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蓬萊之屋

陸凝怔了一下，回頭看向了帕西瓦爾，老校長正在附身檢視金的傷勢，沒有注意到這邊。

靜睿稍微揚起了一點頭顱，臉上的笑容十分苦澀：“果然是你……這樣的戒心……和那時一樣。可惜我們沒有再次成為隊友……”

“你是誰？先等等，我讓帕西瓦爾救你——”

“魔法也不救必死，陸凝，記住，那傢伙名叫百鬼弘，不要和他……正面……衝突……”靜睿的聲音逐漸微弱了下去，“這個……”

陸凝感到他的手腕動了動，從袖子的結內取出了一個什麼東西塞入了自己手中，而這也是靜睿最後的遺言。

她看著靜睿因為失去力道而落在地上的手，慢慢起身。

“他死了。”

帕西瓦爾長嘆了一口氣。

“是純粹的武技，我這樣的老頭子並不善於武鬥，兇手也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但我們知道，是那本書。”陸凝目光一掃就知道現場丟了什麼東西，那本沾滿迪蕾婭鮮血的《卡芮神話》已經不見了，換句話說，那本書就是特意放在那裡用來引誘迪蕾婭上鉤的。

“我得去找杜勒蒙德，敢在紫羅蘭圖書館行兇，而且殺害如此多的重要人物，這件事已經不能讓下面的人來處理了。我還要問問他這個議員究竟是怎麼當的！”帕西瓦爾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怒意，他看向陸凝，“莉莉安，你現在可能也很危險，最好在這裡給你找個保護人。”

“不，帕西瓦爾先生，現在除了您，我誰都信不過。”陸凝很乾脆地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您需要親自過問，所以不準備打擾您，但我想找一個保護人還不如我自己單獨行動更加安全。”

“千萬要機靈一些，這名兇手肯定不會只行動這麼一次。”帕西瓦爾叮囑了一句，略微思考了一下，從兜裡取出了一枚戒指。

“拿著它，這是我年輕時用過的施法戒指，能夠輔助你的精神穩定和魔力控制，任何不超過大魔導師級別的干擾都無法阻礙你進行穩定的魔力運轉，我想比起那些直接進行殺傷和保護的東西，這個或許更能幫助到你。”

“多謝校長。”

“不……是我要感謝你，你比我還先意識到了魔導書的另一面，至少現在我們還能將事態掌握在手中。”帕西瓦爾看了一眼外面，“我先送你回安全的地方去，如果你以後有什麼事情，就來嘉埃森找我，或者向那裡的任何一名教師出示我給你的戒指，那裡能為你提供庇護。”

“我明白了。”

交待好事情之後，帕西瓦爾也不多說，先帶著陸凝將她送回了月光石區，然後自己就匆匆離開了。

而如此的深更半夜獨眼烏賊早已關門，是以陸凝告訴帕西瓦爾的位置在烏鴉酒店的附近。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酒店正式營業的時間來這裡，不過今天的客人數量卻十分稀少，皮埃爾坐在吧檯後面一臉無聊的樣子，看到陸凝過來後才連忙起身招呼了一聲。

“莉莉安，你可是好久沒來了。”

“也就是幾天，對了，今天客人怎麼這麼少？”

“因為總是出事，好多人不敢半夜出來了。”皮埃爾聳了聳肩，“也正常，埃瓦廊這地方總是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一多了就容易引起一些恐懼。”

“算了，幫我找個安靜的房間，我要休息。”

“沒問題。”

直到反鎖了房門，陸凝才取出了靜睿交給自己的東西，一張絲帛。

“淺山清太郎。”陸凝喃喃自語了一句。靜睿最後用了“隊友”這個稱呼，而她雖然在各個場景裡和很多人合作過，正式能稱為隊友的也只有對抗類場景中。而唯一一個有隊友的場景，生還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是祝幽和淺山清太郎兩個。

但是現在這不重要了，她只能知道，這個場景裡熟悉的人也許比想的還要多很多。

絲帛上只有兩行短詩，不過這並不是淺山交給自己這卷絲帛的真正意思，她隨手畫了個煉變陣，將其放置在上面，啟動了鍊金術——結果什麼都沒發生。

“魔導書的殘頁，果然這東西議會完全沒打算回收……”

陸凝將絲帛收好，如今她手裡已經有三份魔導書的殘頁了，一顆石頭，一堆銀線，還有現在這張絲帛。從書庫內流出的魔導書數量這麼多，議會卻完全不急於回收，除了要放長線釣大魚以外陸凝想不出什麼別的理由。

帶著繁雜的思緒，陸凝並沒能睡得很踏實。第二天帶著警戒心起床後，她反而感覺更加疲勞了一些。

“糟透了。”陸凝揉了揉腦袋，她想給自己煉一份清醒藥劑灌下去，又不太清楚清醒和安眠哪個是自己現在更需要的。這種腦子亂糟糟的感覺讓她略微走了一會神，才從床上爬下來。

今天是書庫開放的第二天，不過她也不準備過去了。在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後，陸凝取下胸口的魔法師徽章，微微閉上了眼睛。

她開始了冥想。

很快，腦海裡就出現了一種和什麼未知存在溝通的感覺，陸凝馬上在頭腦中開始形成伊萊爾的外貌。

在那個容貌成型的瞬間，一道金色光芒從它的體內湧出，將這個外形化為了點點金色的粉末。

接著，靜睿的容貌也開始慢慢出現，和之前一般無二，在定型時便被金光化去了。

陸凝睜開了眼睛，冥想之後心情變好了一點，而之前的驗證也確認了兩件事，一是告密成功會是什麼樣子，二是哪怕是死者依舊可以被告密。

“既然如此……今天就不得不去拜訪一下蓬萊之屋了。”

在皮埃爾那裡隨意吃了點東西之後，陸凝就向著石榴石區開始行去。

白天的埃瓦廊依然沒什麼變化，看來大多數人不敢的還是夜間出行而已。不過月光石區和石榴石區的距離和去歐泊區一樣遠，陸凝覺得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了路上。

不過到了石榴石區，才能感受到這裡和別的區塊的不同。

沒有商業區，隨處可見的古老而結實的房屋，恢弘大氣的感覺甚至讓她有種在中部城區的感覺。沒有密集的商業場所，因而也就沒有集中的人群，每一個走在街上的人都融入了這幅街景之中，完全沒有不和諧的感覺。

稍微詢問了一兩個人，陸凝就找到了蓬萊之屋。這個帶著古老東洋氣息的院落式建築實際上應用了很多園林技巧，而且佈局上也使用了蓬山十分擅長的風水學，陸凝固然不懂，站在門口卻也覺得清風習習，呼吸順暢，精神振奮了不少。

正門進入為店鋪，踩在有些輕微響聲的木地板上能提醒周圍的人有人過來。而店裡各種不同類別的用品則分別在不同區域內出售，每個區域還有一名專職的魔法師看著。顧客和店員的交談都是輕聲細語，並不會吵擾到其他人。

還沒等陸凝找個店員發問，就看到從一扇屏風後面，一身黑色狩衣，長髮披開，僅在前額束一護額的蓬山淵子轉出。

“貴客臨門，原來是莉莉安小姐，請進。”蓬山淵子微笑。

在她的接引下，兩人走到了後方的院落當中，很快就來到了一間不算太大的客室，拉門已經敞開，正對院落，而院落中則已經修好了一座大約三米高的法臺。

有家僕奉上了茶和茶點後，室內也只剩下兩人。陸凝沉默片刻，開口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要過來的？”

“蓬山家課，晨昏各起一卦，不問吉凶禍福，只循日常行坐，我便佔到有客人上門了。”蓬山淵子給二人倒上了茶，“原本我們所約定是在書庫開啟之後，既然莉莉安小姐如此迫不及待，想必是有什麼巨大變故。”

“是的。”陸凝看了看封神臺，“昨天紫羅蘭圖書館發生了兩起兇案，死了五個人，既然那樣核心的地方都開始出事，我認為已經不是能慢悠悠地繼續調查準備的時間了。”

“死了五個人？”

“靜睿，你知道這個人嗎？”

蓬山淵子喝了一口茶，閉目片刻，最後睜開眼點了點頭：“他死了是嗎？”

“是的，我親眼看著他死了。”

“誰動的手？”

“他的遺言所說，是一個叫百鬼弘的人。”

“那是原名，並非這裡的名字。無法透過原名和不知道的相貌來告密他。”蓬山淵子說道，“百鬼弘，或許在你們那裡不是很有名，但在我們這些人的圈子裡是個很有名的武痴。”

“武痴？”

“他會去學習一切能讓自己戰鬥力變強的方法，會在場景裡挑戰各式各樣高難度的怪物，甚至一度在場景結束時憑藉半個身體硬是活著回到了接遊客的載具上。至少在我們當中，正常的遊客在公平環境下完全打不過他，而這人除了練武之外完全不分善惡，純粹看哪邊能讓他變得更強。”

“魔法呢？”

“魔法也是戰鬥力的一種，他肯定不會拒絕。哪怕沒有魔法，憑他本身在武館掌握的各種絕技也足以刺殺一些只知道唸咒的魔法師。”

蓬山淵子說完，將杯中的茶喝光，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

“那麼這位百鬼弘顯然已經加入了對方的陣營。難怪靜睿不讓我和他正面對上。”

“殺死他非常困難，如果他只是個練武的呆子肯定活不到今天。莉莉安，如果是我也會提出同樣的建議。”

“蓬山淵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陸凝忽然說道。

“請講。”

“這座封神臺，你說還有十一個名額，我已經知道你們定了九個可能遭遇不測的人提前給了名額，也就是說你本人也沒有使用是吧？”

“自然。”蓬山淵子淡淡地說道，“便是神傳封神之中，封神臺上也當有清福神之位。若無人在外最後斬破虛實之境，又如何奪天地造化起死回生？”

“那麼，別的人也沒有使用。”陸凝看著她，“為什麼你們誰都沒有使用封神臺？”

“你想知道封神臺的弊病。”蓬山淵子一句話說出了陸凝隱含的意思，“但它的作用你已經完全知曉。藤井應當已經講述過一切，不多不少。而不用的原因，正是因為不需要。”

“你哪裡來的自信？”陸凝追問了一句。

“難道你來這裡，是準備向我要求在此上加上你的名字嗎？”蓬山淵子反問了一句。

陸凝一怔，看著蓬山淵子那波瀾不驚的表情，忽然笑了起來。

“你能看得出來？”

“卜人，觀其行，相起面，察言，明目，而知其本意，這是家學。”

“有空我一定要讓你看看一個天天沒表情的，看看你們兩個誰比較厲害。”陸凝拿起自己的茶杯，“蓬山，那我就明說了，我不需要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那上面，我有信心不死。但我還是需要你的，或者說你們的幫助。”

“量力而為。”

“這時候你倒開始推脫了？沒關係……你們肯定辦得到。哦，對了，我來這裡還有一件事，是我不久之前想到的問題。紫羅蘭圖書館號稱收集天下的魔導書，卻從來沒說過真的收集全了。那麼你們這些古老的埃瓦廊住民，家中是否有所收藏呢？”

“你是第三個不知情下察覺此事的，就我所知。”蓬山淵子微微一笑，“魔導書，你詢問埃瓦廊的大部分人，得到的答案都是書庫，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埃瓦廊一些古老的家族中同樣會收藏一兩本魔導書。”

“蓬山家有這麼一本，而憑你的本事，想必已經完成了任務。”陸凝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拓本嗎？我確實已經取得了，只是我也只能拿到屬於我自己的這一份而已。”蓬山淵子點了點頭，“不要覺得在我自己的家族中就能很容易獲得，之前那兩位也問過了這件事。”

“蓬山……”陸凝目光一肅，“你學過了，是嗎？”

茶霧已經不再升起，但兩人進來並沒多久，一壺新茶可沒那麼快就冷卻。

“敏銳，什麼讓你發覺的？”

“因為你所擅長的那些被你稱為家學的東西，如果說搭建封神臺我信，但是其核心內容，和靈魂相關的部分，一定是加西亞這個死靈法師才能辦得到，除非你還能找到第二個精通死靈法術的人。但現如今，你卻要擔任封神臺之外這個清福神的位置。”

“所以，當然是因為我自己也是合適了，是嗎？聯絡到獲取拓本的難度，時間上也差不多符合，這就是你的推斷。”蓬山淵子將肩頭的頭髮向外推了推，陸凝隱約能看見一隻蝴蝶的虛影飛向了院子中。

“《殯葬喪儀》，這就是蓬山家收藏的魔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