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煊赫的光效,沒有造成任何表面上的變化,西西里安閉上了眼,安詳的表情宛如睡著了一樣。

陸凝表面上冷眼旁觀,實際上也對這種“改過自新”有些心驚肉跳,確實如西西里安所說,Jaze恐怕真的觸及了很多禁忌的領域。

“醒過來吧。”

黑色的手化為霧氣消失後,Jaze低聲說道。隨著話音落下,西西里安睜開了眼睛,之前的驚恐和惡毒已經不見了,他拍了拍褲子站起身對Jaze行了個禮:“感謝您賜予我真正的生命。”

“他創造了你,而我只是提取了這部分特質。當然,你就是西西里安,不必多疑。”Jaze點點頭,“你還保留著記憶,那麼也不用我廢話了吧?”

“自然,我會將一切都說明,不過Jaze小姐,縱然您是世間少數能夠獲得認可的黑魔法師之一,也無法真的出現於明面上。更何況以您的境界,大概無法和幕後黑手作鬥爭。”

“西西里安,我不是魔法議會成員,也不是校長,更不是這座城市的守衛,我需要確保的只是老闆這個酒店不會被捲入莫名其妙的事情當中去,順便維持一下治安,除此之外並不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

“啊……那是我多慮了,Jaze小姐,我很樂意為此向您提供幫助。”

西西里安這前後態度的轉化讓陸凝感到了些許不適……雖然這卻是是某種意義上的變好,可卻初次接觸的人有點難以接受。

而西西里安還真是將什麼都說了。

暮光盜賊團的實力自然是高於之前那三個盜賊團的,西西里安算是個頭目,卻也不是首領。他只負責這片區塊的事情,莉莉安的聯絡雖說交到了他手裡,平時也不過是讓手下稍微盯著一些的程度,遠不如之前從佩刀那裡聽說的那樣重視。

他們很早就在埃瓦廊安插了人手,所以對於情報也知道更多一些。這次行動的直接委託人是星環教派的餘黨,一名來自窺星者的大魔導師,所安排的任務只是將他們盜取出來的魔導書散播出去製造混亂。可暮光盜賊團自然不會只是做任務,派出了一些人調查到了更多的相關任務線,其中甚至包括了潛伏於埃瓦廊的星環教派殘黨狀況。

“星環啊……”Jaze皺起了眉,“他們不會打算在埃瓦廊展開獻祭吧,碎星者和愈星者這兩個部門不是被滅乾淨了嗎?不說別的,帕西瓦爾一個人就能把這群傢伙全都收拾了。”

“那當然,作為戰鬥力的兩個部門自然早已滅亡,但根據我們的線報,似乎是有序星者成員進行著指導,他們的目標並非是執行獻祭,說起來有些令人驚訝,我們很懷疑他們也在為別人工作。”

“嗯?那群傢伙除了教派領袖之外不是誰也不服嗎?互相之間都能打起來,還能聽別人的話工作?”

“這就不清楚了,至少在我們看來,有很多東西都可以驅策別人為自己效力,何況星環早就不存在了,現在剩下的這些不過是苟且偷生而已。”西西里安微微搖了搖頭,“之所以推斷他們也是為別人工作,是因為我們在調查中發現了別的一些特別人群。他們好像不知道星環殘黨的存在,而是進行著自己的工作,同時級別上好像和星環一樣。”

“級別上?”陸凝重複了一下這個詞語。

“莉莉安,仔細想想,當初我們找到你的時候,實際上和他們找到我們一樣。有人構建了這樣一個結構:他尋找了一些臭名昭著卻實力強悍的組織,向他們釋出不同的,和魔導書相關的任務。緊接著這些組織也採取了類似的做法,他們也將任務分散交付給不同的人,或者組織。這樣層層下放,最上面那個指使者的身份就極難查清。因為誰都是知情者,誰都知道這件事的危險,因此所有人都會拼盡全力守住這個秘密。可除了那個人以外,沒人知道整個事件的目的是什麼。”

“可是你分析出了這個結構。”Jaze說道。

“每個人都能分析出來,可是怎麼根據這個結構找到那個最初的人呢?他一定是魔法議會的成員,否則不可能如此輕易,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出魔導書。然而魔法議會常任成員一共十二名魔導皇聖,我們怎麼去探查究竟是誰下達了這個任務?”

西西里安苦笑了一下。

“暮光盜賊團在外面是個很強大的組織,我們有三名大魔導師坐鎮,可是這在議會看來就是揮手之間就可以抹除的程度。不光我們,相信星環教派其實都不算什麼大事,他們坐擁天下最豐富的的資源,實力之強不是我們可以想象的。”

“能問一下,你們找到的其餘幾個和星環教派同級別行動的組織有誰嗎?”陸凝問道。

“我們發現蹤跡的有兩個,一個是研究人類改造和魔法改造,試圖突破如今身體和魔力迴圈極限的組織‘進化’,另一個是反對現在魔法廣傳,認為應該恢復古代保持魔法神秘性和威嚴的‘焚書官’,都是惡名遠揚。”

這樣的話,對比集散地給出的任務資訊,焚書官確實應該在暮光盜賊團之上,因此任務排序更加靠後沒錯。只是不能判定究竟焚書官這一層是否是這個結構的第幾級。

“如果實力比這些還高一個水平,我想就算是魔導皇聖可能也控制不住了。”Jaze倒是先開了口,“不過確實,如果整個事件的背後是一名魔導皇聖在策劃,我的確是沒什麼辦法。而且這個人肯定很瞭解埃瓦廊,議會成員已經很久沒怎麼變動了,他們也是從預備成員裡選上來的,至少五十年以上的時間都留在了這裡。”

“所以星環這個級別大概就是直接由那個人本人聯絡的了?”庫魯皺了皺眉,“那能是哪位呢?”

“只能是十二位正式的議會成員,畢竟就除了他們,就連帕西瓦爾都不能隨便進入書庫。可是問題在於……每個人表面上都沒什麼疑點。”Jaze有些傷腦筋地撓了撓頭。

“如果能獲得一些資料的話,也許我們可以調查一下,比如他們作為魔導皇聖手下肯定有些產業,以及此前的履歷之類。我想這些應該都不屬於保密事項吧?”陸凝提議。

“我們閒著沒事查他們,被察覺反殺的可能更高。”Jaze看了陸凝一眼,“而且你忘了我是誰?黑魔法師這麼顯眼的身份,我保證我只要有一點動作就會被察覺。”

“不過莉莉安是可以的。”庫魯說道,“畢竟你接觸了這件事,硬是要查也有自己的道理,你只需要讓自己的理由更加充分就行。”

“對啊,要是有人找你茬你就帶到我這裡來,我們幫你揍他……”

“Jaze!你要砸了我這裡嗎?”

“安心安心,有我在不會出事的,而且這樣我們可以‘毫不知情’地插手這件事。”

“你今天晚上可是直接過去了!”

“那是帕西瓦爾的交待,誰問過來我都理直氣壯,大不了捅到帕西瓦爾那裡去,我就不信魔導皇聖還敢明面上和魔導賢者掰手腕。”

庫魯瞪著眼看了Jaze半天,發現自己被說服了。

“可是我就算想要調查,現在也無從下手……”陸凝有些遲疑。

“你可以從暮光盜賊團先開始,我會給你留下一些東西,會對你有幫助。”西西里安笑了笑,“反正今晚之後我肯定要從埃瓦廊消失了,那些東西我留著也沒什麼用。”

“可現在不能離開啊。”陸凝不解。

西西里安看了Jaze一眼。

“西西里安這個人會消失,直到那個禁令解決。”他說道。

“雖然換了個人格,你的狠勁還是保留下來了啊。”Jaze從酒桶上跳下,一步步走向了他。

“這都是為了活著。Jaze小姐,請允許我想莉莉安小姐交待一下我家的情況,然後就動手。”

“沒問題。”

西西里安從腰間解下一串鑰匙。

“這是我家的鑰匙,我獨居,平時和手下的談話另有地點,這上面有地址標籤。你等到天亮之後,立刻到我家裡去,那時候我的失蹤還沒被確認,加上議會會加強魔導書搜尋,上面未必管得到我。在我的書箱裡有所有的通訊信件,臥室床邊抽屜後方藏著三枚留影水晶,是我僅有的三次和星環教派人見面的留影,我偷偷錄下來的。最後,衛生間唯一一張畫的畫框背後也有個暗格,在方磚上用一點魔力按左上、右上、右上、左下、右上的順序敲擊,可以找到有關我們對於星環教派、進化和焚書官這三個組織的調查記錄。”

陸凝接過鑰匙,點點頭退開。

此時,Jaze的手已經搭上了西西里安的肩頭,隨著他一聲悶在喉嚨裡的慘叫,整個人都開始了變形。他的骨骼關節被徹底錯開,變形,頭部彷彿一團麵糰一樣被壓扁,兩隻眼睛被眼皮封死,頸椎折斷後仰,轉眼間已經不成人形。

所幸陸凝各種古怪的東西見多了,如今多獵奇的場景也差不多免疫,只是不免感到一些不適。

而這樣的劇烈變化下,西西里安卻沒有一點鮮血流出,彷彿只是所有血肉骨骼組織器官調整了位置,很快,他就變成了一把扶手椅,身上的衣服則化為了椅子上相同色彩的花紋。

這不是變形術,變形術改變了外在,思想、意識這些卻不會影響,最重要的是變形術不會造成痛苦。

“老闆,找個地方放著吧,我想你肯定有些合適的地方。”Jaze對庫魯說道。

“嗯。”

庫魯應了一聲,搬起椅子開啟門走了出去。而陸凝現在卻有點狐疑地打量起了周圍,現在她懷疑這裡的每一件傢俱。

“黑魔法就是這樣,像庫魯他們那種知道還願意和我做朋友的,不是很明白黑魔法是什麼,就是完全不知道黑魔法是什麼。”Jaze重新將領口的紐扣扣好,摘下手套說,“莉莉安,我能看到你的眼神中有些厭惡,這很正常,我接受過無數比這更加糟糕的眼神和惡意,不過我會把選擇權交給你。”

說完,她推門離開了。

選擇權?選擇是否還和她交朋友的權力?

陸凝帶著一些胡思亂想也離開了酒窖,大概博利威爾之類的人完全不知道Jaze的真相吧。

黑魔法,和黑暗魔法不同,莉莉安對此完全不瞭解,不過陸凝看過的那麼多本書中多少有點記載。任何魔法都由靈魂驅動,而驅動黑魔法的靈魂能量便是憎恨、惡毒、詛咒和墮落。甚至可以說,連一些普通的謀殺犯都沒有資格去學習這一類魔法,反過來,能夠學習的人肯定不會是好人。

無論如何,她也必須去查閱一下相關資料。雖然Jaze至今為止的表現對她來說已經不能再好了,可像庫魯那樣完全信任一名黑魔法師……就算陸凝也辦不到。

當她走上樓梯,正好看到那名龍血女服務生站在那裡。

“老闆說今晚給你找個地方休息,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和我來吧。”她隨手指了指,也沒等陸凝的回答,轉身就走。

陸凝跟著她走進了一間客房,說了聲謝謝,女服務生點點頭:“我們就睡隔壁,晚上有什麼事可以叫我,我覺少。”

“謝謝,我叫莉莉安,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羅絲,Jaze給我取的名字。”她很得意地笑了笑,“很高興認識你,莉莉安。”

說完,她就走出了屋子,陸凝還能聽見她“小聲”地嘀咕:“這次應該沒說錯……”

“一群怪人。”她失笑,關好門後將口袋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除了一堆盒子以外,還有一沓抄錄好的羊皮紙,上面的文字陸凝依然不認識,不過只要不用魔力接觸,這就是安全的。

拓本和魔導書究竟有多少不同呢?陸凝將那些羊皮紙疊整齊,找了根裝訂線將它們匝在一起,小心收了起來,然後便是處理那些盒子的事情了。

真正的魔導書,那些盤卷著的銀絲還是很脆弱,直接破壞盒子很容易傷到,可陸凝現在既然知道里面的情況,也有些別的辦法。

她交替使用火花和水霧兩種法術給水晶區域性進行升溫和降溫,很快,在連續的膨脹收縮中,水晶終於裂開了,她小心地將碎渣倒出來,卸下殘餘的水晶球,將裡面的銀絲取出,然後拿起下一個。

天明之前,她終於取出了所有的魔導書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