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下旬,一場溼漉的秋雨過後,蜀州的稻米,終於迎來了收割。

最歡喜的,莫過於農人。顧不得身子累乏,白日割稻,夜晚便聚在谷堆旁邊,架起了篝火堆子,飲著烈酒放聲高呼。

其間,徐牧出城兩次,加入到秋收的喜悅之中,把酒高歌,與民同樂。農忙之中,關於萊州人方濡稱帝的隱憂,彷彿一下子要淡去。

“文龍,入了幾倉?”

“主公,不若先猜一下?”賈周拿著卷宗,語氣高興。

“五百倉?”

一倉要填滿的話,約莫要五百石的糧食。摺合成後世的話來說,即是三十噸左右。

“主公,這如何可能,蜀中乃是天府之地,再加上主公一直在振興農桑。”

徐牧嚥了口唾液。在糧草方面,他是不敢和常大爺比的,據說常大爺那邊的糧草,若是全倒入紀江,能築起一座高高的糧島。

“主公,約一千二百倉!”

“一千二百倉!”徐牧臉色驚喜。兩千倉,即有差不多六十萬石的糧草。這六十萬石的稻米入庫,足夠蜀州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免受糧草不足的問題。

“這還是主公下調了稻稅,等到明年,按照主公定下的增畝制,再加上南林郡的開荒,至少還能再加上一千倉。”

“雖然說,還比不得渝州王,但已經很不錯了。至今日起,我蜀州十四郡的百姓,甚至是暮雲州那邊,再無飢災之苦。”

徐牧徹底鬆了口氣。

不僅是稻米豐收,在以後的行軍征伐,他甚至有了便攜罐頭的想法,鐵石不足,那便用竹筒試著密封,將軍糧的配備完美化。

“恭喜主公。”賈和也臉色歡喜,“積糧鑄器,我等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文龍,尚有不足。”徐牧並沒有興奮過頭。實話說,入庫的六十萬石的糧草,若是十萬大軍出峪關,也同樣支撐不了三個月的時間。

當然,在平和時期,足夠養民養士了。

在明年之後,他會開始繼續挑選上好稻種,學後世的法子,試著一季兩稻。當然,這其中的關鍵,需要他不斷培育改良。

蜀州的地形,雖然並非是上好之選,但萬事皆可期,說不得會有奇獲。

說完了喜事,在放下卷宗之後,賈周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昨日晁義那邊來了軍報,軍報裡說,這段時日以來,涼州派出了不少探哨營,欲要探出蜀州的情況。雙方的探哨營,打了好幾場小規模的廝殺,各有勝負,約莫戰死了六百餘人。”

“涼州伐蜀之心不死,終有一日,兩州之間,會迎來一場決戰。”

賈周這一句,並非是空穴來風。三番兩次的,董文都想入主蜀州,佔據蜀中米倉。

“夜梟組的情報裡說,涼地三州,在司馬修的輔政之下,民心已經慢慢歸順。司馬修很聰明,利用安並二州,原先二王的苛政做文章,當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此人不死,終是主公的心腹大患。”

這一點,徐牧何嘗不知。但現在的情況,涼州民風彪悍,夜梟組查個情報,都要小心翼翼,又如何行刺殺之舉。

一千個司虎組成軍團,估摸著都殺不入王宮。

說實話,一直兵來將擋的感覺很不好,但沒得辦法,以目前的局勢來看,和涼州相比,蜀州確實是弱勢的一方。

這亂世裡的天下,原本就是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老狼叼兔子。當然,也有另類,譬如萊州人方濡,稱帝建大景朝……才剛吃胖了些,這一會,卻又露出了弱點,被群而食之。

如賈周所言,終歸是太急了。當然,這滿天下間,又有幾個人,能擋得住做位登九五的誘惑。

諸多的定邊將外州王,哪怕包括徐牧自己在內,一樣都想稱帝,從爭霸中脫穎而出,千古留名。只可惜,真正能坐穩龍椅的人,萬中無一。

萊州人方濡的大景皇朝,還沒開始仰望,便要迎來衰敗。並非是不能稱帝,而是這種時候,槍打出頭鳥。你豎起這杆大旗,無需多久,一幫子藉著大義名分,繼而收攏民心的諸侯,便要來討伐你了。基石不穩,龍椅難坐。

當然,實力強橫的話,則另說。

“主公,晁義那邊,想要多調派兩千匹良馬。”

“這沒有問題,我等會派人去馬政司。”徐牧點頭。晁義作為前線大將,一直在和涼州不斷小規模廝殺,必要的物資,應當是不能吝嗇。

“我總覺得,那位涼狐,似要在醞釀著什麼。”賈周憂心忡忡,“涼州所謀者,無疑是蜀州,這些時日以來,太安靜了。不管如何,我等需小心為上。”

徐牧點頭。

“文龍,伯烈那邊也來了信。於文在暮雲州,操練的兩萬水軍,也有了一戰之力。”

二州之地,加上後面收攏的流民,暮雲州有五萬人,蜀州有五萬餘人。當然,蜀州這邊,這段時日裡,隨著秋稻的豐收,也會多徵募一批新軍。

“竇通尚有兩萬水軍,於文也操練出兩萬,合計四萬水軍,可當精銳。”

先前伐暮雲州之時,雖然也號稱四萬水師,實際上,至少有一小半,原先是普通不過的步弓,熟悉了一下江戰,便跟著上船打仗了。

賈周想了想,“如今主公佔有二州之地,同樣有兩個選擇,其一,將戰略放到整個江南,以滄州為戰略目標。”

“其二,暮雲州鎖城防守,主公將目標放在涼地。”

“文龍,我選第二個。”徐牧凝聲開口。

“主公,這是為何。”

“董文勢大,如惡狼窺視,臥榻在旁,我即便往東面打,終歸不放心蜀州。相反,妖后更趨向於坐山觀虎鬥,我不動,她約莫也不敢動。大抵上,只會用些軟綿毒計。”

“主公大智。”賈周笑起來。

“文龍才是天下大智。”

“主公博古通今。”

“文龍神機妙算。”

“當初第一眼看見主公,便知主公是明德惟馨之人。”

“那會看見文龍,我只以為是智多星下凡了。”

……

主屬二人,走在黃昏鋪下的王宮石道,兩道人影緊靠,一時間歡聲笑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