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從來不以人類的意志為轉移。

想要卻得不到,不想要卻偏偏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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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餘暉,金燦燦的灑遍長安雄壯矗立的城牆。

城外道路兩邊的田野裡,已經有小草的尖芽兒冒出,極目遠眺,遠方的山上也已蒙上了一層淺綠。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

一隊車輛,就在這個初春的傍晚,逶迤著駛入長安城。

中間的一輛馬車的車簾被一隻白玉也似的纖纖玉手掀開,露出車廂內一張國色天香的秀美臉龐,一雙清澈的明眸轉動著,好奇的看著這一座名滿天下的都城。

方正的城磚,厚重的城門,巍峨的城樓,寬闊的街道,一種迥異於江南婉約的古樸厚重撲面而來。雖然已經傍晚,但路過東市的時候,那喧囂的街市、飄揚的酒旗、當壚賣酒的胡姬,都別有一番風韻。

少女燦若明珠的美眸閃動著好奇的光芒……

車隊由春明門入城,一路西行,穿過平康,務本兩坊,抵達與國子監一街之隔的興道坊江南會館。

會館門外,早已有人等候。

見到車隊抵達,自有人迎上前去,為首者,正是監察御史謝文舉。

當前的馬車停穩,車簾撩開,一位老者在車伕的攙扶下,踩著馬凳下了馬車。

一頭銀白的鬍鬚梳理得整整齊齊,頭戴進賢冠,一張白淨的臉膛雖然已是溝壑縱橫皺紋密佈,佈滿了老年斑,但保養得宜,氣色尚算不錯。只是從那一雙有些臃腫的眼睛上,看得出旅途的勞累,精神有些疲憊。

謝文舉當即一撩衣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恭聲道:“孫兒給祖父問安。”

老者微微頷首,溫聲道:“起來吧,做得不錯。”

一見面,便肯定了謝文舉入京以來的作為。

謝文舉心中一寬,便道:“多謝祖父!”這才站了起來。

此時,後邊的一輛馬車上,一位年紀與祖父相差不多的老者下得車來,緩緩的走過來。

謝文舉看清楚這老者的相貌,吃了一驚,趕緊上前兩步,彎腰致禮:“晚輩見過王老先生。”

這一次,執的卻是弟子禮了。

這王老先生相貌清癯,身材高大,一襲月白的衣衫,淡淡的笑容睿智灑脫。見到謝文舉,王老先生微微抬手,含笑道:“不必多禮。”

謝文舉這才直起腰,笑道:“晚輩已經收拾好了住處,準備好了酒席,諸位長輩請先沐浴一番,洗去風塵,便請入宴。宋國公已經在館內等候多時。”

心裡卻是有些震驚,這一次怎地連這位老先生都來了?事先可沒有半點風聲啊……

不由得微微側目,看了自家祖父一眼。往來的家信之中,祖父只說會代表江南士族遠赴京師,卻從未透露還有這位名冠江南的大儒隨行。

祖父卻對他的疑惑置之不理,只是笑著伸手延請王老先生:“這一把老骨頭尚要千里奔波,險些都快要散了架子!年紀不饒人啊,想當初咱們遠赴蜀中游學,千里跋涉彈劍載酒,何曾有過一絲疲累?快快洗漱一番,吃些酒,好生睡一覺,不然,謝某可是真扛不住了!”

王老先生淡淡一笑,道:“這一路顛簸,雖然疲累到了極點,但是沿途所見風光民情,無不安逸優美,這一趟京師,來的值了!否則錯過此次機會,這一把骨頭就要埋骨桑梓,今生再也不能見識這如畫的江山。”

言語之間,甚是灑然。

謝老爺子欣然道:“英雄所見略同。”

二位老者攜手進入會館。

謝文舉卻並未緊跟入內,而是微微翹首,看向後面的車輛,目光搜尋著什麼,直到看見一個纖細婉約的身影自中間位置的一輛馬車上下來,這才眼睛一亮,走了過去。

“愚兄久候多時了,七小姐一路可曾安好?”謝文舉滿面春風,問候道。

不得不說,這謝文舉相貌英俊,長身玉立,本就是及其優秀的人才,再加上一身溫文爾雅的溫潤氣息,身在官場磨礪出來的端正氣度,頗有些“丰神如玉”的味道。

這種小白臉,是極其受到閨中女子歡迎的型別,當然,似房俊這等“黑麵神”絕對不會承認就是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姿容秀美的少女。

這少女亭亭玉立,身姿纖美,一襲蘇繡長裙,珠光寶氣彩繡輝煌,明眸皓齒顧盼生輝,宛如一顆瑩潤的明珠一般,絕美的俏臉煜煜生輝。

聽到謝文舉的問候,少女櫻唇勾勒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微微一福,聲音嬌脆有若黃鸝:“多謝兄長惦記了,小妹尚好。”

謝文舉顯然極是中意這個少女,頓時容光煥發,笑道:“七小姐初次進京,相比對一切都是好奇,明日閒暇,愚兄便一盡地主之誼,陪小姐四處逛逛,領略一番不同於江南的關中風情。”

少女溫柔淺笑,一雙清澈的美眸光芒流轉,輕聲道:“那就多謝兄長了,只是小妹從未出過遠門,一路上舟車勞頓,很是睏乏,還要休息幾天才能打得起精神呢。”

這少女容顏殊麗,明眸善睞,確是光彩照人,麗質天生。

謝文舉被這絕美的笑容晃得有點眼花,心情絕好,點頭道:“那是自然,只需小姐不要客氣便成。京師不比江南,人心繁雜,太多紈絝子弟招搖過市,小姐萬萬不可獨自出行,一切以安全為要。無論如何,愚兄亦不會拒絕小姐的任何要求。”

他的一雙眼睛射出熱烈的光芒,愛慕之心,路人皆知。

不過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未婚女未嫁,未嘗不可。

少女聞言,卻是神情不動,微微頷首道:“多謝兄長了……”

車隊中陸續有人下車,見到謝文舉在這邊,便都看了過來。謝文舉被一道道目光看得有些窘迫,渾身不自在,便衝少女一拱手,微笑,轉身離去,留下一個自認為瀟灑的背影。

卻沒見到,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少女那秀美的櫻唇微不可察的癟了一下……

這一行車隊的到來,在江南會館裡引起了一陣轟動。

且不說謝家的家主親自進京,那位同來的王老先生,更是令江南會館裡的一干準備科舉的江南士子興奮莫名。

這位王老先生本名王雪庵,乃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儒,桃李遍江南,與孔穎達、張玄素齊名。這些來自江南計程車子,不知有多少是他的徒子徒孫……

謝老爺子和王老先生洗漱一番,稍微去除身體的疲憊,在謝文舉的陪同下來來到偏堂。

一進門,只見寬敞的屋子中鋪著木地板,壁上掛著兩幅字,皆是幾乎無法辨識的狂草,也不知何人所書,風格實在抽象。偏廳的一側立著四扇水墨畫屏風,角落中是一張小几,最靠裡的那堵牆前放著一張棋桌,一應擺設都流露出一股文雅的風氣,正符合江南士族清貴雅緻的氣質。

此時正有兩個老者坐在棋桌兩邊的坐墊上,聽到腳步聲,此時俱是抬起了頭。

棋桌一邊的青衫老者生著一雙魚泡眼,滿是皺紋的臉頗為醜陋,滿頭銀髮,老態龍鍾。另一邊的老者則是五十出頭的年紀,下頜一縷斑白的鬍鬚,雍容華貴,只是端然穩坐,卻流露出一種凜然貴氣來,正是宋國公蕭瑀。

蕭瑀見到謝老爺子和王老先生,便微微搖頭,輕嘆道:“二位,何必呢?”

謝老爺子尚未說話,王老先生卻已經哈哈一笑:“大丈夫立於世間,有所不為,有所必為。若是稍遇挫折便裹足不前,甚至惶然後退,豈能對得起江南士族的千年底蘊?”

蕭瑀無奈道:“那房俊只是一小兒,先生以上駟對下駟,無異於與美玉碰磚瓦,何其愚也?”

王老先生卻主意已定,堅決道:“事關江南士族的千年基業,只能怨他流年不利!”

蕭瑀無語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