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著悽風慘雨行進了小半天,當連綿不斷的城牆時歷歷在目時,已經到了中午時分。褚英並沒下令馬上發起進攻,而是讓麾下的八千騎兵分成了三個集團,從北到南成半月形,先原地吃午飯。

集結在城牆之外不遠處的明軍早就聽探馬彙報過,大概人數也弄清楚了。八千對五萬,六倍多的差距,非但沒讓他發愁,反而更加興奮。

當初去攻打烏拉部時,手中只有2000多人,對方有10000多,還不是照樣一鼓作氣拿下。多並不代表強大,更何況細雨下了大半天依舊沒停,明軍裝備的火器肯定會受到影響,天賜良機啊!

“眾位愛卿,不要太過擔憂,人是鐵飯是鋼,即便大敵當前也要吃飽了才能作戰。來來來,朕與眾卿家同飲。”要說吃飯,那還得往朝陽門城樓上看。

原本空蕩蕩的城樓裡已經坐滿了穿著袍服、頭戴烏紗的官員,正中間則是高大的御座,胖乎乎黑黝黝的景陽皇帝正坐在上面,捧著個大瓷盤子往嘴裡猛塞呢。

盤子不是圓的也不是方的,而是長方。燒造的挺精細,一看就是景德鎮官窯手筆,青花纏枝圖案勾畫得清清楚楚。最難得的是一尺半長,一尺寬,卻沒有太多變形,平平整整的。

皇帝把這種盤子稱為快餐盤,裡面分成了幾個格子,有大有小,分別用來裝不同種類的菜品,最大的格子裝米飯,分配的挺合理。

但滿朝文武沒一個誇讚的。這玩意如果捧在太監宮女手裡,或者工廠工人手裡,哪怕是官府衙役手裡,必須算合適。都是吃飯,別人兩個盤三個碗的,咱一個盤子就全解決了,方便也整齊。

可是皇帝抱著個大盤子狼吞虎嚥就太不像話了,稍微有點身份的官員同樣不合適。吃飯除了吃飽之外還是一種禮儀,需要品嚐享受,越是身份高的人就越不能馬虎,哪怕不吃餓著也得講究。

“都沒胃口?好吧,朕也不強求。王承恩,把飯菜都收了吧,再給朕弄碗湯……這鬼天氣,倒春寒,都冷到骨頭縫裡了。”

舉起了快餐盤裡裝湯的碗一飲而盡,可是看著幾十位官員們全都沒怎麼動筷子,洪濤沒表示任何不快。不捧場是吧,那就餓著,誰難受誰知道。

“陛下,建虜大部已到城東5裡,數量近萬,大戰一觸即發,若是……臣等恭請陛下回宮。”

趙世卿一口也沒吃,倒不是因為餐具和禮儀,而是害怕。女真人的軍隊已經肉眼可見了,三千營的探馬來報說有萬騎,站在城牆上望過去更是黑壓壓的三大片,規模一點不比三大營的幾萬少。

只要腦子裡的含水量不超過九成,此時就該明白接下來的戰鬥很可能是一邊倒,老弱病殘空餉嚴重的三大營根本不是來勢洶洶建虜的對手。一旦兵敗,敵軍大機率要攻城,城樓馬上就會變成最危險的所在。

可皇帝好像沒意識到這一點,還在幻想著御駕親征大獲全勝。但這麼一來,自己和幾十位朝廷高官全要在城樓上跟著一起冒險,這太有悖聖人教化了。

“臣等恭請陛下回宮……”有了趙世卿帶頭,群臣們馬上發出了心聲。有一個算一個,誰也不願意在這裡陪著皇帝發瘋犯傻。

“王之楨……”看著跪了一地的烏紗帽,洪濤撇了撇嘴。戀權、貪財、怕死,從政最大的禁忌,這群人全給佔了。

他們不光不是合格的管理者,連政客都不配,完全就是趴在大明肌體上的寄生蟲,只知道吸血,一點不懂回報。有這樣的人在朝廷裡一天,國家就健康不起來。

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全趕出城去,借敵人的刀殺得一乾二淨,事後再把責任推到女真人頭上,假惺惺的追封幾個爵位,朝堂裡基本就清理乾淨了。

“封鎖上下城樓的所有通道,少了一位愛卿提頭來見。現在朕吃飽喝足了,要去城頭觀戰。眾卿家不妨也隨朕去看看由爾等挑選、訓練出來的朝廷精銳是如何在關鍵時刻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

可是不成啊,體系是個怪胎,一旦運轉起來就停不下,除非讓慣性把一切都摧毀。洪濤不想再平地起高樓了,現實情況也不允許這麼幹,所以還得留著這些寄生蟲。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沒法擺脫寄生蟲們的糾纏,不意味著不能讓他們難受點。做為國家領導者,可以不上戰場拼殺,但站在城樓上看一看還是非常必要的。

先看看什麼叫殘酷、什麼叫血腥、什麼叫毫無人性、什麼叫人間地獄,免得以後一提起戰爭腦子裡全是不切實際的臆想,多少也對生命有個最起碼的敬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隨著皇帝走出城樓來到垛口,幾十名膀大腰圓的大漢將軍擂響了戰鼓。隨著鼓聲響起,朝陽門附近的城牆上依次升起了團龍旗,對外昭示著大明皇帝在此。

朝陽門外二里,五軍營中軍大帳,三位頂盔摜甲的將軍正圍坐在炭盆旁邊輕聲商議著什麼,聽到陣陣鼓聲趕緊出帳,舉著各自的望遠鏡向城樓方向觀瞧,然後臉色全都垮了下來。

左軍都督懷遠侯常胤緒、後軍都督泰寧侯陳良弼、前軍都督寧陽侯陳應詔,這三位就是景陽皇帝欽點的統軍將領。他們各領一營兵馬,已經在此擺好架勢等候了一旬,天天祈禱也沒起到作用,該死的女真人還是來了。

但還是有辦法應對的,剛剛三人正在謀劃一旦戰事不利該如何減少損失、從哪個方向向何處撤退、事後該怎麼向朝廷解釋比較合理。

可隨著那個人的出現,之前的算計全白搭了。皇帝說到做到,真冒雨跑到城頭上觀戰了。現在的局面就很簡單了,擺在眼前的活路只有一條,想辦法擊敗女真人。

不管失敗還是逃跑都將是死路一條,唯一的區別就是逃跑得連坐家族,戰死應該不會牽扯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