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號角聲便響成一片,秦軍的先行隊開始起程。

裴博和嚴安一夜未睡,讓人連夜蒸了些雜糧餅,讓百姓帶在路上吃。

秦軍開始驅趕百姓起程,到處是哭爹喊娘聲,一片悽慘。

二萬餘戶超過十萬人行走在官道上,延綿十餘里。姚崇所率的後隊在午時過後才離開偃師城,臨走前一把火將偃師城燃為沖天火炬。

搶到了五百多匹戰馬,眾人都十分興奮。有了戰馬,機動性大大增強,襲擾更方便了,紛紛建議找機會再搶些馬來。

楊安玄笑道:“大夥求戰之心可喜,只是有了馬匹並不等於有了輕騎,軍中能上馬作戰的不足五百人。”

等眾人興奮的心情平靜了些,楊安玄繼續道:“昨日之戰秦軍已然知曉軍軍實力,定然加強防禦,甚至可能驅趕百姓前來抵擋。秦軍在整體素質和人數上都佔優,一旦被糾纏住,後果不堪設想。”

正商議間,偵騎進帳稟報,偃師城火起,秦軍拔營驅趕百姓西行。

秦軍走了,楊安玄與眾人圍在地圖前。楊安遠道:“偃師與洛陽相隔一百餘里,秦軍驅使十萬百姓,就算快也要七八天才能到達。”

楊安玄手指在偃師與洛陽間的道路上來回移動,道:“光憑咱們這點人要打敗萬餘秦軍解救偃城百姓,不可能。”

陰績笑道:“主公,你不是讓張鋒前往襄陽迎接援軍來到嗎,若援軍能及時趕至,屆時可與秦軍一戰。”

楊安玄算了算時間,從襄陽前往洛陽用了四日,又過了五日秦軍到來。秦軍攻打金墉城耗時半個月,然後離開金墉來到偃師至今日又用了十七天。

“已經是四十一天過去了,襄陽的援軍應該在來的路上。”楊安玄斬釘截鐵地道:“等援軍到來,一定要救下這些百姓。”

楊安遠沉吟道:“愚估計從襄陽來的援軍不會超過一萬,而且戰力普通,加上我等二千多人,恐怕還不是秦軍的對手。”

楊安玄點頭道:“二哥顧慮的是。光從外部攻擊很難打敗秦軍,要發動百姓裡應外合,方能擊潰秦軍。”

細作趁夜潛進偃師城外的百姓營地打探訊息,得知秦軍待百姓如豬狗,百姓對秦軍恨之入骨,民憤有如干柴,只是刀槍鐵器被秦軍收繳,暫時無力反抗。

嚴恪挺身道:“楊將軍,愚願潛進去,找到父親和岳丈,勸說他們率百姓裡應外合。”

楊安玄本就有此意,裴博和嚴安的威望無人能取代,若能說服他們配合官軍,此事成矣。

“嚴兄,能否擊敗秦軍、解救百姓的關鍵就在你了。”楊安玄大喜,道:“你找到嚴、裴兩位族長,告訴他們儘量想辦法拖延秦軍腳步,等待襄陽大軍趕至。”

嚴恪點頭答應,猶豫地道:“楊將軍,家父和家嶽若能配合官軍發動反攻,算不算立功?”

此次裴、嚴兩家歸順秦軍,犯了大罪,嚴恪深有顧慮,怕朝庭事後問罪。

楊安玄正色地應道:“嚴兄放心,只要兩位家主能配合官軍,不但無罪,愚還要向朝庭為兩家請功。”

朝庭派楊安玄前來援救洛陽,某種程度來說他便代表了朝庭,嚴恪放下心來,笑道:“楊將軍放心,愚這就去準備。”

楊安玄道:“莫急,白日行動不便,等晚間再行潛入。”

陰績抓耳撓腮地道:“主公,秦公開拔,肯定露出空檔,咱們要前去襲擾,拖延秦軍速度。”

楊安玄點頭道:“秦軍已經有了準備,襲擾要速戰速決,不能被纏住,所以愚認為只需輕騎出動即可。”

三百輕騎,來去如風。楊安玄不貪功,不時地冒個頭,朝秦軍射上幾箭,等秦軍集結便策馬離開。

秦軍地形不熟,不敢追趕,便是石真一心想著立功,也不敢追出太遠。

一日多擾,晚間又多次襲營,讓秦軍煩躁、疲憊不堪。姚崇下令,麾下秦軍分成三組,輪番休息。

子時已過,楊安玄剛率百騎在秦軍西側鼓譟離去,嚴恪趁著秦軍的注意力在西面,悄然地避開巡邏秦軍的注意,潛入了百姓駐地。

人太多,百姓的駐地亂而雜,不可能紮營,就在空曠處燃起篝火休息。秦軍立起了望樓,監視百姓動靜。

雖然晚間秦軍不準百姓四處走動,但十萬之眾住宿,方圓數里,處處都是漏洞。嚴恪貓著身子躲避巡邏的秦軍,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普通百姓是不可能有帳篷的,嚴恪估計前面不遠的那十幾頂帳蓬是重要人物的住處。

悄無聲息地來到帳蓬後,一連聽了好幾處,終於在南側的帳蓬中聽到了父親的聲音,“……讓人多做些餅,粟米用麻布抓成飯糰,方便拿用……不要悋惜糧食,未被秦軍拿走的豬羊,都宰了吧,給大夥分塊肉。”

“嚴泓,你告訴大夥,那些罈罈罐罐不要帶,到了新住處什麼都有。不要耽誤了行程,枉送了性命……唉。”父親的蒼老的嘆聲傳出,讓嚴恪心中一痛。

大哥嚴泓答應,出帳離開。嚴恪伏著沒敢動,靜等了一刻,聽到帳內長吁短嘆聲不絕,沒有說話聲,應該是父親一個人在帳中。

帳前數丈外有人影晃動,嚴恪咬咬牙,挪至帳前,低頭掀帳簾闖了進去。

油燈之下,嚴安愁眉苦臉地坐在席上,看著燈火茫然出神。幾日不見,父親的頭髮白了一片,蒼老了許多。

嚴恪心中一酸,快步來到嚴安面前跪下,更聲喚了聲“爹”。

嚴安一驚,定睛看清身前的兒子,低低的聲音急呼道:“恪兒,你怎麼來了,快走,被秦人發現哪有活命。”

“爹,孩兒此來是奉了楊將軍之命……”嚴恪急聲道。

嚴安站起身,讓嚴恪莫作聲,來到帳前吩咐道:“老夫要睡了,沒事莫來驚擾。”

值守的族人應了聲,嚴安返身入帳,將油燈熄滅。

黑暗中,嚴安拉著兒子的手,低喝道:“你不要命了,秦人對為父看管很嚴,隨時會闖進帳中,若發現了你,焉有你的命在。”

嚴恪輕聲道:“秦人怎知孩兒是誰,縱是看到,父親推說是族人便是,不用擔心。”

“秦人已知你逃走,若是被人看見你潛進來,向秦人告發,如何是好?”嚴安急得直跳腳,用手推嚴恪,道:“還不快走。”

“爹,孩兒是奉了朝庭伏波將軍楊安玄之命前來,朝庭大軍數日後便會向秦軍發動攻擊,解救偃師百姓。楊將軍讓孩兒告訴父親,只要父親和岳丈能組織百姓裡應外合,屆時他會向朝庭為二老請功。”

長話短說,嚴恪簡短地敘說了一下,這些天秦軍所為讓嚴安失望透頂,聽到朝庭援軍將至,嚴安意動。

沉吟片刻,嚴安咬牙道:“秦人視我等為豬狗,索性拼命一搏。裴博那裡為父會去勸說,你轉告楊將軍,朝庭兵馬來時,嚴、裴兩家見機發動。恪兒,兇險之地不宜久留,你快走。”

嚴恪趴在地上向父親磕了三個頭,嚴安掀起帳簾見外面無人,招身示意嚴恪快走。

看著兒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嚴安長嘆一聲,轉身朝裴博的帳蓬行去。

裴博以手支額,在油燈下打盹。聽到腳步聲,驚醒過來,睡眼朦朧地望去。

嚴安站在帳簾處,對女婿裴勝道:“你收在門前,愚有話與你父親說。”

裴勝會意,應道:“岳父放心,小婿明白。”

裴博抬手示意嚴安坐下,澀聲道:“可是沒有存糧了,愚這裡也僅能再支撐一兩天了。算算行程,還需三四天才能到達洛陽,沒有吃食,不知有多少人要喪命。”

嚴安低聲道:“嚴恪剛才來找愚了。”

“什麼?恪兒?”裴博驚得坐直身子。這幾日晉軍襲擾他很清楚,猜測次子裴強和女婿嚴恪都在其中。

“恪兒說了什麼?”裴博拉住嚴安的手,低低的聲音追問道。

嚴安將嚴恪的話轉述了一遍,裴博鬆開手,坐回席上,輕語道:“朝庭大軍若來,或許真有一線生機。我等已然走錯一步,絕不能再錯,老夫決意按楊將軍所說,屆時率百姓裡應外合,拼死一搏,縱死也勝過做秦人豬狗。”

接連三天,楊安玄率著輕騎神出鬼沒,秦軍疲於奔命,一天行不到十里。

追擊也好,設伏也罷,晉軍熟悉地形,有如跳蚤亂竄,氣得姚崇吼聲連連。最後無奈下令,晉軍再來則斬殺百姓於陣前。此毒招一出,楊安玄只得收手。

第五天,秦軍押著百姓透過石樑塢,姚崇鬆了口氣,笑道:“本公還以為晉人會在此藉助地形戰上一場,看來多慮了。”

穆平笑道:“晉軍焉敢冒犯齊公虎威。過了石樑塢,前面皆是坦途。齊公,晉人百姓太多,前後隊相隔十數里,是不是讓洛陽兵馬派出一部前來增援?”

姚崇豪笑道:“不必。平原之上,就算晉軍多出一倍也不是我軍的對手。”

看著那些蹣跚而行的晉國百姓,姚崇眼中閃過狠色,等到了洛陽城,便驅使這些百姓攻城。晉人不是講究仁義嗎,看看他們是否會射傷自家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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