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讓劉懷慎率軍入境的旨意頒至,胡藩已先行得到楊安玄的命令,與馮衝率領兵馬先行離開臨沂城,將陽城、東安等佔領的琅琊郡城池都讓出,退到北冀州東莞郡東莞城(今山東臨沂市沂水、莒縣北部一帶)中。

劉懷慎得知雍軍退走,命人進入臨沂、陽都(今山東沂南縣磚埠鎮一帶)、東安(今臨沂市沂水縣、沂源縣一帶),前去接收的兵馬回稟,胡藩撤走時將府庫中的錢糧布帛搬運一空,願意隨同雍軍撤走的官吏百姓也隨之離開。

劉懷慎命人從彭城調運糧食到來,他預想到雍軍雖然讓開道路,但不一定會讓自己順利到達廣固城,進入北冀州恐怕凶多吉少。雍公一再上疏強調北冀州境內匪患叢生,恐怕就是想學微山湖的水匪一樣,借盜匪之名對付自己。

劉裕從建康發來急信,命劉懷慎先駐於琅琊郡開陽城,修築好進廣固城沿途的城壘,徐徐入北冀州。

當年劉裕伐(南)燕時,從下邳開始沿途修築城壘,時過四年多,這些城壘多數荒棄倒塌。劉懷慎命人修復好琅琊郡內的城壘,接著派出役夫進入東莞郡修復城壘,結果第二天便遇到了盜賊,護衛的兵馬被逐散,役夫擄走,城壘搗毀。

劉懷慎大怒,以北冀州刺史的身份下令,嚴令別駕胡藩和司馬郭清儘快掃平境內匪患,從東莞城到廣固城,每隔二十里便要築起一處城壘。

胡藩迴文,三月正是農忙之時,不好徵役,等七月秋收之後的再說。

劉懷慎向朝廷上疏,以怠慢軍機為由撤換胡藩和郭清,劉裕被朝廷授以「都督中外諸軍事」,以朝廷的名義將胡藩、郭清撤職。

楊安玄怒不可遏,命胡藩嚴陣以待。等新任別駕朱平帶著千餘兵馬入境前往廣固城,行至半途被盜賊劫殺。

盜賊殺死朱平之後,並沒有消失,而是繼續南下,將東安、陽城一線修築的城壘盡皆搗毀,擄走駐守的官兵。

劉懷慎聞訊從開陽城殺出,盜賊往西北方向逃往蒙山,劉懷慎不敢進山搜尋,只得怏怏回師。

魯郡、泰山郡成為宋公劉裕的封地,劉裕派往兩地的屬官入境後同樣不知所蹤,建康城內風聲鶴唳,多數人以為雍公很可能揮師南下,同宋公爭奪天下。

東堂,看到劉裕臉色發青,司馬德文暗暗心暢,反正這天下實際上已經不是司馬氏的了,鬧吧,打吧,越亂越好。

廷議決定由都兵侍郎蔡秀接任北冀州別駕,還沒等出發,蔡秀便上疏稱病,氣得劉裕當場將他免官讓其回家養病。

雍公楊安玄上疏為北冀州別駕胡藩等人辨爭,認為胡藩等人並無過錯,北冀州盜賊蜂起是因為刺史劉懷慎胡行亂為,請求朝廷貶謫劉懷慎,任命胡藩為北冀州刺史,並嚴斥宋公劉裕。

這其間,濮陽、蓼城兩個榷市的市令卻帶著十幾名隨從透過「匪患」叢生的兗州和北冀州境內安然上任,原本不敢往來的商賈大著膽子走了走,居然安然無事,一個盜匪也沒遇上。

於是,北冀州的官道恢復了以往的熱鬧,連挑夫走卒都知道那些盜匪是專門針對朝廷的官兵的。劉裕得知後氣得破口大罵,「安玄小兒欺人太甚」。

可是明知楊安玄不讓劉懷慎上任,劉裕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讓劉懷慎冒險赴任,拼個你死我活吧。此時江陵、南益州尚在打仗,國庫的儲備不足,劉裕哀嘆打不起仗。

於是,劉裕只得命劉懷慎以北冀州刺史的身份駐於琅琊郡開陽城,在琅琊、彭城、下邳一帶屯糧練兵,準備北伐。

將朝政委與劉穆之、徐羨之等人,劉裕自己帶了謝晦、傅亮、沈田子等人前往京口,派謝晦前往廣陵一帶、沈田子前去三吳之地募兵,傅亮則前去督造船隻,準備三年之內新募兵馬八至十萬,增加戰船六

百艘。

屆時,朝廷有兵馬二十餘萬,戰船接近三千艘,加上郡軍、屯軍二十餘萬的數量,劉裕信心滿滿可與楊安玄決一死戰。

劉裕招兵買馬,楊安玄也沒有閒著,將平姚秦所得的秦國俘兵一萬多人從屯軍中挑出,分散派往兗州和北冀州;滅仇池得俘兵八千餘人也被打散派往司、兗、北冀、北青等地。

滅仇池後,楊安玄命秦州刺史蒯恩將仇池百姓遷往梁州,轉從梁州、北雍州、司州、雍州等地招募百姓入秦州陰平和武都兩郡,凡願往者每丁授田一百五十畝。

按照朝廷規制,每男丁才授田七十畝,這是翻了倍,報名前往的人不少,不少人家分了家,讓次子或庶子前去仇池。

陰平、武都新歸版圖,以前仇池的官吏楊安玄不打算留任,從各州徵募了一批官吏入秦。凡願往陰平、武都為官之人吏轉為官,官升一級,沒想到應者如雲,看來有機會當官再偏遠的地方也有人願去。

得知劉裕大舉徵兵,楊安玄來到參謀部與眾人商議應對之策。雍公府大堂東側的三處宅院,連通之後有四十六家官廨,作為參謀部的官廨。

參謀部設掌事一人,王鎮惡;設左、右丞為佐,左丞由趙田兼任,右丞則讓原天水郡太守高長慶擔任。

奪回天水郡後,高長慶再度表達了願回家鄉養老之意,楊安玄見高長慶心意已定,讓高長慶將答應部落的糧食發放到位後便回襄陽,天水郡太守之職暫由岑明虎兼任。

孟龍符得到楊安玄的命令,從長安城將糧食運往冀縣,高長慶歸心似箭,召集部族頭人將糧食分派好後便匆匆回了襄陽。

匈奴少年頡伯賀聽說高長慶要回晉國,懇求跟他一起來襄陽。高長慶很喜歡頡伯賀的機靈,便帶了他一起回了襄陽。

參謀部除掌事、左右丞外,其他人皆稱參謀,職同雍公府參軍,有的人直接是兼任。

楊安玄從軍中挑選了些年歲大、經驗豐富的將領充實其中,姚秦、南燕甚至譙蜀的降將有不少也成了參謀。參謀之下有令史、書佐這樣的小官吏操持著具體事務。

楊安玄與王鎮惡商量,以後還要擴大參謀部的規模,從軍中徵調將領前來參謀部進修,增強普通將領的指揮能力。這點建議王鎮惡是竭力贊同,這樣一來有個十數年,軍中將領便多成為他的學生了。

參謀部重地,院門前有六名兵丁日夜值守,防備森嚴。議事大堂跟雍公府大堂差不多大小,裡面擺放著沙盤,懸掛著輿圖。

屋東北角有個櫥櫃,裡面放著十幾種茶葉罐,這是楊安玄體貼參謀部的參謀們多數年歲較大,讓他們一邊議事一邊品茗。

今日大堂顯得有些擁護,聽說雍公前來議事,原本在各自官廨中品茶養神的參謀們紛紛前來,站上數十人,寬敞的大堂也覺得有些擁擠了。

首先是商情司右司使丁全通稟了宋公劉裕大舉徵募兵馬的情報,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多數人認為要相應地徵募兵馬,及早應對。

楊安玄站在沙盤前沉吟不語,這沙盤近丈方圓,按照《天下圖》的描述簡易地拼成地勢圖。

眼下他麾下的精銳正兵已然不少,北雍軍孟懷符麾下加上蒲坂的楊安遠有正兵二萬六千左右,水師三千;秦州蒯恩麾下有一萬二千餘人;朱超石率軍迴轉梁州,梁州境內加上江州城的兵馬也高達一萬二千人;北益州陰績麾下有兵馬一萬五千餘人,水師五千;司州有兵馬一萬左右,水師五千;兗州有精兵近三萬,水師三千;北冀州有兵馬一萬,北青州有萬數;而雍州算上當陽魯軌的兵馬約在兩萬,另有水師六千,這樣算來光麾下精銳就近十五萬;另外還有水師二萬二千,將近十八萬精銳。

各地郡兵加起來應該已經超過十二萬,屯軍之

數已過二十萬,自己治下養軍近五十萬人,戰馬的數目超過三萬。

當兵吃糧,要養五十萬兵馬和數萬匹戰馬,兵丁按平均算月餉三石(設定一石三十斤),糧餉需要一千八百萬石;加上軍中兵馬所食每人每月按二石平均計算,戰馬翻五倍,需糧一千六百萬石左右,正常開銷需糧三千五百萬石左右。

算上將領的糧餉要至少增至四千萬石,楊安玄待將士甚厚,除了兵餉外,平時所食菜蔬內類不缺,一年兩季發放衣著,除此之外軍中輜重以及損耗等折算成粟米,每年養兵所需在一億石以上。

若遇戰事,養兵的費用增加三成。這幾年戰事不斷,每年維持軍中所需的粟米在一億五千石以上,賞功、撫卹等支出合在一起便是二億石了。

去年年底盤點家底時朱琨稟報,他治下共十州(未算秦州)五十六郡共四百八十二縣,共有百姓九百餘萬人(不含門閥士族以及官員名下的蔭戶、隱戶),其中丁口接近六百萬,六十歲以上老者約八十萬;這幾年百姓日子好過,小孩出生的數量猛增,未成丁的小孩近二百萬。

雍、司、梁、北雍、北益、兗、北冀、北青以及雍州(秦州尚未設立)登記造冊的田地五百七十五萬餘頃(不含門閥士族名下的私田),丁男授田七十畝、丁女折半,自墾三年之內不計在內,多餘田地歸入屯田。

朱琨興奮地道,這些年大力推廣楊家犁,鼓勵屯軍、百姓開荒,大見成效。田地每年以十數萬頃的數量新增,楊安玄下令新墾田地歸於墾田之人,三年之內不用納稅的政策激勵著百姓不斷拓荒。

楊安玄與民生息,稅賦定得很輕,每畝僅取田稅一石,理論上可得糧五億七千石,但考慮災害等因素,實際上能得糧五億石以上。

冗兵、冗官、冗費是歷朝施政的頑疾,楊安玄儘量減少麾下官吏的數量(1),九品以上的官員每州約在三百多人,治下有官員總數在四千餘人。

這些官吏平均年需俸祿二百萬石,吏員按官員的三十餘倍計算,約在十五萬左右,平均俸祿六十石,需俸糧九百萬石,加上節賞年賞官吏需糧一千五百萬石。

楊安玄在境內大力推廣儒學,楊安玄要求每縣皆治學庠,學庠教師人數約在二千左右,每人按年俸八十石計算,加上年節賞約在一百六十萬石。

以上供養官吏、教師、兵馬等需糧一億五千石左右。

這幾年大搞建設,學宮、集市、修繕城牆等大型官府專案用得是從姚秦、譙蜀繳獲所得,但興修水利、平整道路、修建學庠驛館、開挖礦藏、打造船隻、研究軍械、賑濟災民等各項開支都是天文數字,若不是錢幣開始逐漸代替粟米支付,再多的糧食也不夠用。

楊安玄廣施仁德,治下的門閥士族和百姓均對其統治皆認可,糧食連年豐收,出現穀賤傷農的苗頭,楊安玄讓郡縣官府鼓勵百姓栽種豆類、菜蔬、瓜果以及棉花等經濟作物。

而糧食增多,傳統的積穀防饑的觀念正在逐漸轉變,大戶人家開始儲藏金錠、銀器和珍寶,集市上的買賣也多用銅錢支付,這表明構建貨幣體系的可能性已經出現。楊安玄開始與王鎮惡、辛何等人談論、構想貨幣框架,準備在不久的將來建立以錢易物的金融體系。

沙盤清晰地看出楊安玄治下的疆域已經與劉裕所有的地盤相等,楊安玄估計劉裕名下的百姓約在六百萬左右,加上門閥吞併田地遠勝過自己治下,徵稅的田地估計要比自己少百萬頃。

劉裕麾下的兵馬檀道濟統率約一萬人(留五千在江陵),劉道憐在荊州兵馬約有一萬三四千左右,竟陵有兵馬萬人,江州、豫州有兵馬萬人,建康有駐軍萬人,京口有萬人,開陽、彭城、下邳、廣陵等地約有兵萬二萬五千餘人,朝廷精銳兵馬約在九萬左右,僅有自己的

三分之二,而且輕騎遠不如己。

不過,劉裕在夏口、揚口、江陵有戰艦超過千艘,水師三萬餘人,加上江、豫、建康、京口的船艦應該近兩千艘,水師人數在五萬人左右。自己的水師雖然較為迅捷,但船艦數量上不足千艘,而且分散在漢江、黃河、渭河等處,實力上不如劉裕。

但從總體上看,自己在軍事、經濟上都已經勝過了劉裕,攻守之勢異也,所以在北冀州自己將劉懷慎拒於門外,劉裕亦無可奈何。

楊安玄思忖若能將所有兵馬集中在一起,便有機會一舉殲滅劉裕,可是(西)秦、夏國、(北)魏必然會趁虛而入。

自己苦心經營這些年,才讓治下百姓有個安定的生活,若是為了與劉裕爭奪天下而至使黃淮之地重現五胡亂華的慘狀,絕不是楊安玄所願見的。

他寧可多用幾年時間積累,築牢對北的防線,再來與劉裕爭鋒。反正自己比劉裕年輕十多歲,時間站在他這邊。

王鎮惡猜出楊安玄的心事,笑道:「主公,我方兵力勝過劉裕,不必跟著加大募軍力度,只需加緊對郡軍、屯軍的訓練,按部就班行事便足可穩勝劉裕。」

楊安玄面露笑容,道:「按部就班,鎮惡說得好。不過亦不能掉以輕心,命暗衛加強偵探,四境構建工事,加強防禦。讓退伍的老兵加強對郡軍和屯軍的訓練,戰時可以及時抽調上戰場。」

「注(1):有資料稱西漢時期7945個百姓來供養一個官員,當時國家人數5000萬左右,得出官員數量在6500人左右。唐代2927個老百姓供養一個官員,人口數量在8000多萬,約有官員三萬餘人。

史書上記載劉裕對各州官吏有規定,荊州州府置將不可多於二千人,官吏數額不可多於一萬人,其他州府置將及官吏數分別不得多於五百人及五千人。因此筆者猜測,西漢是指官的數目6500人,而劉宋是指的是官和吏合計數,估計官和吏的比值在一比三十左右,這樣一萬人中屬於官的大約三四百人,便合理了。

這些資料拼湊得頭昏腦脹,可能有疏漏之處,請書友勿細究。筆者認為真實的人口和田地數字應該不足一半。歷史上劉裕伐後秦時動用的兵力在二十萬左右,加上駐守的兵馬,劉裕麾下兵馬應該不超過四十萬,即便是十丁抽一人,男丁數也不過四百萬人左右,東晉人口數千萬頂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