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三姓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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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河南太守府官吏參見前來巡視的刺史,楊安玄好言撫慰幾句。
略略問過郡中政務,楊安玄留下楊安遠、司馬岑明虎以及趕來的孟津關鎮將陳漁。
楊安玄開口問道:「暗衛奏報,秦兵有異動,不知情形如何?」
楊安遠沉聲道:「魏豫州刺史穆崇在河陽、溫縣、平皋一帶操練兵馬,很可能渡河南犯。」
暗衛成立後,楊安玄讓丁全、黃富兩人留意收集秦、魏、燕等國重臣的情況,穆崇(1)是拓跋珪的侍衛長,拓跋珪立國被授侍中、太尉等職,對其十分信任。
數年前穆崇與魏衛王拓跋儀謀反,事敗後拓跋珪念及兩人功勞,秘而不宣,並未處置,仍讓穆崇坐鎮野王城任豫州刺史(魏)。
「魏軍有多少人馬?洛陽可能抵禦?」楊安玄問道。
司馬岑明虎稟道:「據暗衛送來的諜報,魏軍約有三至五萬人。洛陽城可戰步卒八千,輕騎一千五百,洛陽以南有屯軍八千,若是倚城據守城中還可徵發青壯兩萬餘人。前次秦軍五萬攻城無功而退,數萬魏軍前來想來亦無妨。」
楊安玄點點頭,道:「魏軍若要攻打洛陽,必先突破孟津關,孟津關守軍不多,可從洛陽增派兩千兵馬前去駐守。」
陳漁笑道:「洛陽水師已有近百艘船,魏兵若敢在孟津口南渡,僕先在河上給他們一個教訓。」
楊安玄看眾人信心十足,道:「愚估計魏軍直接攻打洛陽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很可能從成皋之東突破,攻打滎陽。」
成皋,又名虎牢(2),成皋取山嶺高矗、瀕臨黃河之義,秦時置關,漢時置縣。此關南連嵩嶽,北瀕黃河,山嶺交錯,自成天險。
成皋西側是洛陽盆地,東側則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無險可守,楊安玄推測魏軍攻打洛陽的可能性不大,極可能從成翱過河往東,攻打滎陽城。
成皋縣是河南郡所轄,距洛陽超過二百里,要經過偃師、鞏縣,關山迢遞、天塹阻隔、道路繞行,沒有四五天時間難以到達。
楊安遠面露難色,道:「若是魏軍從成皋進攻,洛陽兵馬怕是增援不及。」
陳漁介面道:「水師順伊洛河前去增援,也要一天時間。」
楊安玄讓人掛起輿圖,道:「成皋距滎陽城不過六十里,愚打算將成皋劃歸滎陽郡胡藩統轄,這樣就不會指揮不及。」
楊安遠沉吟不語,楊安玄笑道:「二哥,風物長宜放眼量,大丈夫何愁無用武之地。」
楊安玄眼神一亮,三叔楊思平被朝廷授為梁州刺史,三弟的言下之意自己亦有可能。雍州與秦、魏相鄰,將來北伐收復失地升任刺史確實不難。
在洛陽停留了兩天,楊安玄前往偃師,他要從裴、嚴兩家募召部曲,守護虎牢關。
裴博已逝,裴家的當家人是裴勝,隨著裴博的逝去,裴家顯露出頹勢,嚴家有後來居上的趨勢。
當初裴強、嚴恪幾乎同時投奔楊安玄,嚴恪為人正直,作戰勇猛,更為楊安玄所喜,臨戰立功的機會多過裴強。
如今嚴恪是五品的寧遠將軍,隨楊思平出征梁州,而裴強是六品的廣野將軍,鎮守虎牢關。
楊安玄初任雍州刺史時,曾下令將塢堡納歸官府管理,平柏谷以裴、嚴兩家為首的塢堡曾大力相助過楊安玄,所以楊安玄沒有在平柏谷一帶強制施行。
裴博與嚴安商議後,認為大勢難抗,為了兒孫謀劃,兩家帶頭將託庇在塢堡的千餘戶百姓入籍官府。在兩家的帶動下,平柏谷入籍的百姓多達兩萬餘人,讓偃師令嚴凱笑得合不攏嘴。
得知楊刺史的來意,裴勝於公於私都大力相幫。雖然塢堡交出不少隱戶,但仍兩天時間徵集五百
部曲,嚴家亦給出三百人,平柏谷其他家族也湊了四百餘人,由裴勝之弟裴平和自願投軍的董家家主董清統率。
到達鞏縣,楊安玄任裴平為校尉,讓他率五百人協助鞏縣縣令何立守城,帶著剩下的七百餘人來到成皋。
成皋守兵僅有千人,得知魏軍可能南下的訊息百姓紛紛南逃,成皋縣城一片蕭條。
楊刺史領軍來援,裴強喜出望外,連忙出城相迎。董清與裴強是舊識,上前參見,路上楊安玄交代,今後他要在裴強麾下任職了。裴強知董清豪勇,麾下多出一員戰將自然歡喜。
楊安玄告訴裴強,成皋縣劃歸滎陽管轄,魏軍若來可向滎陽告急。
裴強笑道:「成皋距滎陽不過一日路程,城中糧草充足,有近二千守軍,魏軍就算再多也無法在七天之內破城。」
楊安玄道:「愚會交代胡藩在汜水東岸立寨,多夯土臺設弩箭防守,不讓魏軍輕易登岸。」
裴強挺胸道:「楊刺史放心,魏軍若從成皋來襲,僕定叫他有來無回。」
在成皋歇息了一晚,第二天楊安玄帶著親衛趕往滎陽城,午時便來到太守府,正好趕上與胡藩一起吃飯。
看著正襟危坐的胡藩,楊安玄笑道:「道序兄,你我多年好友,此為私室,何必如此。」
胡藩正色地應道:「尊卑有別,不能因私室而廢禮。」
楊安玄有些頭痛地擺擺手,既然胡藩守禮,隨他去吧。楊安玄用銀刀割下一塊羊肉,醮了青鹽塞入嘴中,邊咀嚼邊問道:「魏軍可能南下,道序如何應對?」
「滎陽城有駐軍五千,敖倉、厘城、大索城一帶有屯軍一萬二千餘人。魏軍若是以三萬人來犯,正面交戰略嫌不足,但據城而守各城之間相互支援,魏軍難以東進。」胡藩用手點了杯中酒,邊說邊在案上點划起來。
楊安玄點點頭,胡藩心中有數,魏軍不可能繞開滎陽東進南下,唯有奪取滎陽作為基地才能放心。
「愚已下令讓張鋒率三千輕騎前來,再從潁川、襄城、汝南各調八百郡軍,彌補滎陽兵力不足。」楊安玄道。
胡藩眉頭揚起,笑道:「那魏軍不來還罷,要真敢來犯滎陽,愚定佈下陣勢,讓他長點教訓。」
楊安玄提醒道:「道序,不光要防著魏軍,還要提防劉該。」
「劉該」,胡藩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道:「劉該已降燕國,難道還要歸順魏人?」
楊安玄冷聲道:「三姓家奴,有奶便是娘,相比於燕魏國更為勢大,劉該能降燕亦有可能降魏。」.br>
胡藩捋須道:「若是劉該率軍從彭城西來,滎陽腹背受敵,著實有些麻煩。不過北青州兵馬戰鬥力不強,降於燕國士氣越發低迷,可趁魏軍未動之前先行奪取彭城。」
楊安玄哈哈笑道:「愚與道序所見略同,等張鋒所率的三千輕騎到來,愚便親自前去取彭城。」
胡藩沉吟道:「黃河五至七月間水枯,穆崇若有意南犯,定會選在此時,就怕時間上來不及。」
楊安玄微笑道:「兵法雲「不戰屈人之兵乃為上策,愚聞魏主對臣下猜忌日重,穆崇曾參與謀反,若是拓跋珪聽到什麼流言,還會不會讓他統軍南下。」
胡藩眼神一亮,道:「安玄可有妙計?」
楊安玄得意地道:「愚已命暗衛在魏境散佈「帝為叛臣所殺」的謠言,你說拓跋珪聽到了做如何想。」
胡藩笑道:「安玄此策殺人不見血,穆崇就算不會誅殺,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劉該的死期到了。」……
彭城,刺史府後宅。
北青州刺史(燕)劉該已有五分醉意,口齒不清地對好友孫全道:「……愚出身將
門,曾隨謝獻武兵敗苻堅,後為會稽王所重。會稽王以愚為散騎常侍,出任徐州刺史,鎮鄄城,愚一心一意為朝廷賣命。」
孫全是清河、陽平兩郡太守,看劉該將酒大半倒出碗外,伸手接過酒罐,勸道:「明則(劉該字),你醉了,別再喝了。」
劉該端起酒碗再度飲盡,呼著酒氣道:「王恭死了,朝廷要讓謝琰出任徐州刺史,便把愚趕到了彭城,說是北青州刺史,卻只有四郡之地。呵呵,玄恩,你是清河、陽平二郡太守,就佔了一半。」
孫全嘆道:「說來說去,還是我等出身寒微,比不上王謝這樣的上品門閥。」
說著,孫全主動將兩人的酒碗倒滿,憤懣地道:「我等出生入死為國廝殺,還不如那些門閥子弟坐享其成,位居***。」
劉該的手將酒碗掃落,酒水潑酒在席上,吭聲道:「燕國派軍前來,愚向朝中求援,可是無人理會。北青州的兵馬不過數千,怎是數萬燕軍的對手,愚為保全百姓性命,不得不降。」
孫全顧自將碗中酒飲盡,道:「燕國的北青州與晉國的北青州,都是一樣,你看那百姓還不是照常納賦,管他交給誰。」
劉該的面色變得猙獰起來,道:「晉朝命楊安玄為北青州刺史,此獠恐怕不能讓愚安享太平。三月魏宜都公、豫州刺史穆崇暗中派人給愚送信,讓愚作為內應,奪取豫州之地,答應事成之後保舉愚為魏兗州刺史……」
孫全臉色一變,壓低聲音道:「明則兄,你醉了,慎言。」
劉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從牆上抽出寶劍,藉著酒勁在堂前揮舞,邊舞邊道:「大丈夫當奮起求功業,玄恩助我。」
孫全看著眼露兇光的劉該,嘆道:「愚陪明則兄同生共死便是。」
劉該哈哈大笑,扔了手中寶劍,坐回席上,低低的聲音道:「穆太尉六月便會率軍南下,屆時你我率軍西進,從蕭縣、下邑前往睢陽,無需我等沙場廝殺,只要在睢陽城附近等候魏國大軍,便可坐享富貴。」
孫全咬咬牙,道:「既如此,愚明日便先回郡中,召聚兵馬與劉刺史一同起兵。」
送走侍女,劉該踉蹌回席,思忖孫全家小皆在彭城,應該不會暗中告密,就算他想告密,也不知向誰告去,晉朝、燕國?
劉該放聲狂笑起來,自己原來是喪家之犬,不知主家是誰,先晉後燕再魏,也算是三姓家奴了。
「世人都道呂布是三姓家奴,反覆無常,愚今日方知奉先之苦。」劉該憤然掀翻身前案几,吼道:「要取富貴,三姓如何?五姓又如何?」
「注(1):《資治通鑑》上記錄索度真、斛斯蘭攻打徐州,據專家考證索度真很可能是穆崇的稱謂。
(2):《穆天子傳》記載:天子獵於鄭,有虎在葭中,七萃之士擒之以獻,命蓄之東虢,因曰虎牢。虎牢關三英戰呂布是假,決定漢楚興亡的成皋之戰和李世民生擒竇建德的武牢之戰皆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