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龍而歸,見青山綠水。

鐘鼓長鳴。

人間的風采豈止幾年,幾百年就看的完的。

重歸故里,墨淵亦是有著不同的感受,看著那青山綠水,重山疊嶂,好似回到了從前他還在山野間閒遊的日子。

一切都是那樣的安寧。

“先生,我們去哪?是回流雲觀嗎?”

陳長生問道:“你想回去看看的話,那就先回秋月坊吧。”

“嗯。”

越是近秋月坊,墨淵就越是迅速。

說起來,陳長生也好久沒回來了。

二人落於那流雲山下,見那道觀之中香火直上青天。

墨淵抬眼望去,見那上山的石階整潔乾淨,只是這麼多年過去,難免多出了些許歲月腐朽的痕跡。

青石板上如今也多出了許多斑點。

墨淵開口問道:“先生近些年回來過嗎?”

“許多年前回來看過。”

“我記得以往張小六會來掃臺階,好多年前,他還給我送了燈籠跟對聯……”

陳長生沉默下來,半晌沒有答覆。

墨淵也明白了先生的不語。

“不在人世了嗎……”

“嗯。”

墨淵嘆了一聲,心中莫名覺得有些憂傷。

那是他少有的,記得清楚的人與事。

他抬頭望去,問道:“那如是何人在山上?”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也是曾經的人,你也見過。”

“我見過?”

墨淵回想了一下,卻是想起了幾張面孔。

“走吧。”

二人往那山上走去。

再度踏上這石階,一步一步彷彿都重了些許。

墨淵的目光望著山頂,他一直在看那道觀。

在他看來,他只有兩個家,一個在碧波湖,另一個便在這裡。

至那山門口,卻聞那觀中有誦經之聲。

誦唸的是道經,其聲平靜,誦經之人好似心如止水。

但門口的三兩腳步聲卻讓那誦經聲停了下來。

觀中坐著的人浮雲道人頓了一下。

他的目光看向門口,隨即便聽一陣緩慢的敲門聲響起。

他從那團蒲上起身,邁步走到門口。

緩緩拉開道觀的大門。

卻見兩道身影正在門前。

一襲青衫,一身黑衣。

浮雲道人愣了一下。

隨即卻聽墨淵開口道:“原來是你啊。”

陳長生看著他,沉默片刻後道了一句,“近來可好?”

浮雲道人那平靜的心緒在這一刻顫動了起來。

他忽的笑了,點了點頭。

………

道觀裡清淨。

一切從簡。

浮雲道人在後山開闢出了土地,種了不少東西,幾年前還買了幾根桃樹苗子種在了那裡,如今也已經掛果了。

倒是不愁吃,吃不完的也能挑到坊裡面賣些錢財,他只是一張嘴,倒不像他師父當初那般吃力。

浮雲道人沏了茶水,也是山上採的野茶,自己炒的。

幾人圍坐在桃樹下的石桌前。

“還是這張桌子啊……”

墨淵不禁道了一句,說道:“當年這桌子壞了又壞,換了又壞,沒曾想一走一回,還是這張。”

浮雲道人說道:“萬事萬物,不同也好,一成不變也是好的。”

墨淵不禁說道:“道長說的是。”

對他而言,那段時日是難以忘懷的,如今不變的桌子,也更讓他憶起曾經,都是好的。

陳長生看著浮雲道人,不得不說,眼前的人的確看開了許多東西,或許也不能這麼說。

有可能從一開始,那個喚作商陸的人便看的明白,看的透徹,所以他回來了。

不管是那西蕭皇帝還是這流雲觀的觀主,都是他該做的事情。

陳長生問道:“這些年,道觀裡只有你一人?”

浮雲道人道:“還有許多香客。”

流雲觀一直都不缺香火。

不管流雲觀是荒廢了多久,秋月坊的人都記得曾經這裡有一座道觀,曾經的時候,有過一位上百歲的道人,還有過一位仁善的道長,亦有過一位少年神醫行大義之舉。

墨淵說道:“這樣也就不孤單了。”

浮雲道人笑道:“墨居士說的不錯。”

墨淵聽著這稱呼,不禁說道:“你現在真像一位道長了,跟當初頭一次見的時候,差別很大。”

浮雲道人說道:“興許是道經看多了緣故,心裡面沒了朝氣,再者說,也的確老了,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墨淵點了點頭,問道:“道長沒收個弟子?”

浮雲道人想了想,說道:“我這半路出家的道人,也就不要誤人子弟了。”

他做過皇帝,有些念頭,終究是不同的。

再清醒他也會留有一些曾經的痕跡,也是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也從未收徒。

墨淵說道:“我看道長道法自然,又怎會誤人子弟。”

浮雲道人笑道:“人各有命,有人上山,有人下山,隨緣即可。”

陳長生問道:“你打算一輩子都待在這山上了?”

“是這樣想的。”

浮雲道人覺得,這山上比哪裡都好。

他舒了口氣,說道:“那時年少無知,如今才明白那世道是如何讓人滄桑,雖說如此,但走過這一遭,貧道這一生也算是圓滿了,從何處來,便歸於何處,塵歸塵,土歸土。”

“道法一途。”陳長生道:“你比你師父要領悟的多些。”

“師父他……”

浮雲道人想了想,不禁回想起師父的一生。

浮雲道人說道:“師父他倔強,平生數十載,師父都在山上,我這個下山的徒弟,又怎能比過師父。”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也不是上山下山的事,只是觀念不同,你師父他太過純粹了,彷彿一張白紙上只勾勒了幾筆,他這一生都是如此,但你不同,你那張紙上盡是畫卷,二者各有千秋,所向皆是大道。”

浮雲道人說道:“貧道慚愧。”

墨淵開口問道:“道長有不甘心嗎?”

他問的,自然是當初西蕭敗於大襄的事。

浮雲道人說道:“自然也有,不過如今也已經看開了,榮辱興衰,皆是天命,運在大襄,看似不公,但實則也是暗合天數。”

他看著墨淵,說道:“其實不管是西蕭還是大襄,短時間內都會有興盛的一面,但不同的是襄人有風骨長存,亦會因此長久,這一點,西蕭不如大襄,貧道亦不如襄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