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茶後,陳長生將腰間的酒葫蘆解下,放在了桌上。

陳長生說道:“照往年一般,一葫蘆的秋月釀。”

玄黃看到那酒葫蘆不由得頓了一下,接著笑道:“從前師父還在的時候,先生每次來都帶著一葫蘆酒,那時我也眼饞的很,卻又不敢上前討要,不曾想歲月變遷,如今竟也能喝上先生的酒了。”

常山站在一旁候著,他聽著師父跟此人的對話,總覺得那裡怪怪的。

“這酒也是坊間打的。”陳長生說道:“沒什麼稀奇的。”

“先生帶來的那自然就不一樣。”

“你啊……”

陳長生不禁一嘆,說道:“總把陳某看這麼高作甚,你師父他老人家還在的時候,可從來不跟我客氣。”

玄黃解釋道:“按規矩來言,先生與師父是同輩的,我身為晚輩,自當尊敬。”

“少搗鼓兩句吧。”

陳長生撇開話題道:“喝酒!”

“誒。”

玄黃答應了一聲,笑的像個孩子似的。

這個時候,小師妹紫蘇忽的衝了進來。

“師父,師父!”

“門外面突然多了好多書!不知道是誰放那的!”

“書?”

玄黃頓了一下,看向了陳先生。

陳長生回答道:“應該是給陳某的,我讓他們送到流雲觀來,沒想到這麼快。”

玄黃和陳長生起身便朝著門口走去。

果不其然,一堆書籍整齊的堆放在門口,但那門外,卻不見送書的人。

但實際上,那裡站著兩位陰差,只是道觀裡的師徒幾人看不見罷了。

陳長生走上前去,來到了陰差面前。

來的也不是別人,正是洪三才。

洪三才上前道:“先生,您要的書都放在這裡了。”

“有勞了。”

陳長生又問道:“小院裡的事都收拾完了?”

“多虧了先生。”洪三才說道:“那一掌下去,連殘魂都沒有剩的。”

陳長生打趣道:“那我下次出手輕點,也給你們找點事做。”

洪三才笑道:“那可別了,還是解決乾淨才好。”

陳長生也不禁一笑。

玄黃就站在道觀裡,他見先生面前空無一人,卻好像又是在跟誰說話。

他起初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大抵是此地的鬼神。

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解釋了。

而在那道觀的牆角處,四個腦袋偷偷摸摸的看著這一幕。

“他是在跟誰說話?”

“該不是跟鬼說話吧?”

年紀最小的紫蘇有些害怕道:“二師兄,你別嚇我啊。”

道觀門口的洪三才並未多做停留,與陳長生寒暄幾句之後便告辭道:“先生,東西已經送到了,我就先回去覆命了。”

陳長生問道:“不再看看?這些可都是你的徒孫啊。”

洪三才搖頭道:“如今洪某已成陰差,不可再留念凡世了。”

陳長生輕聲一嘆,說道:“如此也好,免得多些執念。”

“先生告辭。”

“告辭。”

洪三才帶著另外的一位陰差下了山去。

玄黃走上前來,來到了先生的身旁。

陳長生看著洪三才下山的背影,這個人當初就死在這山上,如今卻是真正走下了山去。

玄黃出聲問道:“方才可是師父?”

“嗯。”

陳長生點頭道:“你們師父生前行善積德,死後得城隍大人提拔,入了陰司,如今是秋月坊的陰鬼使。”

玄黃心中感慨萬千,閉眼呢喃道:“無量天尊……”

“且莫深思。”

陳長生說道:“你師父甚至都沒進觀看一眼,你師父能想明白的道理,你應該也能明白。”

玄黃點了點頭,說道:“玄黃明白。”

他看向了門口放著的這一堆書,說道:“這些書……”

“放你們這吧。”

陳長生說道:“這次看不完,下次再來看也是一樣的。”

玄黃心中明瞭,接著便回頭道:“別看了,還不快過來幫先生搬書。”

四個徒弟眼見著被發現了,也只能出來了。

三師弟玄參撓頭解釋道:“師父,我們只是路過。”

玄黃無奈一笑,說道:“搬你的書吧。”

常山問道:“師父,搬去哪裡?”

“就搬到書閣裡放著吧。”

“好。”

幾個人一人搬一些很快就將門口的書都搬了進去。

在路上的時候,玄參心中好奇,嘀咕道:“這些都什麼書啊,怎麼都沒個書名?”

說著,他就要翻開看看。

卻忽然有一隻手打了過來。

“啪。”

玄參連忙縮回了手來,看向師兄道:“師兄,你打我作甚。”

常山說道:“師父沒教過你嗎?旁人的東西不能亂動,要是讓那位先生知道了,丟的可是師父的臉面。”

玄參見狀也沒了翻開瞧瞧的心思,說道:“不看便不看嘛……”

陳長生手中拿著一本。

這本書上面記載的東西屬於遁術一類的,主講五行法術,陳長生才接觸修行沒多久,看懂還是有些吃力,但理解起來並不難。

而在玄黃的視角里,陳長生看的那本書卻是一頁頁的白紙,什麼都看不見。

他有些不解道:“先生何故抱著一本空白的書看?”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書中無字,但陳某眼中有字。”

玄黃聽之心中一怔,恍然道:“先生大才。”

陳長生合上了書,說道:“進去說吧。”

回到涼亭之後。

玄黃便與陳長生對坐飲酒。

一葫蘆秋月釀,就足以聊到黃昏落日。

玄黃的話比他師父少太多了,但對陳長生而言卻正在好,至少不至於會感到無聊,若是像他師父那般話多,反而聽的腦多生疼。

轉眼之間,便到了落日時分。

天邊也泛起了昏黃之色,逐漸泛黃到最後成了一片火紅。

而那桌上的一葫蘆秋月釀,也見了底。

陳長生忽的想起之前跟張老頭的約定,但看這天色,恐怕是趕不上了。

看樣子,只能等下次了……

陳長生便與玄黃聊起了他幾個徒弟,同時也在等待著這一次的死亡。

“要天黑了……”

玄黃說道:“先生是要走了嗎?”

陳長生看向了那天邊,最後一抹餘暉就要落下。

“應該是吧……”

當那太陽完全沉入山下,天色也完全黑了下來。

陳長生頓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些許錯愕,他站起了身來,看向了遠處。

玄黃有些不解,問道:“先生在看什麼?”

“天,完全暗了嗎?”陳長生呆滯問道。

玄黃答道:“回先生,暗了。”

陳長生心中驚愕,望著黑夜,他身形微微一顫,嘴唇也不自覺的抖了抖。

“我竟然……”

“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