這種感覺實在玄妙,難以捉摸。

自打去年年末到了陽都,前半截天寒地凍,又有極樂神,自然沒有離開陽都。隨後倒是春意漸濃,然而陽都繁華,僅就陽都一地,就已經夠宋遊慢慢悠悠逛上很久了,何況他還要在家中睡覺修行,做飯看書,哄騙三花娘娘自然也沒有離開陽都。

陽都繁華,太平安定,人氣很旺,身在其中倒是還沒有察覺到什麼。

如今一走出來,便有些不對了。

“……”

身後巴茅蘆葦都正新,有條小路,與江平行,小路邊有棵大黃葛樹,樹下不遠,有個土坑。

宋遊走到土坑邊,低頭看去。

就是尋常土坑,沒有想象中的鐫刻符文的石板、已經腐爛的木塊、破損的封印之類的,只有濃濃的陰氣邪氣。

這就是那妖邪破土而出之處。

也是李姓男子的二叔與老父走夜路不慎將之踢醒踢出的地方。

據此看來,那妖邪曾經並非被誰封印於此、如今封印隨時間鬆動這才被喚醒,它當年只是自行沉睡,要麼是自然沉睡,要麼是躲避什麼,要麼是懾於盛世天地而暫避,如今天地變化,自然甦醒。

死物成精,邪祟現世。

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啊。

今後這種事情,可能還會越來越多。

“盛世……”

宋遊搖著頭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河邊,見自家童兒也扭身回頭,正看著自己,見到自己沒有走遠,這才安心,於是收回目光,繼續垂釣。

宋遊則走了回去,在布上坐下,捻起一片醬肉送進嘴裡,又拿起一個饅頭啃起來。

“三花娘娘要吃嗎?”

“三花娘娘一會兒吃。”

“我給三花娘娘送來呢?”

“三花娘娘要吃的。”

“……”

宋遊便給她把醬肉端了過去,這才坐回來,一邊思索著,一邊繼續吃著饅頭點心,不時抓幾顆漿果送到嘴裡。

馬兒也在旁邊啃草,專吃野花。

宋遊想著想著,懶得再想了,便將身子往後一倒,躺在布上。

滿目藍天白雲,鼻尖全是青草香。

不時傳出噗噗的水聲,然後是魚落進桶裡、在桶裡掙扎撞擊木桶的聲音。

這個地方倒確實很好釣魚。

……

一覺睡醒,三花娘娘也已經放下釣竿,抱膝坐在江邊不動了,看起來像是在思考貓生。

過去一看才知曉,桶裡的魚滿了。

“回去吧。”

宋遊道了一句,開始收拾東西。

小女童也連忙提桶站起。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加上一匹棗紅馬,又慢悠悠回城。

路上遇見江湖人聚整合堆,有兩個還有些眼熟,似乎昨夜曾經見過。宋遊本想過去詢問,然而還沒走近,那兩人看見宋遊,便連忙恭恭敬敬的迎上來向他行禮問安,宋遊則又向他們問起那霍二牛。

這兩個人與霍二牛也算熟識,聊起他的生平經歷,都說那是個愣子,時不時罵他幾句愚笨,竟敢偷仙師的法器。

宋遊笑笑,道別他們。

卻沒有立馬歸家,而是先陪著三花娘娘去幾家酒樓飯店賣魚,有的收有的不收,有的收得多有的收得少,照舊留下了兩條,自己吃。

走到家門口時,卻又見門口圍著幾道身影。

像是昨日的那群人一樣,一邊左右環顧,一邊轉著圈踱步,心中焦急,卻還不敢輕易敲門。

在宋遊看見他們的同時,他們也看見了宋遊,立馬大喜。

“回來了!回來了!”

幾人面露激動之色朝著宋遊走來。

“……”

宋遊先是回頭與三花娘娘對視一眼,這才走上前問道:“諸位這是怎麼了?”

“聽聞仙師法力高強,神通廣大,懇請仙師幫忙除妖!”

幾人紛紛拱手躬身,口中呼喊。

語氣中透著滿滿的焦急。

小女童聞言,神情頓時一凝,抓著木桶和釣竿的手都不由一緊,因為用力而變得更白淨了幾分。

“不急,慢慢說來。”

“是這樣的——”

一箇中年男子站出來拱手:

“在下姓廖,家裡在城東經營著一家書鋪,此前生意一直不好,還常有波折,今年開了年後,不知怎的,家父做了一個夢,夢見院中那棵老歪脖子樹在晚上與他對話,說可以給我們帶來財運,未曾想到,竟是妖邪。”

“怎麼回事呢?”宋遊問道。

“怎麼回事呢?”女童跟著道。

“……”廖姓男子看看女童,又看看宋遊,還是拱手道,“家父起初不信,不過連著幾天都做著類似的夢,那老歪脖子樹每天晚上都會浮現出一張一樣的肥胖的臉,和家父說著不同的話,像是閒聊。幾天下來,家父心裡生疑,便命我們挖開那棵樹檢視。”

“繼續。”

“繼續!”

“掘地兩尺,見到方磚。挖開方磚,又掘一尺,見到樹根,在樹根下又見到一個箱子,竟多年不腐。開啟箱子,乃是一個金蟾像。”廖姓男子說著停頓了一下,舔了舔嘴巴,“都說金蟾來財,又想起了夢,家父當天就把它請進了家門,好生供著。當天晚上又做了夢,夢中一個大肚肥胖男子向家父道謝,又說了供奉它的技巧,我們全家都照著做。果然從正月開始,生意就變得很興隆,像是來了財運。”

“其實呢?”

“其實呢?”小女童依然學著,不過她卻對這個話題很關心,於是又補充著問了一句,聲音清清細細,“真的有財運?”

“當時覺得是得了寶物,來了財運,後來才知曉,是別家書鋪出了岔子。”廖姓男子慚愧道,“這已經是後來才知曉的了。反正當時我們全都沉浸在生意興隆的喜悅中,幾乎是有求必應。它要什麼供品,我們就給什麼供品,它要怎麼供,我們就怎麼供。直到前段時間,我們家裡的人越來越虛弱了,這才察覺到不對,那東西在吸我們的精氣。”

“邪物。”

“邪物!”

“多半是了。”廖姓男子苦笑著道,“意識到我們看穿它後,它索性不再裝了,現在是請也請不走,除也除不掉,就算躲出城去也沒用。”

“就是一個金蟾嗎?”宋遊問道。

“一個金蟾黃橙橙,巴掌大。”廖姓男子比劃了一下,“長得很醜。”

“足下沒有想過別的辦法對付它嗎?”宋遊說著,挑了挑眉,語氣輕鬆,“比如把它扔進糞坑裡,把它熔了,或者說,把它擺在城中宮觀寺廟裡去和最中間的那尊神佛面對面。”

“這……”

廖姓男子不由愣了一下。

身邊其他人也都是一愣。

就連三花娘娘也睜圓了眼睛,扭頭仔細打量了一眼自家道士。

這幾個辦法,一個比一個毒。

真是自家道士能想出來的?

“先生說的這幾件妙法我等倒是沒有想到過。”廖姓男子表情也有些複雜,“不過家父仍指著它罵了一頓,說要把它打爛,威脅了它,然而它當天晚上就不見了,卻仍在夢中要我們上供,若不上供,或逃出陽都,便口吐黑水,痛不欲生。”

“可惜了……”

宋遊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人若不留情,不留餘地,世間少有什麼東西能與人敵,令尊有魄力膽識,卻欠了一點狠心。”

“先生可有辦法?”

廖姓男子與身後眾人都看向宋遊。

女童也扭頭看向宋遊。

“諸位又是如何找到在下這裡來的呢?”道人卻是反問他們。

“小人有個遠親,在城中衙門當差,今日在街上偶遇,閒談幾句,聽他說起昨晚奇事,正巧小人正為此事憂慮,便向他問了仙師地址,今日下午與他道別便匆匆來尋仙師了。”廖姓男子說道,“只是沒想到仙師出了門,只好在此稍作等候。”

“原是那位廖家大郞啊。”

“正是!”

“那足下可有聽說,昨夜那些街坊鄰里都是怎麼除的妖邪呢?”

“有、有所聽說。”

廖姓男子忽然便有些忐忑起來。

卻只見那道人笑眯眯道:

“凡人之力畢竟不可與妖邪相比,不敢請諸位冒險。在下可向諸位提供一些便利,出些主意,好使諸位可以找出那妖邪,與之相鬥併除之,可諸位卻得有老廖公那般威脅邪物的膽量氣魄、敢與之相鬥才是。”

“可否請先生走一趟?”

“在下還得做飯。”

“不知先生要多少孝敬?”

“……”

宋遊只是微笑而搖頭。

世道有變的趨勢,今後這般妖邪恐怕還會越來越多,大妖大鬼倒不至於頻出,就算出了,也有神靈重點照顧,可這小妖小鬼卻最纏人,宋遊就算有三頭六臂分身之法,也不能將之除盡。

何況他在陽都也留不了幾天了。

實不相瞞,茉莉又回家看爸爸了。爸爸每年回來一次,今年已經要走了。過兩天回去後就給大家加更,請大家放心投票,助本書和三花娘娘更上一層樓,就算最後名次掉下來,茉莉還是認。就像上個月一樣。

感謝大家!鞠躬露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