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名神官的注視下,烏米爾斯憤怒陰沉的目光落在滿是血痕的總工程師身上,聲音陡然拔高:

“可身為信徒,他發現大神官遺骸的同時,卻也發現了其中蘊含大神官的能量傳承,生出不該有的念頭,選擇背叛。”

“他瞞著我們,不將這事公佈於眾,不讓我們有機會為大神官報仇。”

“甚至切斷與外界的聯絡,帶著他信任的手下在地下實驗室秘密研究,妄圖透過他們的實驗,奪走大神官的力量。”

“誰能想到,身為艦隊的總工程師,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修建了一座實驗室。”

“那是地下基地很深的位置,原本是一處報廢的維修間,我們平時根本不會注意到的地方。”

“可就在那裡,就在我們的眼皮地下,奧賽,和他骯髒的手下們,研究了一年又一年。”

說著,烏米爾斯突然閉上眼睛,表情悲痛的鞠了個躬。

“這其中有我的失職,是我之前對他過於信任,才導致這一切。”

“畢竟整個基地都是由他帶領大家修建而成,我便從沒有過問關於地下基地那些不重要的地方,讓他有機可乘。”

“要不是之前我們基地遭遇襲擊,我根本不會知道在基地地下居然存在這麼一處罪大惡極的實驗室。”

“但既然有人提到了,不如讓我們的總工程師好好說一說,這究竟怎麼回事?”

言罷,烏米爾斯右手狠狠往前一拽,將出氣多、進氣少的總工程師拉到自己身前。

而後,更是重重一提,鐵鏈嘩嘩作響,將後者直接壓在面前的圍欄上,讓對方面對著聖堂內所有族人。

“咳咳……”

被烏米爾斯狠狠一拽,本就虛弱的總工程師生理性咳出一口血,但他沒有力氣看向身後的烏米爾斯,而是直愣愣看著底下的族人們。

一張又一張,,滿是不可置信,憤怒的臉。

總工程師緩緩抬眼,看到旁邊還有神官們審視的目光。

他卻慢慢低下頭,眼裡浮現一抹不甘。

高臺上,唐九憫看到了總工程師眼底那抹不甘心,也看到對方嘴唇微微囁嚅。

很明顯,他並不想說什麼,這一切都是被逼迫的。

但他這種反應,卻讓唐九憫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不安。

“是……沒錯”

總工程師用他那極度沙啞的聲音開口道:

“是我做了這一切,面對大神官的力量,貪婪佔據了我的靈魂,我背叛了信仰,妄圖奪取大神官的力量佔為己有。”

“艦長大人說的沒錯,是我做的這一切,是我讓手下策劃這場秘密實驗。”

果然,與總工程師眼底那抹不甘完全相反,他開口就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承認是他進行晶石的秘密實驗。

而唐九憫也看到,對方開口後,隨著一句句訴說,那不甘之色卻越來越淡,變成一片慘淡。

“......實驗室被襲擊後,這件事終於瞞不下去了,被艦長髮現,我沒有辦法隱瞞,罪行確鑿。”

“我認罪……”

“我背叛了信仰,背叛了艦長的信任,背叛了大家,甚至親手讓大家失去離開這個星球的希望,害得族人因此而犧牲。”

“這都是我的錯……”

總工程師當著所有族人的面,完全承認自己的罪行,但他說完後,卻是突然看向高臺。

唐九憫和對方的目光對上。

奧賽,這名艦隊總工程師突然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慘笑。

唐九憫一愣,他明白,這不是毫無意義的舉動,這應該是想表達什麼。

但緊接著,他卻看到對方往圍欄外縱身一躍,腦袋向下,直挺挺的墜落下來。

同一時間,烏米爾斯,他彷彿沒有預料到一般,愣在那裡,手裡的鏈子竟輕而易舉的隨著總工程師墜落滑動。

如此一來,沒有人能救下總工程師,事情發生得太突然。

一聲悶響。

足足十一二米的高度。

原本就半死不活的總工程師,頭破血流,橫死當場,這場認罪伏法的話劇,正式落幕。

——結束了,這場人類引起的鬧劇。

——結束了,這場神族內部的笑話。

這一瞬間,唐九憫和烏米爾斯腦海神同步,分別浮現出類似的念頭。

唐九憫眉頭深深皺起,心裡無比驚訝,他倒是真沒想到。

對方早就準備好了後手,這點他明白,但是他沒想到對方準備的後手居然如此充分。

一個身份合理,具有動機,心甘情願的替死鬼,而且不會在發言時跳反。

現在好了,替死鬼死了,認罪而死,一切的罪過都和烏米爾斯沒有關係了,對方從罪人變成找出罪魁禍首的英雄。

的確,就在唐九憫這樣想著的時候,烏米爾斯悲憫的聲音再度響起。

“看來奧賽意識到了自己罪孽深重,可惜了,我本想拉他一把,讓他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可沒想到......”

“他竟然選擇了自殺,逃避這一切。”

“看來他還在執迷不悟,沒有想過挽回這一切。”

演的好呀,我的艦長大人。

唐九憫抬頭,和對方目光對上。

同樣的意味深長。

可惜,烏米爾斯沒有回應唐九憫的目光,而是看向旁邊。

“很抱歉,四位神官,艦隊出了這種事,我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也沒有第一時間通知各位,這是我的失職。”

“但請各位神官大人理解我的苦衷,畢竟艦隊處於緊急狀態,內憂外患,我實在是沒有太多辦法,及時處理好這一切。”

可惜,和唐九憫的視角不同,四名神官看不到總工程師自殺前那不甘的神色。

他們只看到總工程師畏罪自殺的一系列反應,所以面對烏米爾斯給出的說法,都點頭接受。

“原來如此……”

“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而烏米爾斯看到四名神官露出理解之色後,終於將目光轉向唐九憫。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

“人類,你的確很勇敢。”

“正如你所說,想挑戰的權威確實是一個值得挑戰的存在,但你可能找錯了目標。”

“地上這具屍體、我們艦隊的總工程師,才是你應該質疑和挑戰的存在。”

“他背叛且殘害了信仰,而不是我,因為我忠於信仰,為了大神官的遺骸而到處奔波。”

說到這裡,烏米爾斯神色一變,面上大義凜然。

“作為整個艦隊的掌舵者,作為信仰的守護者,我向你表示感謝。”

“非常感謝你為大神官所做的一切努力,也感謝你冒險將大神官的遺骸帶回來,如果不是你,恐怕我還不能讓這名叛徒畏罪自殺。”

唐九憫目光微沉。

在塞爾神族眼裡正直良善的烏米爾斯,在他眼裡卻是一副假仁假義的模樣。

對方在向他炫耀,因為他未能揭穿對方。而不出意外,這位艦長的反擊要開始了。

到了這時,唐九憫一隻手悄然收回,放在身上。

“但是,鬧劇到此結束了。”果然,烏米爾斯說出前面的一大段鋪墊後,突然提高音量。

“人類小子,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你沒有所挑戰的物件了,而你已經透過儀式完成了你的訴求,恭喜你。”

“一碼事歸一碼事。”

烏米爾斯眼裡浮現出一抹不甚明顯的得意,他抬手指向唐九憫。

“不管怎樣,如今我族基地正處於緊急狀態,外面那群由人類改造而成的機械體虎視眈眈,我不能大意。”

“你將被抓捕,我們不會處死你,但你必須被關在基地內,接受我們看管,一切為了整支艦隊的安全考慮。”

“各位神官,從大局考慮,你們覺得?”

四名神官沉沉點頭。

“多謝各位神官的理解,更多的事情,我的確不該隱瞞,這是我的責任,我會在這件事之後......”

整個聖堂內,氣氛一下子變了,底下的神族戰士們望著高臺上的唐九憫,沒有之前那種快要燃燒起來的憤怒,不再報以敵意。

畢竟這名人類帶來會震動整個塞爾神族的情報,讓他們的憤怒轉移到死去的總工程師、甚至議會頭上,也讓他們更加堅定信仰。

然而,這種不再劍拔弩張的氛圍,卻讓唐九憫感覺到一絲絲涼意。

這一波對決,他沒有佔到任何便宜,甚至被逼到非常尷尬的境地。

上面的這名艦長,他所準備的東西實在超過了自己預料。

其實也不是唐九憫大意,畢竟在神族基地這樣的處境下,這艦長居然還能找到一個完美的替罪羊,著實有不錯的手段。

禍不單行。

就在這個時候,作戰服上的對講機傳來最低音量的聲音。

來自柳子云的求救。

“喂、喂,唐九憫,聽得到我說話嗎,你那邊還沒完事?已經拖得太久了,我快堅持不住了!”

同一時間,位於神族基地地下二層機庫門口附近的位置。

柳子云正靠在閘門一邊,抓住一個怪物的腦袋,狠狠砸向金屬牆壁,高強度的消耗讓他額頭上流出瀑布般的熱汗。

幾分鐘前,完成唐九憫的要求後,柳子云就在地下的一二層來回巡視,以防不測。

結果,沒想到的是,他在這裡還真遭遇了一群怪物。

它們身高略高於人類,大約一米九左右,擁有和人一樣的四肢。

但是,渾身赤裸下,這群怪物渾身上下卻鑲嵌著一顆顆拳頭大的能量晶石。

這些怪物,渾身面板泛白,鑲嵌晶石的皮肉不斷流血,明明有著類人的體型,卻像野獸一般四足著地。

和遇到的第一個怪物相遇後,對方率先發出一聲暴虐、殘忍的巨吼,朝他撲了過來。

幸好這群怪物實力並不是很強,當時柳子云及時開啟狼人化,沒幾下就用巨爪將其擊殺。

但是他也發現了這種怪物強悍的身體力量,絲毫不弱於塞爾神族戰士。

不過,與神族戰士相比,這種怪物雖然肉身強悍,但沒神族能量加持,無法使用光劍,也毫無戰鬥技巧。

相比之下容易對付一些。

可就在他剛剛擊殺一隻後,更多的怪物出現了,他們三三兩兩,聞著血腥味道,一個個向著柳子云湧來。

這下可麻煩了,雖然這種怪物的實力不如那些神族戰士,但它們不是一兩隻,而是一群。

面對這群怪物的進攻,柳子云往後退到了一處閘門口,依靠著狹窄的閘門進行防守。

狼爪之下,怪物被擊殺數只,但他也戰鬥了好一會,這會兒體能急劇下降,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看著被摁在牆壁上的怪物不停的掙扎,柳子云迫不得已,只能催問起唐九憫何時搞定。

聖堂這邊,唐九憫原本正注視著二樓,看著烏米爾斯的精彩演出,聽到柳子云的呼叫,當即按下隊伍通訊的按鈕。

在眾多塞爾神族面前,唐九憫像是失去了對視的勇氣,緩緩低下頭顱。

他微微張嘴,幾乎用腹語出聲,避開周圍的探視。

“柳大菩薩,怎麼了?”

“唐九憫,這神族基地怎麼了,從基地深處冒出一群怪物,我快撐不住了!你那邊完事了沒?”

“怪物?基地深處?看來是那個老雜毛的後手。”聽到下面有了情況,唐九憫的眉頭緊緊皺起,語氣間卻是充滿玩味。

“柳菩薩,看你說話這聲音,應該還很有力氣,加油撐住吧。”

“因為我這邊啊,麻煩更大......”

說完,唐九憫直接關閉隊伍通話,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將自己的腦袋進行放空。

審判席上,艦長已經緩緩轉身,準備離開了。

大約是覺得事情已經落定,唐九憫這個人類翻不出更大的浪花。

周圍的神族戰士則開始靠近高臺,他們看向唐九憫的眼神不再帶著強烈的殺氣,但是也不容置喙。

畢竟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人類,尤其外面還存在那些被人類改造的機械軍團。

而就在這時,高臺上的唐九憫調整完畢。

再一抬頭,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薄薄的冷汗,臉色也有些不太正常的紅潤,看起來像是過度緊張而導致的。

“等一下!”唐九憫突然高喊:“艦長先生,我們的事情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