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城頭,將士們看到魏軍開始拔寨,大軍有序地向東而去,歡呼聲響徹天地。

歡呼聲驚動了城中百姓,得知魏軍撤走的訊息,百姓們敲鑼打鼓、載歌載舞,城中士族殺豬宰羊,率領百姓們前來犒軍。

將士們和協助守城的部曲、青壯個個昂首挺胸,享受著百姓們的讚譽,婦人小孩站在自家親人身旁,笑得像盛開的花朵。

楊安玄謝過前來犒軍的父老鄉紳,吩咐魏軍動向不明、不可飲酒後,召集趙田等將領商議軍情。

眾人都認同楊安玄的見解,魏軍東向是前往青州。

南下之路被許昌阻斷,西向則有司馬休之駐兵潁陽。司馬休之是宿將,善長用兵,穎陽與許昌互為犄角呼應,同樣難攻。

劉該從徐州調任青州後,深感不忿,認為朝庭不公,會稽王卸磨殺驢,薄待了他。

到任後,劉該每日與文人逸士風花雪月,悠遊山林,對軍事防禦並不關注。

得知魏軍南渡黃河奪取潁川的訊息,劉該並不在意,認為魏軍不過兩萬人,戰場是北豫州,不會威脅到青州。

孟龍符興奮地道:「咱們趁魏軍撤走,不妨在後面追擊,捅索奴一刀。「

陰績道:「還不如奪取潁川,斷魏人的後路。」

趙田沉聲道:「長孫肥是沙場宿將,怎麼可能不防著咱們偷襲。若是攻打潁川各縣,咱們兵力不足,而且一旦出征,許昌兵力不足,若是長孫肥回師,如何抵禦。當年中山城陷落,就是燕軍出城追擊之故。」

楊安玄讓人掛上地圖,地圖是他讓人比照《禹貢地域圖》重新繪製。前段時日他率軍在許昌附近練兵,又補充了不少內容。

陰績等人圍到地圖附近,楊安玄道:「魏軍東向,咱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加上趙司馬帶來的戰馬,城中有馬一千四百,還有四百馬鎧,不少快刀利箭,不給這些索奴一個教訓,愚意難平。」

蒯恩用力握拳道:「主公的話說到僕的心裡去了。」

「仗要打,但要做到知此知彼。」楊安玄吩咐道:「讓偵騎打探魏軍行程、駐紮之所,咱們爭取能選擇有利地形,引魏軍入伏,以重騎創之。」

齊恪笑道:「偵探魏軍之事交於末將,末將曾多次護衛族中商隊去過彭城,對沿途情況較熟。」

楊安玄點點頭,道:「齊恪,若能找到適合伏擊的地點,記你首功。」

齊恪喜道:「請將軍放心,末將定不負所托。事不宜遲,末將這就動身。」

「多加小心」,楊安玄叮囑道。……

魏軍離開許昌向東行進了兩天。申時,來到一片開闊地,長孫肥下令紮營。

策馬揚鞭來到高坡之上,長孫肥放眼四望,眼前地勢平坦,總體呈現西北向東南略傾的地形,麥田已經收割,留下金黃色的大地,適合騎軍馳聘。

「達哈堅,此為何處?」長孫肥喚行軍司馬,吩咐道:「呈上輿圖,指出地點。」

有兵丁從背後取下牛皮捲圖,在長孫肥面前展開。

身為行軍司馬,達哈堅對地形自然熟知,用皮鞭在圖上一點,道:「盧鄉公,此處名為東屯,離許昌城約七十餘里,再往前十八里便是扶溝城。此山名叫野柴崗,往南三里處有條清水河……」

長孫肥聽得很仔細,不時地發問,等達哈堅講完,長孫肥道:「走,四處看看。」

等到酉初,長孫肥才帶了部將回了大營,此時中軍帳已經立好,長孫肥稍事休息便聚將議事。

等達哈堅指著輿圖解說了一回後,長孫肥道:「前面便是扶溝,有我軍千人駐守,晉人若想追擊,定不會越過扶溝城,本公估計很可能會選在此處。」

代芒獰笑道:「這群無膽鼠輩若敢追擊,末將定將他們碎屍萬段。」

長孫肥笑道:「不知許昌城內有多少輕騎,本公估計他們不敢出動步卒,只敢以輕騎突襲,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一習話說得眾人哈哈大笑。

長孫肥眼中精光閃動,道:「晉騎若是來了,便不能輕易放走他們,本公麾下的兒郎曾殺得燕軍狼奔豕突,這些晉人算什麼東西。」

又是一陣鬨堂大笑。等眾人笑聲止歇,長孫肥撫須笑道:「晉人膽小,若是見我軍嚴陣以待定然不敢來襲,諸位得想個法子,讓晉軍覺得有機可趁。」

莫突辰道:「末將見四野有野羊、野兔出沒,不如來場狩獵,也讓兒郎們歡快歡快。」

長孫肥笑道:「此計甚妙,傳令下去,大軍在此駐紮一日,明日本公要親自率隊狩獵。」……

八月,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巳初,金鼓之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方圓十餘里立時炸開了窩:空中鳥雀亂竄,田中野兔急奔,溪邊野羊鑽林,山中虎狼嘶吼……

號角聲裂空而起,馬蹄聲奔騰如雷,長孫肥一馬當先,彎弓朝不遠處的野兔射去,箭出兔翻在地。

「盧鄉公好箭法」、「大將軍威武」,等長孫肥射過之後,身後諸人紛紛彎弓搭箭,向天、向地射去,鳥獸亂成一團,驚惶四散奔逃。

略射了幾箭,長孫肥便勒住了馬,徐行至一處矮崗,微笑地看著麾下如狼似虎地追逐著獵物。

獵場上有千餘騎馳聘,看上去聲勢驚人,但他麾下四千多輕騎,分伏在東、南、北三個方向,只等晉軍入伏。

離此西北方向十餘里處,有一處隱蔽于山間的塢堡,若是熟人引路,外間很難查覺。楊安玄與麾下的八百輕騎在齊恪的引領下昨日住進了塢堡。

看到天空驚鳥成群飛過,隱隱傳來號角、金鼓之聲,眾人驚起,莫不是被魏軍發現了。

楊安玄側耳聽了聽動靜,道:「莫慌,隔得尚遠,等偵騎回稟再說。」

很快,偵騎便帶來了訊息,魏軍在大舉狩獵。

嚴恪笑道:「看來魏軍全無防備,咱們正好趁機襲殺。」

楊安玄冷笑道:「長孫肥是沙場宿將,怎麼可能毫無防備,這怕是他設下的香餌,引咱們上鉤呢。」

不過,這些本是意料中事,楊安玄道:「且讓魏軍鬧騰一陣,等他們乏了咱們再去狩獵他們。」

探馬將晉騎出現的訊息稟報給長孫肥,長孫肥哈哈笑道:「魚兒總算上鉤了,吩咐下去,讓莫突辰、代芒做好包抄準備,一定不要放走了晉軍。」

飛身上馬,長孫肥揮鞭前指,道:「走,隨本公再射幾頭獵物招待客人。」

八百晉騎在西面出現,密集的馬蹄聲擊打在地面,驚動了狩獵的魏軍。

號角聲響起,魏軍迅速地集結成四五個方陣,並緩慢地向著大營撤去。

楊安玄注意到東南方向有個數百人的方陣,當即帶著輕騎殺去。

那夥魏軍見晉騎馳來,並不慌亂,百餘弓箭手排立,箭簇劃空射向晉騎。晉騎不甘示弱,還以箭雨,箭只在空中密集交織,「咻咻」聲入耳生寒。

楊安玄一馬當先,揮舞著馬槊撥打著羽箭,十數個呼吸,飛馳的戰馬已經接近魏軍的方陣,

長槊輕快地刺破盾牌,戰馬帶著巨大的衝勁將魏軍推得向後騰落。楊安玄縱馬向前,馬槊挑、刺、劈、擋,身旁孟龍符等人緊緊跟隨,相互幫著防禦,將眼前魏軍方陣撕破。

號角聲響起,這夥魏軍三五一夥四散開來。身後,長孫肥已經率領千餘輕騎在晉騎身後逐來,相距兩百餘步遠。

楊安玄見除了這夥魏騎外,其他魏軍離得有七八百步遠,用馬槊笑指馳來的魏騎道:「兄弟們,隨愚試試魏騎的鋒芒。」

炸雷般的呼聲從身旁響起,楊安玄神情振奮,雙腿一夾,追星馬會意,急箭般地朝前射出。

長孫肥同樣衝在隊伍的最前列,自十三歲入宮侍從昭成帝拓跋什翼犍開始,長孫肥經歷大小戰役近百次,每戰衝鋒在前,頗立功勳。

追星雄駿,將身後戰馬甩出一個馬身,長孫肥立時注意到手持馬槊、身披黑甲的楊安玄。

馬槊難得,能手持馬槊者多為軍中大將,長孫肥雖未見過楊安玄,卻聽過他的聲名,看來騎的態勢,猜想便是楊安玄。

長孫肥緊握住手中鐵矛,緊盯著越來越近的楊安玄,雙腿夾緊座騎,身型微微從馬鞍上欠起。

等到馬槊斜挑而來,長孫肥左腿一碰馬腹,戰馬向右側馳,馬槊擦空而過。

鋼矛較短,長孫肥狠狠地朝楊安玄肋下扎去,楊安玄急扭身軀,空出右手抓住刺來的矛身。

長孫肥獰笑一聲,擰動手腕轉動矛身,同時腳用力踏鐙朝前捅去。長孫肥自問力大過人,又藉助戰馬衝力,就算不能將對手捅個窟窿,轉動矛身也要讓楊安玄掌心皮綻血流。

楊安玄握住矛身,感覺到大力旋動,並未硬握,而是往外一引,然後鬆手,鋼矛帶著尖嘯扎空。

孟龍符策馬趕至,揮刀劈向長孫肥,長孫肥舉矛相擋,將刀撥開。

楊安玄感覺掌心發燙,萬幸沒有裂開,不及多想,馬槊橫掃而出,擊在魏騎一匹戰馬的脖項上。戰馬嘶鳴立起,錯身之時楊安玄一槊扎進那名魏騎的腹中。

蹄聲如雷、吼聲如雷,轉瞬之間晉、魏兩軍交錯而過,身後是倒在血泊中的戰馬和將士。

微風帶著血腥味飄向遠方,戰鬥才剛剛唱響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