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異議?”陳長生問道。

獾妖沒得選,他只得答應下來。

陳長生點了點頭,隨即將那具肉身給收入了劍中。

陳長生說道:“陳某往後一有空就會來東臨坊瞧瞧。”

獾妖心中一嘆,這般看來,自己接下來是不得消停了。

“還有一事。”陳長生道。

獾妖回過神來,說道:“先生請說。”

陳長生手腕一翻,先前那黑塔呈於掌心之中,說道:“這黑塔,應當就是你的依仗吧,如此邪性的東西,你從何處得來的?”

獾妖老實答道:“這座黑塔是我在一位古仙的墓中得來的。”

“古仙?”

“嗯。”

獾妖答道:“那坐墓位於荒海,我也是機緣巧合才進去的,如今我也說不出準確的位置。”

陳長生想了一下,問道:“墓主是何人?”

獾妖說道:“不曾見到有墓主的名字。”

陳長生看向獾妖,那雙眸子似是要將其看透一般。

獾妖答道:“陳先生,我說的都是實話。”

陳長生見此收起了那黑塔。

他也不再深究此事,隨即說道:“你倒是個識時務的妖怪。”

獾妖說道:“總比魂飛魄散好吧。”

陳長生隨後再叮囑了兩句,獾妖也接連應下,他沒得選擇。

他只是覺得有些荒謬,他一個妖怪竟然做起了城隍。

這位陳先生,當真是敢想。

……

陳長生離開城隍廟回了那片山谷。

鍾正元見陳長生歸來隨後便站起了身來。

“陳先生方才可是去處置那妖物了?”鍾正元問道。

陳長生點頭答應了一聲,說道:“陳某讓他去頂替城隍了。”

“嗯?”

鍾正元愣了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

隨後他便見陳長生走進了那宅院之中,他也沒再追問,跟著陳長生進了院內。

宅院中二十餘位妖怪躲在角落,當看到那位先生時候皆是不敢出聲。

唯有那‘黃山’坐在那屋簷下低著頭髮愣。

當陳長生走進宅中的時候。

‘黃山’也抬起了頭來。

陳長生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跟我出來。”

‘黃山’心中一怔,隨即便走出了門去。

他走在先生身後,忽的問道:“大王他還活著嗎?”

陳長生轉頭看向他,說道:“暫且還活著。”

‘黃山’知曉過後心裡的擔憂也放下了些許。

出了宅院之中,陳長生開口問道:“那撮狗毛,是你故意留下的吧。”

‘黃山’無奈一嘆,他似乎料到了是這樣。

“瞞不過先生。”

陳長生當時就覺得怪異,哪裡會有這麼順的事。

獾妖做事這般警惕,怎會讓手底下的小妖犯這麼低階的錯誤。

“為何如此。”陳長生問道。

‘黃山’張了張口,想解釋一下,但最終,卻只道出一句:“先生,黃山雖不是真正的黃山,但老狗卻是真的老狗。”

陳長生看著他,卻是忽的笑了起來。

黃山愣了一下,自嘲般的說道:“先生也覺得荒謬吧,其實我也這麼覺得……”

陳長生說道:“這麼多妖怪裡,只有你是假戲真做的,不過總是有原因的吧?”

黃山低下頭來,說道:“我是後來的,那一年碰上了一位江湖武人,險些將我打死,若非是碰上了他,我或許早就死了。”

“而且,老人家他,待我很好……”

“就這樣?”

“嗯,就這樣。”

陳長生不禁搖了搖頭,說道:“你打算一直陪著他到百年以後嗎?”

“應該會吧。”黃山答道。

陳長生笑了一下,道了兩字。

“挺好。”

鍾正元看著那黃山的身影。

他心中不禁想著,明明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卻始終讓人說不出個錯字來。

就好像陳長生說的,挺好。

……

隨後陳長生與鍾正元將這一群妖怪全都帶回了房中,第一件事就是去城隍廟報到。

鍾正元如今也算是反應了過來。

陳長生居然真的讓那妖怪去做城隍了!

這樣的法子,估計也只有他想的出來了。

“讓一介妖物做城隍,這真的好嗎?”鍾正元問道。

陳長生喝了一口酒,說道:“他心裡有數。”

鍾正元張了張口,說道:“也虧陳先生敢想,不過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只是鍾某沒有想到,陳先生竟還幫著這群妖怪隱瞞了這些事。”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陳長生說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難不成真讓這東臨坊的百姓哭死門前嗎。”

鍾正元長嘆一聲,說道:“也是,若是這樣算來,這群妖怪還做了件善事。”

陳長生說道:“若不是有城隍一事,陳某有可能不會管這一樁事情。”

“這……”

鍾正元思索了一下,卻是搖頭一嘆。

“是非公道,最難評說。”

兩人走在東臨坊的長街之上,一路朝著坊外走去。

恰逢此時,一道聲音自一旁傳來。

“二位先生還在啊。”

陳長生和鍾正元頓住了步子,看向了過去。

方才說話的正是那喜宴時所見的老人家。

陳長生說道:“碰上些事就在這停留了一會,老人家站在門口作何?”

“在等我兒回來。”

老人家說道:“今天是他大喜之日,誰知道一溜煙就沒影了,等他回來,我得抽他咧。”

陳長生笑答道:“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老人家點了點頭,他望著街道的盡頭,期盼兒子歸來的身影。

陳長生見他那目光,問道:“這一年來老人家可曾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老人家愣了一下,他轉過頭來,看向了陳長生。

那雙眸渾濁的眸子看向陳長生。

僅是一瞬間,這位年過七十的老人便想到了許多事。

“他還會回來嗎?”老人家問道。

陳長生頓了一下,點頭答道:“會。”

老人家聽後回過了神來,他低下頭,口中呢喃道:“那就好。”

他長嘆了一聲,看向了那遠處的山巔落下的夕陽。

陳長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鍾正元駐足一旁,不曾開口。

老人家忽的開口說道:“兩位先生應該不是凡人吧。”

鍾正元與陳長生皆是一怔。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隱約感覺到了。”

老人家轉頭看向陳長生,他臉上依舊笑著,卻是說道:“可是先生你知道嗎,我們這些做爹孃的,難道會不認得自己的兒子嗎?”

老人家眼中泛紅,但卻哭不出眼淚來。

“先生你饒了他們這一次吧,他們不壞的。”

“真的不壞。”

隨著這句話落下,那天邊的落日也沉入了山後。

陳長生手中提著葫蘆,怔在原地。

他看著面前眼眶泛紅的老人,一時間竟是心緒萬千,難以回神。

他從未想過……

這世道,竟這般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