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漸變

陸凝向每個人確定該買的都已經到手了之後便讓出了商人旁邊的位置。她身後就是孫檳一行人，他們已經看到陸凝等人作為一個隊伍一同來購物的行為了，眼神裡多了幾分探究和審慎，不過終究時間緊迫，沒說什麼別的。

滕子健幾個人站在門口紫色煙霧旁邊等著陸凝一行，神色間有些焦急的樣子，根本沒問他們買了什麼，一看人走過來馬上扭頭走進了煙霧中。

外面依然是暴雨傾盆，也把人重新拉回了那怪物藏匿的世界中。

“我們快點回去。”滕子健特意提高了點聲音說。

“有什麼問題嗎？”

“商人給的時間就是卡在世界切換的時間點上，一個小時可不長，我們得準備一下。”

所謂準備，當然就是對切換後可能遭遇的狀態進行籌備。因為位置不變，但怪物們在各個世界幾乎都不同，所以空降到某個怪物旁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遇險可能會因此變安全，安全也可能變為危險。

回去的路上沒有什麼意外發生，只是撞見了一隻從樓房拐角走出來的食屍鬼，這次正好讓晏融稍微試了一下新兵器，僅僅是一個挑刺扭動，盤龍槍那鋒利的槍刃就將食屍鬼的頭挑了下來。

甚至隊伍的行進速度都沒有減緩半秒鐘，連食屍鬼身上那兩枚銅幣都沒人去撿了。很快眾人便跑到了宿舍樓下，就在此時，蒼素忽然問：“你們有沒有感覺周圍變暗了？”

“不是錯覺。”

即便是黑夜，此前也不是完全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何況他們出門還帶了一些光源照明。可是現在連幾米之外的雨也已經看不清了，光在此時顯得更加明亮，手電照出的光柱在極暗的環境中顯得慘白而集中。

稟叔和盧斌跑到宿舍樓門口，順著手電照射，陸凝可以看見樓上的人此時都已經聚集在了門口，此刻紛紛搶著給眾人把門開啟，把人迎了進來。滕子健把自己的包往地上一放，也顧不上抹一抹身上的水就開始分發東西。

“漸變要開始了。”柳杉抱著胳膊站在一邊維持秩序，順便和周維源、陸凝閒聊。

“就是世界的切換嗎？”周維源問。

“嗯，你們聽說過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時刻這句話嗎？漸變就是那樣的，黑暗會逐漸將一切都籠罩，甚至連光都只能照射出一米左右便無法再看到，我們根本無法知曉世界會在哪個時間點切換，但為了避免危險，一定要做好某些準備……”

“那你們還瞞著別的世界的情報做什麼？”

“我們要出售的是怪物和世界特性的資訊，你們總不可能在一次切換裡就瞭解全部世界都是什麼樣。”

從滕子健發放的東西上確實看不出什麼來，一支藥劑，一瓶水，一包像是壓縮餅乾的東西，還有一個巴掌大的小盒。除了最後那個小盒子看不出來有什麼用，別的都不過是一般通用的物資而已。

“我想他們應該有一些可以多用的東西，就像那個溫控器一樣。”寧夜衣在陸凝耳邊低聲說道。

“嗯，這次滕子健補充的都是消耗品，真正有用的東西他們應該已經帶在身上了，不過下一個世界是別的還好，要是那個極寒的世界我們真要想辦法把自己弄乾一點了。”

“放心。”寧夜衣往陸凝手裡塞了個東西，有點冰涼，和紐扣差不多大小，陸凝摸了摸，上面還有一些機械特性的紋路。

“這是什麼？”

“微型蒸發紐扣，能讓水分迅速汽化來達到迅速乾燥的效果，不過不會對生物內的水分產生作用，因此可以別在衣服上直接使用，缺點是隻能用三次。”

“你拿了枚銀幣就是去買這些東西？”

“一些看起來不重要實際上很好用的小玩意。”寧夜衣低笑，“不過這算是假公濟私了，所以我不打算讓別人知道。”

陸凝微微點了點頭。

正如柳杉所說，光逐漸變得無法照亮遠處，周圍也逐漸越來越暗，連人都快看不見了。

黑暗中，柳杉去輕輕嘆息了一聲。

“但黑暗之後的黎明卻永遠不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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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許見過日食的場景。

漆黑的陰影周圍，燃燒著略顯陰暗的銅色火焰，光與暗明顯的分界讓人產生了和平時不同的宇宙認知，這並不失為是一幕壯觀的景象。

然而如果這樣的星體是九個呢？

它們一起出現在天空中，星體本身並不可見，只有邊緣的火焰在不斷燃燒、跳動著，有些距離較近，甚至能清晰地看見它那不規則移動的軌道。

再加上，要是它們每一顆都帶著一根火焰的尾錐，以筆直的方式垂落向地面，甚至以不符合透視原理的方式保持著同樣的粗細……那又是如何的呢？

泛著暗紅色的光芒從視窗照入了宿舍樓，讓四周再次亮了起來，但沒人說話，所有人都壓抑著情緒，拒絕望向窗外——他們不得不這麼做，因為那天空的異象實在太容易讓人感到崩潰了，或許連直視星體本身都是一種對自己認知的摧毀。

相比之下，遊客們稍微好一點，也僅僅是好一點而已。陸凝經歷過很多這種稍微多接觸就會感到精神遭受打擊的事情，可那些差不多都是場景即將進入終場面對最終敵人時候才會有的，像這樣常態化的狀態也是第一次見到。

“嘔……”

滕子健那邊很快就有人乾嘔了起來，狀態痛苦萬分，刺鼻的味道很快讓更多人加入了嘔吐大軍，陸凝稍微站遠了一點，這些人的精神十分脆弱，還沒有遊客們那種豐富的經歷支撐，稍微一刺激就開始出問題了。

“燈的世界。”

柳杉的臉色也不怎麼好，她不斷掐著自己的眉間，氣息也稍微有些混亂：“簡直是下下籤，還得在這裡生存將近十二個小時……”

“這個世界有什麼危險？”周維源問。

“最主要的危險不用我們說你也能感覺到。”滕子健倒是狀態還行，“奉勸一句，別隨便出去，我們也只來過這個世界一次，那次讓我們當時三十人的隊伍減少到了七個。”

外面有什麼？這連滕子健也無法說清楚，他們此前積累的生存經驗並不能在這個世界提供太多的幫助，此前的交易也變得不是特別關鍵了。

就在眾人陷入沉默的時候，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

“糟了，這個世界的宿舍樓裡有怪物沒清理，我們趕緊——”

沒等滕子健把話說完，從走廊盡頭那一端的樓梯上，走下了一名重甲騎士。

騎士身上是幽藍色的鎧甲，靠近心臟的部位有一個螺旋形狀的黑洞，甚至還在緩緩轉動著，將周圍的黑色花紋向黑洞中扯入。無論是從頭盔還是關節處沒有盔甲覆蓋的地方，都看不到人類的部分，而是深不見底的黑，只有猩紅的火焰在那漆黑的表面燃燒著，與此相配的，是騎士的武器——左手完全用幽藍光芒組成的塔盾和右手跳動著火光的烈焰大劍。

這位騎士身高兩米，在走廊上看起來相當魁梧，而感知能力更是極強，剛一下樓，頭盔就轉向了陸凝等人這邊，兩朵火焰組成的眼睛“看”向了這邊。

“這傢伙注意到我們了！”榮函低聲說道，“大家小心！”

“喂，滕子健，我們不會碰到這個世界的頂尖戰鬥力了吧？”晏融將槍在身前橫起，偏過頭問了一句。

“要是真算頂尖戰鬥力就好了。”滕子健咧著嘴，冷汗從頭上流淌了下來，同樣極度緊張，“這傢伙是燈火騎士，在這個燈之世界到處巡邏的下等士兵，在這個校園裡少說也有一百個在巡邏！”

“下等士兵？你開玩笑呢？”秦玉樓舉槍指著騎士，卻根本不知道射擊哪裡才是弱點部位。其餘人也理解秦玉樓的意思，如果說寶藏守衛那表面羸弱的樣子只有晏融能感覺到危險，那這個騎士身上的壓迫感簡直都要溢位了。

雖然這代表這個騎士確實不比寶藏守衛強，但如今的他們還沒資格去掂量各個世界裡怪物的強弱。

“別硬接戰！他們有固定的巡邏線路！我們只要想辦法離開宿舍就可以！”滕子健大聲說。

“剛剛是誰讓我們別隨便出去的？”

“瘋比死強！”

正說著，燈火騎士已經走到了距離眾人大約二十米左右的位置，然後微微蹲伏了一點身體，將塔盾架在身前，烈焰大劍後揚——

“後退！”

這裡沒人的直覺比晏融更準確，她喊出這句話的同時，所有人都連滾帶爬地往後方跑去，半點也沒猶豫。而就在這瞬間，騎士腳下發出了炸裂聲，在一秒鐘內直接跨越了這二十米的距離，同時火焰大劍在身前掃出了一個半徑超過一米的交叉斜掃！

陸凝甚至能感覺到那灼熱擦著自己的脖子掃過，並且燎斷了幾根頭髮。那種溫熱感簡直如同死神在你頸後呼吸一般。

而此前一個蹲在地上嘔吐，來不及跑的人直接被火焰掃中，他沒有被直接斬斷，在燈火騎士恢復直立的站姿，一步步向前逼近的時候，他的臉上才出現了痛苦的表情，然後在騎士經過他身邊的瞬間，這個人身上猛地竄起了猩紅的火，甚至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這個人就被燒成了一團黑色的物質。

隨後，在一些驚恐，和一些警惕的目光中，這個一團黑色的人形帶著身上燃燒的火焰，轉過身，跟在騎士身後如同隨從一樣一起向眾人逼近。

陸凝已經在想怎麼跑了。

現在人們也是拼命在往走廊的另一端逃跑，不過外面那九個星體照耀下的光芒明顯有害，這麼直愣愣地跑出去恐怕也沒什麼好下場，而眼前的燈火騎士真的一個能打他們一群，眾人甚至在這傢伙身上試試武器的想法都沒有。

“怎麼出去？”晏融忽然出聲道。

“當然是直接——”滕子健要說話，被她立刻打斷。

“我不想死，也不想瘋，陸凝、寧夜衣、周維源，你們三個能想到辦法吧？”

晏融停止了後退的腳步，將槍尖指向燈火騎士，一隻腳後撤，紮好身姿。

“給我一個滿意的計劃。”

“晏融！你給我過來！”周維源一改之前懶洋洋的態度，用最大的聲音吼道。

“這麼直接跑出去不行，我們不能在此時就出現太大犧牲，周維源，動動你的腦子，還有……”

晏融看向在她面前兩米左右站定的騎士。

“這傢伙一時半會也殺不死我。”

面對擺出迎戰姿勢的晏融，騎士反倒停下了腳，將大劍立在胸口，劍尖向上，隨後猛地向側手一劃，切出一道火弧，並藉此身姿前傾，向晏融衝刺了過來！

一聲金屬的碰撞在電光石火之間響起，火焰大劍被撞偏了，晏融並沒選擇招架，而是直接挑向燈火騎士的手腕，擊偏了劍的攻擊線路。終歸她的槍要更長，能先於對手攻擊到目標。

“現在和我說說外面的光是什麼情況。”陸凝也在此刻再次靜下心，開口問道。

“燈之世界的夜晚是那些黑星照耀下的，現在是黃昏時分，九星同天，是汙染最嚴重的時候。那些星星照下的光能令人產生明顯的生理不適，長時間被照射還會出現幻視和幻聽，甚至將同伴當做敵人之類的情況，最終的結果就是徹底瘋掉，此時那個人就會開始發黑，體表起火……就像你們看到的那樣。”滕子健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一口氣將所有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出現幻覺要多久？發瘋要多久？”

“看人，幻覺速度大概是十分鐘到二十分鐘，而發瘋最短一個小時就會開始黑化。”

“那還真是不妙啊。”陸凝扭頭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光染上週圍的景物，那種昏沉的感覺分外令人難以忍受。

此時又是兩聲巨響，晏融和燈火騎士交手速度開始加快，如今看起來還算撐得住，但沒人敢上去幫忙，這是頂級戰鬥遊客的戰場，身手稍差都是去送死。

“是因為被光照，還是因為看到了光？”周維源忽然問道。

“這個……”滕子健愣了一下，無法回答。

“沒關係，稍微驗證一下。”

他撕下衣服的下襬，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看不見，就清淨多了，不過，還是能看見什麼的，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