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遠處山巔一聲巨響,無數砂石炸起。

而仔細看才能發現,這些看似細小的砂石其實很多都是比人更大的石頭,而在這堆巨大的“砂石塵煙”中,有一塊巨石正迅速飛來。

巨石有多大,已難以估量。

而它飛來的速度如此之快,也無法讓人仔細打量,只知它剛一飛起便遮天蔽日,好似天雲,一路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陰影,由於體積太大,在飛行的過程中便不斷解體,掉落渣滓,可這些渣滓掉落下來,也足以將牛象砸成肉泥,解體出的每一塊,更是都有房屋那麼大。

剎那間巨石就飛攏了道人面前。

這時的巨石雖已小了一圈,可仍舊大得可怕,怕是比皇宮正殿還要大上不少。

不知何時,從業山之上,竟也探出一隻巨手,似是由山體構成,五指張開,穩穩的將這顆巨石接住。

“轟!”

只能聽見一聲山崩地裂的巨響。

這隻巨手一點也沒有動搖。

巨石也一點沒有傷到下方的道人,最多帶來的狂風裹挾著塵沙過來,撫動了道人的衣襟與髮梢。

只有那些從巨石上解體下來、一同飛來但已與巨石分開的石頭從巨手旁邊飛過,砸到了後方的山上,或遠或近,又是一連片的響聲,怕是每一聲都能夠傳到十里之外去,不知外圍的龍威軍又是何其惶恐。

與此同時,道人身後已有一頭巨鼉狂奔而來。

那巨大的身軀儼然上古妖獸,能輕易沖垮橋樑,亦能一口吞掉宮殿,山林在它面前也只是有些崎嶇的路,可它的速度卻是快得出奇。

只見道人看也不看,只朝後一揮手。

亦是五指張開。

手中一顆明亮的火珠,彷彿滔天的火焰凝聚而成,如一顆袖珍太陽,散發著奪目的光。

“倏!”

火珠瞬間朝巨鱷飛去,又成了劃破天空的一條黃光細線。

“呼!”

火焰接觸到巨鱷的瞬間,便由點成面,沿著那巨大的身軀鋪展開來,竟在眨眼間便將這小山一樣大的軀體覆蓋了一大半。

只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這火焰不燙,靈力也不霸道,完全燒不透這巨鱷盔甲似的面板,可卻彷彿能透過肉身,直灼巨鱷靈魂。

巨鱷頓時倒地,瘋狂攪動起來。

山上的枯樹無論多高,瞬間就被壓平,山上石頭無論多大,哪怕只碰到尾巴尖,也被輕鬆掃飛,厚達幾丈的土層很快就被巨鱷鏟盡,露出了底下構建整座業山的岩層,卻也現出了裂紋,彷彿在這等大妖面前,山崩地裂都只是尋常。

巨鱷翻滾攪起狂風。

又不知多少風沙,遮蔽了道人視線。

這只是鼉龍的試探而已。

道人單手拄杖,迎風而立。

那巨鱷還在翻滾,聲音轟隆作響,連綿不絕,他卻好似聽不見,一點不受影響。

恍惚間倒是想起了那年剛到長京,國師來訪,談起自家老道,國師嘆道:

“這世間又有何人不老呢?”

同年初秋,泛舟江上,狐妖坐在桌案對面,姿態優雅,神情認真,不解的問:“是什麼能讓人放棄長生呢?”

上個月到了此地,再見國師,蒼老的國師與他對視,一臉感慨:

“道友還是那般模樣啊……”

想來長生確實是有極大誘惑的。

回味一想,真是到處都是蛛絲馬跡。

“塵埃落定……”

宋遊舉著竹杖揮了一下。

眼前漫天塵沙頓時如被大地吸附,紛紛落到了地上,還與天地一片清明。

那頭巨鼉渾身都沾著塵土,陷入了盔甲的每一處凹陷褶皺,身上卻散出灰煙,灰煙澆熄了火焰,使得它迅速平靜下來,一翻身趴在地上,微微側著頭用一雙冰冷的眸子把宋遊盯著。

“足下痛否?”宋遊盯著他說道,“這便是山中陰魂的痛。”

“吼……”

巨鼉只發出震耳的吼聲。

聲音較為低沉,震動不已,連綿不絕,如獅吼龍吟,又如大地顫抖。

宋遊收回目光,看向其餘幾妖。

那頭滿身傷痕的老鼉依舊趴著未動,同樣發出低沉的悶響,兩隻眼睛只剩一隻,卻是盯著旁邊的女子。

兩頭白犀突然變大,一個變回完完全全的本體,乃是一頭堪比小山的巨犀。一個則化作一位滿身橫肉的巨人,面板蒼白,高大如神靈,每一位都像是從上古神話中走出來的大妖與魔神,若被當世凡人見了,恐怕驚如神話。

女子則在不急不忙的收好古琴,又收好家傳的狐祖斷尾,這才起身。

“轟!”

一頭巨鼉仰天吐氣,黑煙比龍捲更大,衝破蒼穹,又沿著雲層鋪展開來,彷彿瞬間便將此方天地化作了上古魔神戰場。

一頭巨鼉趴在原地,身體卻抖動不停,靈力沿著巨大的身軀朝四周盪開,一圈又一圈如水波漣漪,使得大地震顫,山石跳動,人與動物都站不穩。

一頭巨鼉滿身黑煙,如龍一般,朝宋遊衝來。

然而兩頭白犀卻來得更快。

……

兩百里外的隱南縣。

茶館中正有人待客飲茶,談笑風生。

一名留著長鬚的老者與老友相談,談到暢快處,講得嘴巴都幹了,只覺真是人生大幸,然而剛想伸手去摸茶杯,便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頭頂上落了一縷灰塵下來。

剛好落到了他的茶碗中。

“嗯?”

老者低頭看了眼茶碗,又抬頭看向房頂。

上頭正是一根房梁,不知多久沒打揚塵了。

剛一抬起頭竟然又有灰塵落下,直落進了他的眼睛呀。

“哎呀!”

老者連忙低頭揉眼,隨即直身喊道:

“店家……”

話音剛落,卻聽一陣叮噹聲。

老者放下揉眼睛的手,轉頭看去,卻見茶館中所有茶碗都在桌面上輕微跳動起來,茶碗裡的水更是不斷跳起豆大的水珠。

茶碗與水還在跳動得越發劇烈。

“嘭!”

一個茶碗倒在了桌上,散落一地的水。

眾人完全不知所以然,只有老者愣了一會兒,喊出了一個令當地人很陌生的詞:

“地龍翻身!

“地龍翻身了!”

老者當先往外跑去。

其餘人也緊隨其後。

……

隱江水畔,山間隱有歌聲。

一名漁夫帶著斗笠蓑衣,站在岸邊,身後是一條山間溝壑,前方則是平靜的隱江水,碧綠如玉,深不見底,倒映天雲。

漁夫拿著一張漁網,側身一甩,漁網頓時飛向空中,灑開一個完整的圓,落入水中。

水上由此有了波紋與水珠。

不過這波紋與水珠也只在這一小片區域罷了。

可是剎那之間,不知怎的,竟然整片江湖都開始沸騰起來,不斷從底下冒著泡,又不斷有細小的水珠跳出水面。

底下的魚兒也頓時受驚,紛紛跳起。

彷彿只是一個晃神,這條無風無浪的隱江水就失去了先前的平靜,而迎來了此前從未有過的喧鬧。

漁夫站在原地,看得愣住。

“譁!”

水面陡然盪開一道波紋。

波紋極大,由近及遠,迅速盪開。

漁夫嚇得後退了兩步。

“譁!”

又一道波紋,與先前一樣。

像是有人在水盆中用力點了一下,然而這隱江水不是水盆,這波紋也極大,而且蕩得極快,從一邊江水能看見的盡頭而來,到另一邊的盡頭,僅僅只是一個呼吸間的事情。

“譁!”

又是一下。

間隔時間也差不多。

無形的震動推波排浪,掀起江水,衝向隱江兩岸,衝倒江邊草木,又緩緩流回江中。

漁夫哪裡還敢多留,轉身就往後跑。

跑著跑著,回頭一看——

那隱江之水竟像是聽候誰的號召,竟離開了隱江河道,向著自己身後兩山之間的溝壑湧去。

傳說這裡是隱江的古道,原先隱江就從這裡進資郡,經隱南,流入堯州,幾百年前因為水神昏庸而改了道,換了方向。

便見水波洶湧,濤浪千層。

流回古道,要往資郡隱南而去。

……

業山周邊。

圍繞著業山駐防的龍威軍早已察覺到業山非同尋常的動靜,一時間惶恐不安,全都往業山看去,然而沒有軍令,卻又不敢輕易撤退。

眼見得那方動靜越來越大了,彷彿地龍翻身,又彷彿山體崩塌。

無論是大營中的將士,還是山上瞭望臺上的守卒,心中都越來越惶恐,起初覺得離得遠,國師又非凡人,也許是國師在做什麼大事,可很快大地震顫的幅度便已能使他們站不穩了,在大營中的人還好,還能跑去請示上級,在山頂烽火臺上的,便只得不知所措。

“撲撲撲……”

烽火臺的將士正在商討與驚慌之時,只見一隻燕子飛了過來,懸停空中,就飛在烽火臺的瞭望口,對裡頭的人說道:

“我乃安清燕子,燕仙之後,我家仙師姓宋名遊,曾在北方除妖,傳我家仙師法令,業山有妖王亂世,凡人速速遠離,凡人速速遠離!”

大營中的將士正在慌亂的奔跑,因為剛剛山上有塊巨石滾落下來,剛好砸壞了中軍大營,正不知所措。

“呼!”

忽然天上炸開一篷火焰。

“哦!!”

所有將士都被嚇了一跳,立馬彎腰擺出防禦姿態,同時扭頭看去。

卻只見一個營帳上正站著一隻貓兒,一見他們就按著燕子單方面與她商量的說辭,對下方的人說道:

“我乃貓兒神三花娘娘此前曾跟隨我家仙師進了業山,我家仙師姓宋名遊,曾在北方除妖,傳我家仙師法令,如今業山有妖魔亂世,爾等凡人要想活命速速遠離,不得耽擱,速速遠離!”

輕輕細細的聲音,看得出吼到了最大聲。

話一說完,貓兒扭身一跳,又飛快的往遠處跑去。

燕子身化萬千,負責遠處,貓兒矯健靈敏,負責近處,迅速將撤離命令帶到整個業山大營。

眾將士糾結半晌,都紛紛離去。

只是向外撤離過程中,跑到山頂時,聽見後方動靜,不經意的回頭一看——

有黑煙龍捲逆襲往上,刺破蒼穹,天空都在慢慢暗下來。

有巨大如山的犀牛狂奔猛撞,犀牛沉默著低下頭顱,犀角狠狠一頂,整個業山的山頭瞬間就被摧毀了,塵沙碎石沖天而起。

有高比山嶽的白色巨人蓄力揮拳,眼中亮著白光,像是神話傳說中逐日的巨人,一拳捶下,地動山搖。

有巨龍張著血盆大口,裹著濃郁黑煙,在天上翻滾,咬在高山之上。

整座業山,正在迅速崩塌。

不知多少人為這幅畫面所震撼。

不知多少人呆在了原地。

回過神來,轉身奔逃之際,都跌跌撞撞,不斷摔倒爬起,不斷丟盔棄甲,卻又忍不住不斷回頭往後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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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大概12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