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部分人都搞不清罐頭和餅乾是個什麼玩意,但卻能明明白白的看懂工資數量、全清楚由此帶來的收益。一時間各地縣衙門口就成了集市,從早到晚都有來自各地的農戶商賈前來詢問簽約。

心眼多一些,生性謹慎的乾脆去工廠工地附近轉悠,看誰像外鄉人就湊過去陪著笑臉問東問西,試圖從側面搞清楚內情。

其實真正心眼多的根本不用往縣衙和工地跑,都在悄悄找關係約《商報》的編輯、主事喝茶,順便聊一聊這些新鮮事,從隻言片語中也能獲得不少內情。

比如說在惠州府海豐縣內有個村落姓陳,世代居住於此,百年之前還出過一位進士,族長與縣太爺平起平坐,在當地很有勢力。

這一日,北邊有客家人在山坡地開荒,打算種植番薯。陳村得到訊息之後,馬上出面制止,稱其砍伐林木燒荒,破壞了本村風水,要求去山坡北面開墾。

客家人當然不樂意,坡南地勢緩陽光充足土層厚,坡北陡峭石頭多土層薄。山坡不屬於陳村,沒理由阻攔,不管他。

結果兩村因此發生了口角,繼而上升到罵戰,最後發生了械鬥,陳村人多勢眾,客家人不敵而退。知縣聞聽此事之後親自到陳村走了一趟,然後就派人抓了客家村裡幾個帶頭後生帶回縣衙,說其聚眾鬧事、無中生有。

這下客家人更氣了,其中有個識字的後生膽子大,帶上乾糧連夜趕路,翻山越嶺走了三天抵達惠州府,跪在惠州指揮使司大門口喊冤叫屈。

惠州的指揮使問明來由之後心裡清楚是當地大族與知縣勾結在一起以勢壓人,但他無權過問民政,可又接到過都指揮使司的公文,還必須不能推諉。

咋辦呢?在搞不清該如何處置的時候,他選擇了最穩妥的方式,把問題扔給上司,讓都指揮使司先給打個樣,以後就有據可依了。

於是這位客家後生就被護送到了廣州都指揮使司,且順利見到了當值的斷事司斷事。再然後就是一級一級上報,很快就到了李如梅面前。

也怪這位陳族長命不好,李如梅剛從肇慶回來,李贄叫他過去說的就是殺雞儆猴的問題,得,這下雞有了,還一下兩隻!

知縣的問題不歸都指揮使司管,但陳家村阻撓開荒種植番薯,都指揮使司就必須能管了。兩廣總督的佈告字型還沒模糊呢,居然就有人跳出來對著幹,這不是明擺著叫板嘛!

啥也別說了,下令抓人吧。可是命令送出去了,足足等了五天,犯人沒抓回來一個,只等來了碣石衛海豐千戶所的一封信。

這名姓花的千戶說村民之間的爭鬥古來有之,軍隊插手抓人會引發民變,不如交給當地處置。海豐知縣已經讓陳家村賠償了一些銀兩給客家村落,無需大動干戈。

“好啊,太好了,如果都像花千戶一般體恤,本官就可以在廣州城裡安枕無憂了!”看著這封信,李如梅有點哭笑不得。

他在遼東鎮、陝西、朝鮮都待過,對邊軍和衛所不可謂不熟,吃個空餉、虛報人數的不在少數,卻從來沒遇到過如此拿上官命令不當回事的,好歹你也來當面彙報一下嘛。

區區一個千戶,就敢和當地知縣串通一氣,草草敷衍,除了欺負自己是個外鄉人初來乍到,恐怕也是此地軍備渙散的鐵證,怪不得倭寇一來全束手無策呢。

“花千戶也是剛知道都司到了廣州,一時間沒有湊手的禮物,下個月肯定會來當面向都司請罪。”看到李如梅沒有發怒,百戶覺得任務基本算是完成了。

啥抓人不抓人的,還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以此來向手下人收好處。你們待幾年拍拍屁股卷著細軟調任了,咱們卻要在此地繼續生活,得罪了當地大族哪兒有好果子吃。

“你且先下去,待本官寫完回信,帶給花千戶。”和個百戶李如梅也懶得廢話,擺了擺手示意其可以出去了。

“李虎!去請錦衣衛王百戶和海軍孫百戶,讓咱家人馬上回來,準備好隨本宮出征!”百戶剛走,李如梅的臉色立馬黑了,能不能在廣東站住腳,完成皇帝交代的事情,就看這一次的動作利落不利落了。

有了海豐千戶所的前車之鑑,都指揮使司和衛所的兵將肯定沒法指望了,幸虧皇帝有先見之明,還給自己預備兩個後手,否則現在不管如何氣憤,也只能乾瞪眼。

千戶是正五品軍職,都指揮使是正三品,自己能下領命,卻無權任免,這是武選司的活兒。雙方如果有了不可調和的分歧,只能上報兵部,等待處理結果。

要是廣東這些衛所的指揮使、千戶所的千戶們異口同聲的說自己不對呢?兵部恐怕就不會光聽一面之詞了,畢竟調換一名都指揮使,要比調換十幾位指揮使和千戶方便的多。

這就是流官制的通病之一,有些官員到地方任職,去的時候想的挺好,也準備做個好官造福百姓,為朝廷分憂。可是到了地方上往往得不到下屬的支援,甚至會遭到排擠。

在這種環境裡,一部分官員知難而退,一部分同流合汙,就算有意志堅定百折不撓的,那也架不住同僚們抱著團的挖坑。稍不留意出點事,責任就全推到伱腦袋上了,能灰溜溜下臺滾蛋都是萬幸。

其實皇帝也和流官差不多,只要官員們不配合,能力再大也是枉然,光有想法卻一個都沒法落實,屁也做不了。

逼急了,人家可以再換個皇帝。誰坐在那個位置上,對大部分官員來講都一樣,全都要先滿足官員集團的利益訴求,然後再聊理念、理想什麼的。

想破局,唯一的辦法就是動武,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兵不光不講理,也不講規則。所以各朝各代對軍權的限制越來越嚴格,就是怕有人能隨便掀桌子,把大家的飯碗都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