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內,四個人不解地抬起頭看著陸凝,倒是真的沒動手開始抄錄。

“請問……是有什麼不對嗎?”

陸凝看著水晶球上出現的第一個字元,這是個她完全不瞭解的文字,抄錄也不過是原樣描摹下來,過程中注入魔力也就可以了。然而就是這個注入魔力的過程真正完成了魔導書和人的溝通。

“很不對。”

陸凝拿過第二個盒子按出了上面的文字,問那幾個人:“你們有沒有見過類似的文字?”

“沒……”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這時,最早找陸凝搭話的那個人說道:“可是沒人敢打包票說自己認識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文字啊,就算是帕西瓦爾,也不敢這麼說。這明顯是某種魔文,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看得懂……”

他在這裡解釋,陸凝心裡是放心了,這四個人既然不認得,那她就可以編點什麼糊弄一下。

“我見過。”

她打斷了對方的話。

“剛巧,我之前做的某個事件裡接觸過這種型別的文字,所以稍微有那麼一點了解。不過那一次僱主告知我的注意事項是千萬不要對這種東西注入一點魔力,更不要試圖複製。”

“為什麼?”

“具體的原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次有人偷偷嘗試了一下,結果是他那個實驗室遭到了禁咒級的淨化措施,裡面所有人包括僱主一方派出來的輔助人員一個都沒放出來。”陸凝現在編故事根本都不用什麼思索,張嘴就是一個,而這種事顯然也唬住了那四個,估計也是有周圍詭異環境的加成因素。

“這……這是什麼東西?”

“我們這個水平的人,知道越少越好,只要明白它不能碰就可以。去個人上門口看看外面的情況,別弄出動靜。”

馬上就有一個人摸到了門口,拉開一條小縫悄悄往外面看過去,很快他就跑了回來。

“一個人都沒有。”他用一種壓抑而帶著驚懼的聲音小聲說道,“外面空蕩蕩的,之前那些人,還有推車都不見了。”

這下說沒問題都沒有人相信了。

“怎麼辦?我們這是遇上什麼事了……”

“我就知道這種輕鬆賺錢的活不會落在手上。”

幾個人低聲咒罵了起來,包括齒輪在內都被罵了一遍。陸凝坐在桌前,凝視著那幾個盒子思考了起來。暮光盜賊團的目的是將被魔導書汙染的人擴散出去,這和此前沒什麼區別。而為了保證所有人都進行了抄錄才做了這麼個局來誘使這些流浪法師接下工作,那就根本沒必要將人都撤走,畢竟做個全套的戲更能掩人耳目一些。

“你過來。”

她向那位第一個搭話的人招了招手。

“你叫什麼名字?”

“法比奧。”

“好,你現在出去,在外面轉兩下,表現得驚訝一點,如果有人出來問你,就說我們想要一些食物和飲品,問問能不能提供。”

“這,這能……”

“放心,他們讓我們抄書那麼目的就不是直接殺死我們,只要我們不展現什麼異狀那就不會有事。”陸凝揮了揮手,法比奧應了一聲走到門口,拉開門出去了。

過了大約十分鐘左右,他抱著一個紙袋走了回來,神情驚疑。

“你怎麼回事?怎麼去了這麼久?”有人問道。

法比奧將紙袋往桌上一放,裡面是炸雞和麥酒——完全喝不醉的那種。

“我剛出去走了兩步,就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人問我出來做什麼,差點嚇死我。我說自己想要點吃的喝的,這工作量很大,他們就讓我原地站著,過了一會兒就有人過來給了我這一袋東西。”

“聽上去沒什麼啊。”

“你去試試去?”法比奧瞪起眼睛,“我以為自己要被滅口了!”

陸凝默不作聲地走過來,從裡面拿出一塊炸雞咬了一口,點點頭:“沒什麼問題。”

“嗯?”

“還有些熱,大概是現買的,而且這個味道也很有特色。”陸凝看了一眼門外,“從你出門,到被人叫住,一共多久?”

“四五秒鐘吧,他們肯定一直監視這裡來著!”

“那是肯定的。”陸凝並不慌張,在兜裡掏摸了兩下,找出一張地圖簿來,翻出歐泊區的那一頁,按照自己定位的方向找過去,然後在一棟建築下方點了點。

“貼近託帕區的圓形競技場,我們處於這下方……哦,這裡有守衛所的站點。不過實際上應該不是這樣。”

陸凝將目光移回。

要是真的走了這麼遠的話,再去酸辣雞尾酒買了炸雞回來不可能還溫熱酥脆,至少陸凝不覺得外面這幫人貼心到會一直幫著用魔法加熱送回來的程度。

她拿起一個酒瓶,將瓶塞開啟,裡面湧出了大量泡沫。

“空間拉長,實際距離沒有通道里行走的距離那麼長……嗯,確實也不屬於監視範圍之內。混淆我們的距離感也是為了之後便於躲避搜查嗎……但是人本身的懶卻總是會造成各種紕漏啊。”

“那我們怎麼逃走啊?”法比奧慌張地問。

“不用逃。”陸凝回到座位上,將八個盒子全都收攏到一起,“我們現在只要不抄寫這些東西就可以。”

“啊?”

陸凝吩咐過這句話後就自己去抱了一疊羊皮紙下來,這裡作為一個抄錄工作間,所有和書寫相關的東西都是齊備的,換句話說,繪製煉變陣需要的東西也齊全。

盒子她檢查過一遍了,除了封閉結構以外是非常簡單的魔法道具。八十名法師存在,不免會有人試試暴力拆開盒子看看裡面是什麼,既然暮光盜賊團並不怕這件事,那就說明裡面的魔導書很可能屬於易碎品。

這種時候鍊金術就很管用了,她只要把外殼交換成氣態的什麼東西,就能無損地取出內容物來,唯一要留神的就是別換出什麼毒氣。

煉變陣的繪製駕輕就熟,羽毛筆和魔法墨水的質量當然高於碳棒,而且這些墨水還能代替魔法原液提供魔力流。

很快,第一個煉變陣就繪製好了,陸凝身上沒帶點金杖,不過她也不準備精煉出什麼東西來,讓魔力流按照煉變陣自然流動就行。

陣法閃爍的微光當中,外面那層殼慢慢消失,變成灰色煙霧飄揚起來,盤旋在室內上空,形成了一個小型的煙霧漩渦。而盒子裡裝著的東西也慢慢顯露出來。

一根盤捲起來的銀絲。

僅憑這個,陸凝無法推斷出魔導書的原貌是什麼,她如法炮製開始一一化去另外幾個盒子,又得到了七根銀絲。她用一張羊皮紙將銀絲小心包裹起來,放入兜裡,扭頭看了看水晶。

這是個計時類的裝置,大約是每隔一段時間放出新一批的魔導書。這點時間當然還不是下一批放出來的時候,陸凝便坐下來用手指的魔力牽引空中的灰色漩渦慢慢旋轉,自己繼續畫煉變陣。

“那個……我們……這樣就行嗎?”

陸凝點了點頭。

當她決定要救這裡的四個人的時候,其餘房間的人就已經被放棄了。

魔導書對人的影響也不一樣,外面沒人站崗大概也是這個原因,暮光盜賊團用什麼方法監視著溶洞中的情況,卻沒有將手伸到工作室內——估計也怕屋子裡的魔導書汙染。

而陸凝這邊一消極怠工,那些積極抄寫的人肯定就會得到更多魔導書的小盒,然後抄寫過程中魔力交匯也會進一步加深。隻言片語的魔導書不會立刻影響中級魔法師,可是初級和學徒就不一定了。

“注意外面的動靜。”

說完,她就專心致志的進行著自己的繪製工作,不再多說一個字。

不知不覺之間,身邊已經有了一摞煉變陣羊皮紙了,沒人注意的是,空中的灰色煙霧漩渦也變小了很多,如今也幾乎看不到具體模樣了。陸凝微微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旁邊的沙漏,問:“外面如何了?”

“很安靜。”法比奧打了個哈欠,“不知道別的人怎麼樣了……他們要是抄了書……”

“時間差不多了。”

陸凝從胸口的衣兜裡取出了一根黑色的長方條,然後將那些羊皮紙捲了卷都夾在腋下,走到了門口。

剛一到門邊,順著門縫就傳來了一聲驚恐而淒厲的慘叫聲!

已經有些發睏的四個馬上就精神了,紛紛跳起身來,手裡掐著自己最強的魔法,大有拉開門就衝的勢頭。陸凝抬手衝幾個人虛按了兩下,目光巡視,找到了那個傳來慘叫,並且已經開啟了隔音屋門的房間,拋起手裡的黑塊,指尖點燃一簇火苗,同時也掐著嗓子發出了一聲尖叫。

外面出現了有些凌亂而輕微的腳步聲,是正在遠去的方向。只有兩三個是往這邊過來的。

此時,黑塊也落在了火苗上,湍急的水流瞬間從內部爆發出來,陸凝順著水流往外面一滾,順手帶開了離自己最近的另外一扇房門。

一根鮮血淋漓的白骨長矛從房間內擲出,呼嘯著從陸凝頭頂飛過,那幾個跑過來的人慌忙左右閃開,陸凝側頭的時候已經看見了屋子裡的景象。

那裡面是一具白骨猙獰的怪物,無數如同昆蟲節肢一樣的骨骼從原本是胸腔的地方長出,由於過長而刺入了石壁內部,它的頭上有三顆骷髏頭,此時正從一具被穿在骨頭上的屍體身上拔下第四顆往自己頸腔安裝。

同時,那個傳來尖叫的屋子門也終於被人拉開,一名衣服已經完全撕爛的男人驚慌失措地從裡面跑出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在他們後方,兩個渾身被釘入鋼鐵刑具,嘴巴被撐開,眼睛內凹下去從口中伸出的魁梧怪物笨拙地走在後方。

沒救了。

陸凝分明看見三個人身上都有傷,而且從傷口部分開始已經出現了鋼灰色的金屬色澤,一些突起也從金屬化的面板表面伸出來,大概過不了多久,他們也會變成那種怪物。

“但是這些是薄弱點,他們想要的顯然不是薄弱的這些。”陸凝一個翻滾躲開了一根骨足釘刺,然後爬起來將大半的煉變陣卷軸灑向了半空。

“給陣風!”

後面跟著跑出來的幾個想都沒想各自驅動了風魔法,將卷軸拋向了溶洞各處。

而那幾位跑回來檢查的也才衝出門口,還沒反應過來,陸凝就驅動了這裡逸散的魔法能量,將那些飛散的煉變陣同時驅動。

眾所周知,鍊金術是一門非常嚴格遵守程式的學科,雖然根據情況不同可以調整一些需求,可沒人管控隨便亂操作的結果百分之百是失敗。

“我想這種臨時的地方你們也不會做抗震結構吧?”陸凝衝那三個人喊道。

所有的煉變陣都爆炸了,先後略有不同,可是平均每年造成二十人以上鍊金術師死亡的實驗室事故爆炸可不因為鍊金術師的水平減少威力,靠近門的幾個爆點瞬間將那些石門震裂,一些都炸平了一塊,陸凝趴在地上躲過了大量爆炸波,不過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響,一時大概是聽不見什麼了。

“該死的,以後不這麼搞了。”

所有煉變陣都是她畫的,透過微妙的聯絡她也清楚扔出去的是不是全都爆炸了,而等炸裂的濃煙散去,才有很多人出來看情況。

十六個屋子,實際上出了問題的就四個,白骨和刑人這兩間以外,還有一間屋子順著門的裂縫流出了長滿黑色毛髮的紫灰色流質物,那些物質上佈滿彷彿畫上去一般的眼睛、嘴巴、鼻子、手腳,很快就把門包裹了進去。最後則是寒霧從最靠近入口的一個房間裡飄散出來,如果有人能從破碎的大門往裡面觀察,會發現裡面色五個人渾身燃燒著靛藍色的火焰,保持著抄錄的姿態坐在桌前,然而屋子裡的一切卻都已經結冰。

剛從入口進來的三個一看爆炸後的景象,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跑。

其餘的人反應再慢,此時也都回過味了,立即也追著跑了出去,陸凝身後的那幾個也慌慌張張地衝向入口,也就是法比奧還想的起來將陸凝從地上扶起來。

“我們怎麼辦?”他大吼道,聲音小了根本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