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陳立秋言語,十二忠勇尉齊聲應是,轉身衝向廳堂。

“等等,”長生急忙呼喊阻止,待眾人止步,轉頭衝陳立秋說道,“三師兄,眼下平康坊裡怕是有上千人,一旦火起,勢必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陳立秋氣急大笑,“哈哈哈哈,這樓裡除了娼人便是嫖客,你告訴我,玉在哪裡?”

“即便他們不是好人,也罪不至死啊,”長生急切勸道,“三師兄,諸葛孔明火燒藤甲兵傷命折壽,前車之鑑,他們不值得你這麼做。”

“諸葛亮燒死三萬,這才幾個?”陳立秋不以為然。

“真把平康坊燒了,你這禍就闖大了。”長生好生無奈。

陳立秋指著倒斃在街道上的大量官兵屍體,“老五啊,你怎麼還是糊塗的,我已經把禍闖大了,回不了頭了。”

眼見陳立秋並不改變主意,秦川等人再不猶豫,徑直衝進廳堂,砸碎油燈,取了火燭,四處縱火。

天乾物燥指的就是深秋時節,平康坊乃是木樓,其中多有布錦陳設,又是多處著火,待十二忠勇尉衝出廳堂,整個平康坊已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此時唯一能夠逃生活命的辦法就是自二樓跳下來,但生死關頭,沒有幾個人能保持清醒,眼見樓下火起,樓內眾人紛紛逃向高處。

見此情形,長生叫苦不迭,樓內的眾人怕是一個都活不了。

最令他憂心的還是陳立秋,陳立秋此時怒火攻心,暴躁偏激,已近癲狂,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待十二忠勇尉盡數返回,陳立秋正色說道,“近處的衙役都被咱們殺掉了,他們調動外城守軍至少也得一刻鐘,你們即刻出城,自保全身。”

“願與將軍同進退,共存亡。”眾人齊聲說道。

眼見眾人對陳立秋如此忠誠,長生暗暗心驚,陳立秋投身戎伍也就大半年的時間,他是如何結交了這麼一群生死與共的弟兄。

“接下來的事情用不到你們了,我自己來,”陳立秋沉聲說道,“走!”

“不走!”眾人異口同聲。

短暫而急切的思慮過後,陳立秋嚴肅說道,“我們已然是反了的,再無回頭可能。你們即刻出城,趕回歸遠,那裡還有我們的三千兵馬,回去之後立刻起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申州,但申州有兵無糧,還需拿下平州,有了這兩座州城,咱們就有了存生活命的本錢。”

聽得陳立秋言語,眾人摩拳擦掌,興奮莫名。

陳立秋又道,“朝廷追查我們的身份至少也得一個對時,傳下旨意也需一日,兩日之內訊息傳不到申州,兵貴神速,你們一定要抓緊時間。”

“好,我們先行回營,召集兵馬,敬候將軍歸來。”於霄鶴說道。

“不要等我,”陳立秋搖頭擺手,“我不知何時才能回返,走,馬上走。”

眾人知道輕重緩急,再不耽擱遲疑,衝陳立秋行禮之後又衝長生抱拳說道,“五爺,將軍就拜託您了。”

待長生稽首回禮,眾人這才轉身疾行,狂奔離去。

目送眾人消失在了街頭,陳立秋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長生施出身法,跟隨在旁。

“老五,你不要跟著我了,”陳立秋平靜說道,“你現在是龍虎山的人,咱們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勢必牽連他們。”

“沒事兒的三師兄,我一直蒙著臉的。”長生說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陳立秋說道,“你參與的越多,陷的就越深,你趕緊離開,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處理。”

“三師兄,你自己處理不了。”長生搖頭說道。

聽得長生言語,陳立秋皺眉歪頭。

“那份賬文我看過了,那七個人都不是尋常人等,他們的府上必有看家護院的高手,你需要幫手。”長生說話的同時回頭看向已經燃起大火的平康坊,火勢蔓延的速度比他預想的要快,此時整個平康坊已是一片火海,再無撲救可能。

見長生頻頻回頭,陳立秋猜到他心中所想,冷聲問道,“你在怪我燒死了他們?”

陳立秋正在氣頭兒上,長生不敢也不忍心反駁頂撞,只能小聲說道,“三師兄,是不是有點兒過了?”

“他們全是我害死的,濫殺無辜的罪名,我背!”陳立秋正色說道,“但你想過沒有,就因為他們汙衊忠臣,將大臣之女發配為娼,令得平康坊被焚,王公大臣被殺,從今往後朝廷還敢不敢重建平康坊?還敢不敢肆無忌憚的汙衊忠臣?還敢不敢再將大臣的女眷逼良為娼?”

聽得陳立秋言語,長生愕然震驚,陳立秋所說的這些是他完全不曾想過的,不過他先前翻找賬簿的時候曾經看過被髮配到平康坊的女眷名單,單是最近一個月就有近百人,平康坊是個逼良為娼,藏汙納垢之地,一把火燒了也的確能夠令朝廷震驚警醒,永絕後患。

“有些事情好人做不了,只有壞人才能做,這個壞人我來做,所有的罪名我來背。”陳立秋挑眉說道。

長生無言以對。

此時城中眾人已經知道平康坊發生了變故,官府也派出官兵開始宵禁,除了巡邏的官兵,大街上已經見不到幾個人了。

陳立秋此前應該是來過長安,對城中街道很是熟悉,自街巷之中圈繞拐折,途中遇到巡邏的官兵亦不躲閃,直接迎上去揮劍砍殺。

遇到官兵長生也會動手,但他並不痛下殺手,只是將他們打傷,對於這些人,陳立秋也並未補刀,起初長生還不明所以,後來才發現陳立秋之所以允許他留下活口,為的是將官兵們引到北面來,以此為十二忠勇尉爭取撤離的時間。

片刻過後,陳立秋來到了一處闊氣的宅院門前,這是一處官員的府邸,門匾上書“尚書府”三個大字,門前有四名官兵警戒值守。

陳立秋並未翻牆入室,而是徑直殺掉官兵,踹掉大門自正門闖入。

長生負責迎擊護院官兵,陳立秋長驅直入,往後院拿人。

當長生將護院官兵盡數打倒趕到後院,陳立秋已經將那尚書自床上拽了下來,此人是個五十上下的老頭兒,扯著被子躲到床腳尖叫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妾。

陳立秋揪著老頭兒的頭髮令其直面趙小姐的面龐,“你可認得她?”

老頭兒被他自床上拽下來,本就驚魂未定,再見趙小姐七竅流血的面容,瞬時嚇尿了,抖如篩糠,哪裡還能說話。

見他這般,陳立秋轉頭看向床上的小妾,“此人可是兵部尚書錢予?”

小妾嚇的面無人色,連連點頭。

“她就是不久之前你自平康坊羞辱的女子,”陳立秋揪著錢尚書的頭髮森然說道,“我的女人你也敢碰?”

生死關頭,真的不是每個人都能保持氣節,那錢尚書嚇的顫聲求饒,“英雄饒命,不不不……不知……不知者不罪……”

陳立秋沒有接話,直接抖平朱玄劍架上了錢尚書的脖子,他並沒有給錢尚書一個痛快,而是緩慢用力,一點一點破皮進肉,錢尚書拼命掙扎,痛苦哀嚎。

割破血管之後,鮮血噴濺而出,濺的陳立秋滿身滿臉,陳立秋彷如魔障了一般,並不躲閃,手上用力的同時猙獰冷笑,“梓瑜,你看到了嗎?”

在長生的印象當中陳立秋是英俊瀟灑,平和隨性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嘴上喜歡叼著草,但此時的陳立秋完全顛覆了他先前的認知,他甚至開始感到害怕。

割下了錢尚書的腦袋,陳立秋並沒有將其扔掉,而是捆到了自己腰間,轉而快步離開,趕赴下一處。

長生膽戰心驚的跟在陳立秋身後,陳立秋自然不會傷害他,但他真的有點怕陳立秋了,趙小姐的遭遇對陳立秋打擊太大,陳立秋此時已經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癲狂。

要說陳立秋完全失去理智也不對,他很清醒,包括行進的路線,尋仇的先後順序,一點彎路都不走,殺完一個立刻趕赴下一處,而且每次動手之前都會詢問對方身份,他自然不是怕錯殺,而是怕放跑了真兇。

一個時辰不到,陳立秋的腰上已經掛了五顆頭顱,滿身滿臉的血汙,已經看不到真實的樣貌了。

長生曾經看過名單,知道接下來還剩下一個洪郡王和一個齊國公,尚書不過是三品大員,但享有國公爵位的至少也是一品大員,而郡王地位更加尊崇,乃皇親國戚,這兩處所在必有高手。

不過事實證明他猜的並不完全正確,那個齊國公是個世襲爵位的虛職,府上並沒有幾個官兵,此時四更過半,殺過五人之後陳立秋心中怒氣稍減,驗明正身之後一劍梟首,拎頭就走。

而今名單上只剩下最後一個洪郡王,離開國公府之後陳立秋改道西北,無聲前行。

長生跟隨在後,心中多有疑慮,陳立秋先前一點冤枉路也沒走,但此番走的卻是回頭路,但他並不知道洪郡王住在哪兒,陳立秋往哪兒走,他只能在後面跟著。

此前陳立秋走的多是大路,但此番走的卻是小路,巷子越來越窄,前行之時陳立秋四顧張望,似有所尋。

眼見前面有一處偏僻破屋,陳立秋走上前去,擰掉鎖頭邁步進入。

這是一處荒廢已久的破屋,早已無人居住,院子裡長滿了雜草。

郡王自然不會住在這種地方,不過長生也不曾多想,還以為陳立秋要將趙小姐的屍身和那些頭顱暫放此處。

但是在其轉身關門之際,陳立秋卻突然自其背後下手,出掌直擊長生腦後玉枕穴。

長生毫無防備,捱了個結實,由於是突然受創,體內靈氣出自本能反震護體,雖被陳立秋打的頭暈眼花,卻不曾暈厥過去。

一句‘三師兄你幹什麼’已經到了嘴邊,卻又被長生嚥了下去,因為他突然明白了陳立秋想做什麼,“三師兄,你別想撇下我。”

“你何時練成的混元神功?”陳立秋甚是震驚。

“上次你去看我的時候,我已經練成了,”長生拉開院門,“快走吧,天快亮了。”

“你可知道洪郡王是何許人也?”陳立秋問道。

“欺負我三嫂的人。”長生答道。

長生的回答令陳立秋感動萬分,緊握右拳,輕輕捶打長生的前胸,“小東西,好兄弟!”

“快走吧,三師兄。”長生催促。

“洪郡王乃當今皇上的叔叔,其所居王宮毗鄰皇宮,咱們此去兇險非常,很難全身而退。”陳立秋說道。

“若是知難而退,你一輩子難得心安,走,大不了一起死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