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桓玄接到桓謙的密信,得知庾楷向朝庭暗通款曲,下令擒拿庾楷父子,大軍開始北上。

桓玄沒有與沿江的城鎮糾纏,僅派遣少量軍隊牽制,大軍一路北上,於二月二十八日,抵達姑孰。

姑孰原是丹陽郡的一處渡口小鎮,太康二年(281年)置城戍守,積鹽米於此,成為重鎮。

姑孰西瀕大江,南臨姑孰溪,上有東、西梁山雄峙,猶如天門,扼守長江咽喉;下有牛渚磯突兀江中,絕壁臨空,扼控大江南北,因地處險要而成為京城建康的西南門戶。

樓船在姑孰停靠,桓玄心中感慨萬千,他在此出生,五歲時父親身逝,他在此守孝二年多,後來才跟隨叔父桓衝離開。

父親桓溫在此經營八年,加固城牆,建造帥府、營建兵營和演武場,大造艦船,操練步、騎兵,加強軍事佈防,厲兵秣馬,三次北伐,姑孰小鎮因父親駐鎮而迅速崛起。

當年父親坐鎮姑孰,手握重兵,遙控京城,京城官員的仕途命運握於父親之手。大司馬府前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全是前來討好獻媚的官員。

一旁的卞範之察覺桓玄心情激盪,笑道:「主公當年出生,天降異相,如今靈寶歸位,丞相當年未竟故願要在主公手中實現,此天意也。」

據民間所傳,當年歷陽太守袁真獻美女三人討好桓溫,一日夜坐月下,有流星墜於銅盆水中,有兩寸火珠浮於水中,炯然明淨。三女爭相以瓢接取,桓玄生母馬氏搶到吞入肚中,生感懷孕誕下桓玄。

桓玄出生之時,室內光亮突起,照得四壁通亮,桓溫大異,請占卜之人卜算,卜算之人連連稱奇,稱此子異於常人,貴不可言,於是桓溫為其取小名「靈寶」。

卞範之的話說中桓玄心事,父親晚間廢帝立威,逼迫朝庭加九錫之禮,可惜被謝安、王坦之有意拖延,天不假年,父親懷憾病逝,叔父等人不思進取,致使自己在酒席前被司馬道子所辱。

桓玄俯視著姑孰碼頭上前來迎接的官員和士紳,揚眉吐氣地道:「先父之志,愚當秉承之。」

桓溫坐鎮姑孰時,規劃修建街道平直,兩旁酒樓、茶肆、商鋪、客棧林立,得知故桓大司馬之子來到,百姓夾道歡迎。

桓玄騎在馬上,頻頻向兩邊的百姓揮手致意,一旁卞範之感慨地道:「這些百姓受桓丞相恩澤,至今感念。姑孰在丞相的治理之下,比起京城尤勝三分啊。」

「愚定要完成先父遺志,一雪當年之辱。」桓玄眼望建康方向,猙獰地快意著。

筆直的街道直通帥府,桓溫在府門前下馬,抬頭看著大門上方的匾額。

桓家離開姑孰後,帥府便成了縣衙,那塊大司馬的匾額也換成了。得知桓玄率軍前來,縣令許化連忙從庫房中尋出那塊滿是灰塵的楠木匾額,洗涮乾淨,刷上新漆,塗上金粉,重新懸掛。

看到桓玄望著匾額有些出神,許化上前諂笑道:「南郡公,這位匾額就是當年那塊。卑職命人將宅院按照當年佈置整理了一下,請南郡公移步入內,看看哪裡還需調整。」

踏入帥府,這裡的一磚一柱都承載了桓玄滿滿的回憶。桓玄緩步走過甬道,邁步向帥堂行去,腦海中浮現著自己當年在堂前奔跑玩耍的情景。

父親在處理公務的空暇,會抱著自己走出帥府,來到大街之上,與城中百姓寒喧……

感覺眼眶有些溼潤,桓玄仰起頭,大步流星進入帥堂,居中而坐。

身後隨行待桓玄坐好,在卞範之的帶領下跪拜於地,高呼「見過南郡公」。

示意眾人起身,桓玄看著分立在兩旁的文武,雙手按在案几之上,下令道:「馮該,你與皇甫敷率一萬兵馬,奪取歷陽城。」

馮該出列,抱拳領命。

「吳甫之,你領水師截斷長江,切斷歷陽以及洞浦、橫江之間的聯絡,尋機殲滅豫州水師。」

吳甫之高聲應諾。

「苻宏」,桓玄看了一眼這位前秦太子,道:「駐守橫江的楊秋是你的舊將,你看看能否勸說他歸順。如若楊秋執迷不悟,你早些奪取橫江,打通北上水路。」

苻宏是苻堅嫡子,曾是皇太子,太元十年(385年)苻堅身死,苻宏率宗族、母族數千人投晉,全族受到東晉厚待,朝庭將苻宏安置在江州,授輔國將軍、九江郡太守。

桓玄任江州刺史,苻宏成為其麾下,恆玄對這位前秦太子甚是厚待,苻宏甚是感激。

馮該從陸上攻打歷陽城,歷陽城中守兵不過三千,龍驤將軍、襄城太守司馬休之登城固守,激戰正酣。

司馬尚之陳兵於洞浦岸邊,用投石車、巨弩阻擋西平登岸,劉衷接到西軍進攻洞浦的訊息,率水師前來救援。

雖然豫州水師數量僅有桓玄水師的三分之一,戰艦的規模也不能及,但訓練有素、靈活多變,以牽制為主,就像魚兒在水中靈活遊動,吳甫之一時無計可施。

橫江,楊秋接到苻宏送來的勸降信,沉吟良久,吩咐請副將溫詳前來商議。溫詳原是後燕太子洗馬,後歸降東晉。

魏軍南下之時,溫詳棄潁川逃回京城,送了份厚禮給司馬元顯,司馬元顯沒有追究他的罪責,讓他仍到豫州刺史司馬尚之麾下任職。

楊秋屏退左右,把苻宏勸降信交給溫詳。溫詳看罷,道:「愚願隨楊將軍共進退。」

溫詳從潁川棄城逃走,重歸譙王麾下,司馬尚之對他十分嫌惡,授了個閒職予他,溫詳頗為不憤。

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楊秋來問自己之意,擺明就想歸降桓玄,自己若是反對,說不定門外親衛就會入內將自己斬殺。

何況現在桓玄兵強馬壯,明眼人皆知朝庭不是對手,趁機歸順撈取豈不好,溫詳可沒有做朝庭忠臣之意。

半個時辰後,苻堅陳兵橫江之外,楊秋和溫詳率眾投降。

洞浦,司馬尚之得知楊秋投降桓玄的訊息,軍心大亂,吳甫之趁機發動攻勢。

司馬尚之看到麾下四處逃散,知道大勢已去,好在事先得到楊安玄的提醒,司馬尚之帶著殘兵逃往歷陽。

馮該得知司馬尚之兵敗,率軍前來阻截司馬尚之,一場激戰後司馬尚之在親衛的護佑下逃回歷陽城,九千兵馬只剩下二千不到。

擊潰司馬尚之後,吳甫之順江而上,尋找劉衷所率的水師。劉衷得知戰況,知道難以抵抗,下令水師後撤至冽洲,依附北府軍。

吳甫之追至冽州,見北府軍嚴陣以待,不敢犯險,收兵回洞浦。

桓玄得知司馬尚之兵敗,帶著殘兵退守歷陽城,鬆了一口氣,攔在他進京途中的兩塊石頭已經踢開一塊,剩下的就只有劉牢之所率的北府軍了。……

駐軍新野後,楊安玄並沒有立即對南陽郡發動攻勢,而是在等楊尚保從襄陽城中傳遞訊息,再決定大軍行止。

二月二十八日,桓玄攻打歷陽時,楊安玄終於等到了楊尚保送來的密報。

「……刁暢得知新野丟失之後,從樊城退回守軍,全力固守襄陽城。襄陽城內有守軍五千人,刁暢強徵青壯近萬人協守……」

楊安玄眉頭皺起,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刁暢擺明固守襄陽等待桓玄大軍回援,自己兵馬不多,襄陽又易守難攻,要想對付縮排烏龜殼中的刁暢著實困難。

楊尚保提及他聯絡習、張、劉等世家的情況並不理想,這些家族顯然並不看好楊安玄,對於楊尚保提出的裡應外合奪取襄陽不置可否。

陰績首先開口道:「既然襄陽防備森嚴,恐怕一時難以奪取,還是北上攻打宛城,取南陽。」

王鎮惡知曉楊安玄的心思,唯有佔據襄陽,背倚新野、汝南諸郡,才有與桓玄抗衡的餘地。

否則等桓玄入主建康,以天下名義派兵征討,眼前取得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屆時只能逃往秦、魏。

「要想立足,必取襄陽」,王鎮惡道:「而且要趕在桓玄入京之前,將軍才能向朝庭上疏,請授雍州刺史,佔據大義。桓玄即使發兵來討,亦要有所顧忌。」

楊安玄滿意地點點頭,王鎮惡的話正中自己心思。

站起身,楊安玄掃視眾人,道:「強攻襄陽幾無可能,唯有智取。」

「襄陽四門緊閉,要讓刁暢開啟城門方有可趁之機。」楊安玄沉聲道:「若駐軍棘陽,愚估計刁暢是不敢開城門的。」

自出兵以來,楊安玄便在思索取襄陽的辦法,襄陽閉城亦在意料之中。

「明日愚率兩千輕騎、一千步軍前往南陽,與楊思平配合奪取宛城。」

眾人一愣,剛才楊安玄說要取襄陽,怎麼率兵北上。

王鎮惡微笑道:「將軍是在有意寬刁暢的心。」

楊安玄點點頭,道:「城中肯定有襄陽的細作,讓細作將愚率軍北上的訊息告訴刁暢,刁暢放心才有可趁之機。」

「陰績,剩下的兵馬歸你統領,你每日要按照操練。」楊安玄吩咐道。

陰績已然明白楊安玄的用意,拱手道:「將軍放心,愚一日操練兩次,會讓襄陽細作知道兵馬人數。」

「蒯恩,你暗中挑選四百精銳,帶利刃半途隨愚潛往襄陽,尋機奪城。」楊安玄吩咐道。

王鎮惡撫著短鬚道:「以數百之從奪取襄陽,太過冒險。刁暢喜殖財貨,將軍不妨做做文章。」

楊安玄朗聲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愚已命人備下一箱彩瓷,正要前往襄陽「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