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瞬間安靜下來,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女修士再次呆呆的看著天花板,似乎那裡有著通向天堂的階梯,只差一步就可以觸碰到。

唐震則目光閃動,第一次仔細的打量起眼前的這名異族女修士。

其實她的年紀並不是太大,容顏俏麗,身材婀娜,渾身充滿了活力。

額頭上已經閉合的豎瞳附近,有著如同雙翅一般的紅色紋身,將她光潔的額頭覆蓋,看起來活靈活現。

但是她的眼神卻如同一潭死水,彷彿帶著一股濃濃的幽怨和沮喪,似乎其中再沒有任何的生機存在!

唐震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如此的自暴自棄,甚至已經到了輕生的地步?

不知道為什麼,唐震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感慨,看著女修士輕聲嘆道:“人生在世,哪裡可能事事隨心所欲,有選擇是好事,沒有選擇才是常事。

隨波逐流也好,奮力抗爭也罷,只要遵從本心,最起碼不會留下太多的後悔和遺憾。

我知道你的心情很矛盾,既想要擺脫原本的生活,又心有不捨,所以才會自暴自棄,等著我替你做出選擇。

生也好,死也罷,一切聽天由命,對不對?”

唐震說到這裡,冷笑一聲,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道:“放心吧,你想死我不會攔著你,而你想活的話,我也會給你機會。

甚至就算是你想拋棄如今的身份,然後像個普通人一樣,在這個世界安安靜靜的生活,我同樣可以滿足你。

到底該怎麼做,就要看你如何選擇了!”

女修士的身體微微一抖,緩緩抬頭看向唐震,沉默了一會兒後,自顧自的說道:“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就沒有體驗過一天開心的日子。

在一次入侵異世界的戰鬥中,我的父母一去不復返,只留下我和哥哥兩人相依為命。

結果沒過多少年,我的哥哥也倒在了異世界的戰場上,全家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那時的我孤苦伶仃,每天都會在夜裡偷偷哭泣,直到哭累了,才會哽咽著睡去。

你永遠無法體會,當時我的心情是多麼絕望,似乎整個世界都拋棄了我,人生也變得一片灰暗。

等我長大後,確認有修煉天賦,於是就跟父母和哥哥一樣,也成為了一名樓城修士。

接下來的日子裡,陪伴我的只有修煉,競爭,鮮血,還有死亡和屍體。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機器一般,沒有情感,沒有人噓寒問暖,每一天重複著讓人發瘋的日子。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踏上異世界的戰場,然後和自己的親人一樣,長眠於陌生的異世界廢墟中,再也不會回來。”

女修士說到這裡,已經是淚流滿面,將頭埋在雙膝之間,肩頭不斷的抖動。

一邊抽泣,她一邊說:“那些從小在一起夥伴,還有曾經幫助過我的戰友,如今都已經離我遠去,死於各種各樣的戰鬥中。

我睡覺的時候,經常從夢中驚醒,然後就會發覺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

因為我發現已經記不清他們的長相,甚至連名字都開始逐漸忘記,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不知道當我死後,是否還有人記得我,還是被所有人徹底遺忘?”

說到這裡,女修士突然間抬起頭來,眼神中閃過一絲堅決之色。

“其實剛才的問題,我自己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敢承認而已。

身為樓城修士,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在刀劍與鮮血的陪伴下渡過一生,最後在某一天,悄無聲息的死在戰場上!

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何意義?我們的所作所為又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就是為了讓下一代也和我們一樣,重複這種讓人厭惡的殺戮和掠奪嗎?”

說到這裡,那女修士的聲調突然拔高,心中似乎有積壓的火焰,在這一刻驟然噴發。

“自從我第一次參加入侵異世界的戰鬥後,我就對這種生活產生了深深的厭惡,但是身處其中,卻根本無力逃避和反抗。

所以我只能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的使命,為了樓城的強大,我必須要這麼做!”

“可我也知道,這就是自欺欺人而已!

於是時間越長,我越是無法忍受這種生活,同時在心裡萌生了逃離這種生活的念頭。

可是樓城世界雖大,我又能逃向哪裡?

就算是真的逃到了其他地方,那些地方又有什麼不同?”

說到這裡時,女修士的嘴角突然間浮現出一絲微笑,目光看著空無一物的牆壁,眼神卻是沒有任何焦點,顯然是陷入了回憶的狀態。

“直到我來到了這裡,認識了同宿舍的姐妹,我才知道生活原來是這樣的美好!

你知道嗎?這些天我過得好開心,每天不用去想那些和殺戮有關的事情,睡覺的時候也都是特別的踏實。

我害怕失去這樣的生活,所以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這樣的生活永遠不要結束。”

慘笑一聲,女修士突然間側躺在地上,修長的身體蜷縮在一起,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貓,眼神直直的看著地面。

“事實證明,我又一次自欺欺人了,因為我的身份不允許我享受這樣的生活,殺人與被殺,才是我最終的命運!

不過這一次我不後悔,因為這些天經歷過的所有事情,和我以往的生活都完全不同。

它讓我真真實實的感受到,自己並不是一具軀殼,同樣也可以笑著渡過每一天。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用我所擁有的一切,換取在這裡停留一年的時間,然後開開心心的去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哪怕是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無怨無悔!”

那女修士說到這裡,聲音開始變得越發微弱,臉色也變得慘白一片。

一絲鮮血在她的嘴角溢位,顏色漆黑如墨,與她那白皙的面板和紫色的嘴唇對比起來,似乎給人一種極為妖異的悽美感覺。

她就這樣躺在地上,微笑看著唐震,仿若一朵即將凋零的花朵,在寒霜中綻放出最後一絲嬌豔。

直到她眼中的神采徹底消散時,嘴角的笑容卻依舊綻放,並且永遠的凝固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