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孤刀前腳出了陳長生的院子,後腳便去找了狗兒。

院子相鄰,不過半個時辰,宋孤刀便走了,也不知道跟狗兒說了些什麼。

只是那天的狗兒,再一次敲響了陳先生的院門。

他想聽一聽陳先生的意見。

“宋孤刀剛才找你過吧。”

“嗯……”

狗兒低著頭,說道:“說了一件事情。”

陳長生問道:“你答應了嗎?”

“還在猶豫。”

狗兒頓了一下,說道:“陳先生是知道這件事嗎?”

陳長生說道:“他來的時候先來問了我,隨後就去找了你。”

狗兒抿了抿唇,說道:“那在先生看來,我應不應該去呢,我去了,又能做什麼呢?”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這樣九死一生的事只有你自己才能做決定。”

狗兒沉默了下來。

他拿不定主意。

“先生說讓我將目光放長遠一點,可是先生也沒有解釋佛是什麼,我聽宋魁首說,先生喚我小和尚,小和尚又是什麼意思……”

狗兒說著,卻又稀裡糊塗的說起了別的東西,他是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該如何決斷。

狗兒抬起頭來,說道:“在人間的時候,陳先生說我應該做個殺才而不是佛,以前不明白先生說的殺才是什麼意思,現在明白了,就是這個佛……”

陳長生解釋道:“所謂佛,實則是一種境界,將一切世俗的雜念、貪痴放下,能夠將一切慾望、痛苦、得失看淡、看開,從而能夠解脫釋懷,發到一種超脫的境界,用一顆平常之心來面對世間一切不平常之事,隨緣而行,隨遇而安,這就是佛。”

“放下,看淡……”

狗兒口中呢喃著,他想著自己所經歷的種種。

大水天災,城臺下的爭搶,數萬人的拼殺,所有的一切都化作雲煙飛灰,一幕幕似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之中浮現。

苦難、貪慾、殺念、生死……

若說隨緣而行,隨遇而安,他卻是從未做到過,每每看到他都想這一切不該是這樣的,但卻又無力改變。

狗兒抬頭道:“如果這樣說的話,好像我也差的太遠了吧……”

陳長生說道:“只是走上了這條路而已。”

狗兒抬起頭,問道:“那先生認為的殺才呢?”

陳長生說道:“宋孤刀便是一個合格的殺才。”

“宋魁首……”

狗兒張了張口,他回想起宋孤刀的面孔,與他所認為的並無不同,他也覺得,宋魁首才算得上殺才之名。

狗兒問起了自己來。

那自己算是什麼?

佛也不是,殺才也不是,徘徊在這二者之間,始終都沒有決斷。

狗兒自覺平淡,平凡到塵埃裡,落進人群裡都難以被人發現的那種。

但為什麼,好像許多人都對他抱有很大的期望。

先生是,宋魁首也是,還有在凡間救過的那個人……

可他自己自始至終都不承想過殺人。

不僅是下不去手,更重要的是,他心存慈悲之心,對於大多數的事都抱有別樣的看法。

可當狗兒見了那遍地屍骸,又見了這神域過後,他又發現自己徹徹底底的錯了。

在經歷了幾次麻木過後,他徹徹底底忘記了自己所念所想的是什麼。

狗兒抬起頭來,說道:“陳先生,如果我去了,有幾成能回來?”

陳長生說道:“一成不到。”

“這樣嗎……”

狗兒沉思著,卻仍舊有些下不定心思。

“多謝陳先生解惑。”

狗兒起身拜了一拜,隨後便與先生辭別。

他走出了院子過後小心翼翼的將門關了上來。

陳長生也收回了目光,隨後便將那杯中最後一口濁酒飲下。

往後的幾日裡,狗兒將自己關在了院子裡,入夜過後都是靜悄悄的,半點聲響都聽不見。

.

.

陳長生再一次來到酒肆的時候,明顯見喝酒的人多了些許。

大多都是一些生面孔。

宋孤刀竟也閒了下來,正在櫃檯前與杜阿孃吵嚷著。

“老寡婦,你這人是挺好的,就是長了張嘴,你那上一個估計都是被你氣死的。”

“怎麼?你也想跟老孃湊合一下,讓我給你守寡啊?”

“我能瞧得上你!?”

“老孃還瞧不上你呢!”

兩人拌著嘴,酒肆裡喝酒的人卻是都不在意,好似是習以為常了一般。

“真是……”

宋孤刀一轉頭便見到了走進酒肆的陳長生。

“前輩。”宋孤刀招呼了一聲。

陳長生走上前道:“近來是閒下來了?”

“倒也沒有。”

宋孤刀點頭道:“只是偷個懶罷了。”

杜阿孃說道:“他啊,一刻鐘偷兩刻懶,眨眼一天就過去了。”

宋孤刀眼眸一瞪,說道:“你就不能說我兩句好話嗎?”

“你有什麼好嗎?”

“……”

宋孤刀想了想,最終只能冷哼一聲,說道:“不與女鬥。”

杜阿孃笑了一聲,說道:“慫包。”

宋孤刀倒也不惱,二人之間,一直都是這樣的。

隨後杜阿孃去打了酒,陳長生和宋孤刀也上了桌。

“那個誰去找過你了嗎?”宋孤刀眨眼問道。

陳長生說道:“你走後他便來了。”

“哦?”

宋孤刀抬頭道:“他有說要去嗎?我看他最近都把自己關院子裡,就沒出來過。”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應該是在猶豫吧。”

“是嗎……”

宋孤刀摸了摸下巴,已然有了心思。

“再等三日吧。”陳長生說道。

宋孤刀聽後也放下了心思,說道:“那便聽前輩的。”

陳長生點了點頭,兩人喝完了酒便在酒肆門口分道揚鑣了。

陳長生往住處走去,就要到的時候卻是見到等待在門口狗兒。

狗兒轉過身望著陳先生,好似已經有了決斷。

陳長生問道:“站在這裡做什麼?”

狗兒說道:“先生,我想做個先生口中的殺才,但好像又不是宋魁首那樣的人。”

陳長生站在門口看著他。

狗兒接著說道:“我做不了殺才,也成不了佛。”

他的心中沒有殺念。

狗兒的話音一轉,卻又說道:“但如果,如果說,死我一人……”

“可救千萬人嗎?”

他目光望著先生,好似在期盼著一個答案。

陳長生沉吟了片刻,告訴他道。

“只是或許。”

狗兒的目光之中忽的有了光亮。

在那片刻的沉默過後。

狗兒往後退了兩步,隨後他便如那次在湖邊一般,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狗兒謝過先生解惑之恩!”

無論是殺一人而救千萬人,還是殺千萬人而救一人,他都做不到。

既然心念不曾想他殺生。

那便殺自己吧。

這樣,便就不算殺生了吧。

狗兒站起身來,最後看了一眼陳先生後便回過頭往外面走去,再沒回頭看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