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故人

陸凝現在站在集散地中心區的一座石橋上，河流自腳下流過，還有小船偶爾順著橋下的流水往後方駛去。她調整心態很快，至少葉緹絲之前那樂觀的性格讓她不再擔心自己升階夠不夠資格了，而是開始認真考慮應該如何準備的事。

不能輕視任何一次升階，這是她在見過顏丹青之後給自己定下的規矩，迄今為止陸凝所積累的大多是一些常見知識，除了偵查的技巧之外其餘的都稱不上專精，但也沒什麼明顯的弱點。這樣的水準在二階或許夠用，但三階可就未必了。

而升階依然是生存型別，也就意味著壓力是來自場景而非是遊客的，但她選擇了第一條任務的話，也就意味著額外有了一些對抗成分在裡面，需要和人偶派對的人搶場景裡的節奏。

能力、資訊、武器、人。

這幾乎是每個場景裡最重要的力量成分了，沒有所謂的先後之分。陸凝比較擅長的是資訊收集，而能力只要能用她就能當作武器，只有人是最麻煩的，她還是不能穩定地把控人心。

也許需要一些隊友……

陸凝從橋上下來，逆著河流方向開始走，一時走神間碰到了一個人。

“抱歉，我不熟悉這裡的路……”

對方先道歉了，而陸凝一抬頭就看見這是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穿一身短打，從面貌上看是個性格有點直率的人。而就在此時，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略帶驚喜：“陸、陸凝！”

年輕人身後鑽出了一個嬌小的人來，一臉驚喜，一直在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當然她這個樣子陸凝也看過很多次了。

“宣梓瞳，你們升階了？”陸凝衝著她擺了擺手。

“你們認識？哦，你就是小瞳那會總是念叨的那個姐姐吧？”年輕人恍然大悟，“那次也多虧你關照她了。”

宣梓瞳依然說話不是特別利索，不過她的神情很開心。年輕人的名字是樊皓，是宣梓瞳那個團隊的隊長，兩個人一起出來是為了瞭解一下二階集散地的情況，事實上昨晚他們才升階完成。

“恭喜，一切順利嗎？”陸凝倒是也很高興。

“雲姐，幫忙，一切，都好。”宣梓瞳說。

雲之瑤？陸凝還是記得她的，或者說那麼特立獨行的性格想忘了都難。

“她還是挺熱心的嘛。”

“雲姐幫了我們不少，不然我們這次必定損失慘重。”樊皓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升階考驗真的不一般，看來二階的生存壓力更大。”

“你們一個團隊都升階了？”

“大部分，成功。”宣梓瞳用雙手比劃著“大部分”，表情誇張地說，“雖然，底線，但是，很好。”

升階成功，即便是底線擦過，對這些人來說也是鉅款了。陸凝不想問他們究竟損失了多少，能活著來到二階已經是這樣一支隊伍的勝利了。

“陸凝，好嗎？”

“我還算不錯。”陸凝點點頭，她都準備升階了，大體上還真能稱得上一句不錯。

“我們，住在，這裡。”

宣梓瞳拿出手機，把自己的地址傳送給了她，然後扯了扯樊皓。樊皓馬上點了點頭：“如果你喜歡，歡迎隨時到我們那裡去做客。小瞳本來打算升階後馬上來找你的，但就是有點不敢。”

“我又不是什麼猛獸。”陸凝失笑，“只是你們可能得努力一點了，二階不是特別輕鬆，不能只有你們幾個提升了。”

“當然，這次大家有了足夠的分數，我準備讓所有人都過一遍基礎訓練，不然以後是帶不動團隊的。對了，那個……第一次見面可能不太好，但我還是想知道……”

“什麼？”

“你知不知道人偶派對的向翼這個人？”

宣梓瞳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就神色一變，陸凝甚至能看見她眼睛裡的怒火。

“他就在這裡。”

陸凝點點頭。

樊皓頓時嚴肅了起來：“他在這裡？你確定嗎？”

“我是和他一起升階的，當時並不知道他就是你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不過之後知道了，也沒機會和他再進同一個場景。正好，原本就應該是你們的尋仇，既然親自過來了，想來也不需要我動手。”

“當然，謝謝，我會，親手。”宣梓瞳握緊了拳頭，在那個場景之後她無疑也經歷了很多，現在憤怒起來也讓陸凝隱約感覺到了一絲危險。

“這件事情我們會計劃的，小瞳。”樊皓控制了一下宣梓瞳的火氣，隨後對陸凝說，“我們能不能專門約個時間詳談這件事呢？或者……”

“我會寫一份資料給宣梓瞳，不過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向翼在升階裡幾乎都是避戰的，我對他不太瞭解。至於見面的話，我最近不是特別有時間。”

她要準備升階，肯定不會有那麼多時間來專門商討一個向翼的問題，想來宣梓瞳也不會假他人之手解決此事。

“好。”樊皓倒是痛快，從見面這短短十來分鐘的表現來看，這個隊長還是很稱職的。

“那你們繼續熟悉這裡吧，還是挺重要的，我現在要回去一趟。”陸凝說。

和兩人告別後，陸凝很快就回到了院子裡。此時一個燒烤架已經支了起來，滿院子都是炭火烤肉的香味，寧夜衣端著一個瓷盤正在用夾子將火堆上的肉串翻來翻去。

“大中午的吃烤肉？”

“已經下午了，我是打算拿來當晚餐的。”寧夜衣咧嘴一笑。

現在的四個人裡面也就是她和陸凝最輕鬆了，藤井因為上一場的失利現在正在繼續下苦工，舒星若則是一貫每天從早學到晚。一想到這裡，陸凝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寧夜衣究竟成長到了一個什麼地步。

“夜衣，問你件事。”

“說，想吃自己過來拿。”寧夜衣用夾子指了指旁邊已經考好的一盤。

“你打算什麼時候升階？”

“聽你這話好像是組織要求你去升階了？很棘手？”寧夜衣馬上知道陸凝遇到了什麼情況。

“是升階，但是我不確定自己單獨一個行不行……假如你覺得風險太高就算了，我這個要求有點無禮。”

陸凝走到烤架不遠處坐下，拿起一根肉串吃了起來。

“單獨一個肯定是不行，你就算現在一個人，進了場景也必須找隊友，想想血災那是一個人能完成的場景嗎？”寧夜衣放下夾子，也拿起一根肉串，從底部一口全部吃進了嘴裡。

這正是陸凝最擔心的。

升階能容納那麼多遊客，也就能為難那麼多遊客，一個人的力量又不會有質的飛躍，她不可能上來就控制整場的局勢，甚至有可能疲於任務而無法顧及人偶派對的那些傢伙了。

但她還是想盡量多爭取一下。

“好啊。”

寧夜衣將籤子準確扔進了垃圾桶，輕描淡寫地答道。

“你說什麼？”

“我說好，陸凝。現在舒星若還沒那個實力去升階，藤井不攢夠讓自己放心的分不會去升階，你認識的人裡還有比我更合適的？”

“這不是合不合適的問題，你應該知道升階的……”

寧夜衣從兜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筆記本丟給了陸凝，陸凝一愣，開啟筆記本，上面寫著的赫然就是關於二階升階考驗的各種分析，還有一些場景例項。

“不客氣地說，我可比你準備得還早，就算你沒資格，我都有足夠的信心去升那個三階，混沌場景……我早就想看看了。”寧夜衣臉上盡是自信，甚至陸凝都沒注意她什麼時候培養出了這樣的氣勢。

“哈哈，我算是庸人自擾？”

“我可不是個怕麻煩的朋友，只不過當我有什麼困難的時候，我也是會直接向你提出來的。”

“求之不得。”陸凝終於放下了心。

“對了，什麼時候？”寧夜衣想到了什麼，馬上問道。

“十三天後的升階場景，報名時間應該是九天後，那是最肯定的時間。”

“那還有的是時間呢，要不要回去看看？”寧夜衣提議道。

“回去看看？”

“一階集散地啊，你忘了我們還能回去了嗎？但是這次升階之後可就再也回不去了，三階的人只能回二階。”

“哦……”

“別告訴我你在一階沒什麼人好記得了，就算你不那麼合群，也不至於一個朋友都沒有。”

雖然沒那麼慘，但是陸凝只有一個還算是朋友的人留在一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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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個已經開始陌生的混合式風格集散地，卻驟然感覺這裡有點小了。如果說二階的集散地已經是個小鎮，那麼一階只有一個村子那麼大。

資訊中心的門口聚集著很多人，中間有幾個明顯更自信一些的，就是那些所謂來“賺外快”的二階遊客了，陸凝也是後來才知道積分不能隨便轉讓，這些二階遊客為了能順利收費還得先和資訊中心簽訂一份臨時導遊合同，難怪收費那麼高。

她倒是不用了，只是看著一群新人略有些感慨。

門口蹲著的人又換了一班，一階是永遠不缺這樣的人的，而哪個人的消失都不會特別奇怪，甚至不會有什麼人在意，陸凝路過的時候很多人自發地避開了，好像是能看出來她二階遊客的身份一般……這算是蹲出來的經驗？

這也是最後一次看見這些人了，她選擇回來的時間是晚上，還能看到遠處有一些交通工具正在歸來，恐怕又是一次場景結束，或者新人的入駐？

她走進了墓園，大致上和此前沒什麼區別，除了多了幾個石碑，不知道是哪個有閒錢的人立的。

“這一趟走了挺久。”她走過一座座石碑，走到了目標的兩座碑前，“而且這次離開就永遠不會回來了。說實話這會讓我感覺自己還是沒長大，但你看，我救了人，尹蓮姐，凌雁姐。”

這個世界會把人的心腸磨得越來越硬，表面也越來越虛偽。但是每個人都在珍惜第二次生命，用最符合自身意願的方式讓這一次生命不至於虛度。

“你們其實……應該會很喜歡這裡的。至少和之前預料的不同，這裡是個殘酷的競技場，卻還不是一個絕望的獵場。”陸凝在石碑前坐下，“我大概知道此前這裡是什麼樣子之後，便越發珍惜如今著來之不易的‘和平’競爭。我還是挺幸運，來到了這樣的一個時代，不需要成為英雄，只需要去享受英雄的廕庇就可以了。”

冷風吹拂而過，陸凝抬起頭，看向墓地這裡永遠陰沉的天空。

“我也沒能救得了一些人……有個一根筋的朋友，雖然我立刻就為她報了仇，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如果再努力一點，或許能改變什麼。原本來之前想給她在這裡立個碑，不過她要是知道自己被打回一階了估計會和我絮絮叨叨很久……”

陸凝在墓園停留了一個多小時，隨口說著自己想說的東西，然後把那些心緒全部留在了這裡。

之後，她就打車去了圖書館。

這個時間圖書館只有一些夜班了，但陸凝也就是來問問楊書玉的情況來著。而值班的侍者也很快就幫她查出了楊書玉的情況——她請假了。

集散地的工作人員請假只有一種情況，場景。

“什麼時候？”

“昨天請的假，一個星期，希望她能早日歸來。”侍者答道。

陸凝不會等那麼久的，她只能給楊書玉留了個資訊，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這麼一看，自己似乎是真的沒什麼認識的人了。

哦，還有一個。

她發了一條資訊，很快，對方便回覆了，在一座廉價的通鋪公寓外面，她見到了很有些變化的龐少桐。

升階不成功並沒有特別影響他的心情，而見到陸凝也還是如同老朋友一樣高興。陸凝有些詫異他現在居住的環境，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是他這個水平的人居住的檔次。

“省錢，訓練。”龐少桐言簡意賅地說，“我不想再輸一次了，下次升階一定要成功，就儘量不在多餘的地方花錢了。對了，沈新月你記得嗎？我們後來在場景裡見過，她說她那次就差了五十分，可能再努力參與一下就過了。”

“她後悔嗎？”

“不，她不是會後悔的人。她很清楚，為了那五十分，可能會把命搭上，沒了性命就什麼都沒了。”

“果然還是她的風格。”

“所以這次回來有什麼事嗎？”龐少桐問。

“我又要升階了，所以回來看最後一眼，以後你不升階那就是再也不見了。”

龐少桐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祝你順利，謹慎對待。”

“我會的。”

“還有，不要再試著回來了，我不知道這裡是否給你一種故鄉的錯覺，因為你可能有一些重要的記憶留在這裡……但作為一個失敗的人，我想說一句，這裡不是家，留戀只會讓人軟弱。”

陸凝眯起眼看了看龐少桐，不過沒有問他究竟經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