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太無知的,一看便知是冥海海族,是鮫人,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男鮫,甚至有點老,能笑出半臉皺紋,天水碧色長髮披肩。

冥海中的海族基本上就是指它們,那些海里的游魚之類的都自動被世人給忽略了,它們就是冥海中的船伕,能準確把握住這片詭異海域變幻莫測的通行路線。

主動湊上前來的小黑卻不懂,看到這半人半魚的傢伙感到很奇怪,似乎懷疑那在水中晃動的魚尾巴是不是真的,當即取下了身上的大棒子,蹲下了,就要往水裡捅,想要撩魚尾巴看看的意思很明顯。

師兄弟三人小汗一把,牧傲鐵趕緊一把拉住了他,將他扯了起來往身後摁住,並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胡鬧。

船伕雙手在船尾一撐,跳出了水面,一屁股坐在了船尾,一手抓住了棧橋邊固定船隻,魚尾依然飄柔搖曳在水中。

小黑到不了前面,只能是從牧傲鐵的身後努力伸出腦袋去看,嘴形有“哇”的感覺,兩眼放光,似乎很羨慕人家有尾巴,能做人又能做魚。

庾慶伸手摘下了橋頭杆子上的燈籠,遞給對方。

船伕也摘下了掛在船頭的沒點亮的燈籠,正要與庾慶手上燈籠做交換,目光忽然定格在了庾慶手上的戒指上,略怔的意味很明顯,連水中慢慢晃動的尾鰭也停止了搖擺。

師兄弟三人又不瞎,對方這反應,頓令三人互相看了眼。

船伕回過神後,終止了交換燈籠的手勢,提著燈籠的尖銳五指中,食指彈了出來,尖尖指甲指向了庾慶手中的戒指,發出了沙啞聲音,“我不要錢,要你的戒指。”

師兄弟三人一怔,沒想到冥海船伕那傳說中的把戲居然被他們碰到了,初次來就碰到了。

冥海船伕擺渡,遵循一個準則,雙方自願!

一旦在船頭掛上了點明的燈籠,就意味著這趟擺渡的交易談妥了,雙方都不得反悔。

先給錢後襬渡,船一開動,什麼錢多錢少的事都不要再提了,到了地點下船便是。

時間久了,這裡也形成了人盡皆知的標準價,船客按人頭算錢,基本都是三千兩一個人。

當然,船伕若覺得拉一個人不划算,可以加價,也可以要別的東西當做運費。客人如果覺得價高了,或者覺得不合適,也可以拒絕,可以再找別的船伕。還是那句話,本著雙方自願的原則交易,不能勉強。

所以,經常來往這裡的人都會給後人一個忠告,儘量不要戴什麼比較顯眼的珠寶,或什麼貴重物品,帶了也不要亮出來,藏在身上收好,儘量不要讓鮫人看見,一旦鮫人起了貪心便會索要。

說是這樣說,其實這種情況已經不是很多見了,三人真的沒想到頭回來就遇上了。

問題是,庾慶多看了兩眼自己的戒指,這應該也不是什麼明晃晃顯眼的珠寶,遂問道:“你想要以這枚戒指抵我們四個人的船費?”

船伕那張老臉上又擠出了笑,舌尖伸出在嘴唇上左右滑了滑,才道:“是。”

庾慶再問:“為何要這枚戒指?”

船伕指了指戒指,又指向了從水中揚起的魚尾,“魚,我喜歡。”

是這樣嗎?師兄弟三人相視一眼,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

換做一般的戒指也許就答應了,然而這枚戒指另有重用,庾慶不得不拒絕道:“對不住了,我只願付出錢財。這個小孩我也不跟你講價了,算四個大人,行價一萬二千兩,答應便交易,不答應我就換船。”

船伕與之目光相對,忽嗬嗬一笑,“好吧,給錢也一樣。”手中沒點亮的燈籠遞給庾慶。

庾慶接了,將沒點亮的燈籠掛在了橋頭杆子上,又將手上點亮的燈籠交給船伕。

船伕又將點亮的燈籠掛在了船尾的釣竿上,然後扶住橋,穩住船,請客人上船。

三大一小上了船後,庾慶也將點好的一萬兩千兩銀票給了船伕。

船伕把銀票塞進了隨身的囊鰾裡,之後扭身滑入了水中,雙手扶住了船尾,水下的魚尾開始優美而自然地搖擺,推動船隻離開棧橋,水面拐了個彎,輕飄飄駛向了淡淡的迷霧深處。

行駛的船,破水的聲音不大,在這黑暗和安靜的水域顯得清晰乾脆。

庾慶負手站在前面,一路迎向黑暗與迷霧。

牧傲鐵沉靜面對著後面,掛著的燈籠晃盪在他跟前。

南竹站在中間,手抓著小黑管束著不放,到了這裡自然不許小黑亂來,不然這小傢伙想要用“大棒”划船玩水,嚇得“大棒”都躲到船頭去了……

不見日月星辰,沒有辨別時間的座標,不知在黑暗與迷茫中穿行了多久,庾慶自我估計可能有差不多兩個時辰左右後,忽感覺到了不對。

船行駛到了一處到處有礁石裸露的海域,嶙峋的礁石形態怪異,如一隻只暗伏在水面的怪獸。

最重要的是,之前一路上還偶爾會看到遠處有其它船隻的燈光,現在差不多有半個時辰沒再見過了,前方一直漆黑漆黑,半點零星燈光都不見。

感覺到了不對,庾慶聯想到了登船時的異常遭遇,瞬間心生警惕,立刻回頭探口風,要看對方如何回答,“船伕,你走的方向不對吧?”

聞聽此言,牧傲鐵立馬盯向船尾,剛到船伕趴在船尾的兩隻手應聲縮了下去。

牧傲鐵亦感不對,手握劍柄,迅速一腳踏上船尾往下看,只見水波盪漾,船伕已經遁入水中不見了。

唰!他拔劍出鞘了。

見此狀,庾慶和南竹立馬知道出狀況了,兩人亦先後拔劍在手。

一看要打架的樣子,儘管自己的脖子在南竹的手上,小黑還是來了精神,大喊一聲,“大棒!”

大棒立刻順著船舷爬了回來,蹦起緊縮成了一根大棒子落在了小黑的手上。

此時的牧傲鐵亦緊急回頭告知情況,“船伕遁水跑了。”

南竹提劍四顧,驚疑道:“什麼情況?一來冥海就能遇上鮫人船伕下黑手不成?現在來往海市的風險都這麼大了嗎?千流山也不管管?”

“恐不是千流山的鍋。”冷目環顧的庾慶抬起了時候,亮出了手上的戒指,“怕是和這東西有關。”

“戒指?”南竹越發驚疑,“為了一枚戒指,這船伕就敢壞了‘冥寺’的規矩,壞了千流山的秩序不成?”

庾慶:“這不是普通的戒指,會不會是這船伕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戒指?”

南、牧二人相視一眼,老十五這麼一說的話,船伕出現後的異常情況似乎也可以當做一個解釋。

牧傲鐵遲疑一句,“這個鮫人船伕怎麼可能知道這戒指的情況?”

庾慶:“你別忘了,這裡的海族應該在海市被外界修士攻破前就已經存在了。”

南、牧二人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海族在外界修士佔領此地之前,可能就與冥界仙府有接觸,知道戒指的事情並非不可能。

南竹又伸頭瞟了眼庾慶手指上的戒面,“照這麼說的話,以魚做戒面確實很罕見,居然會用魚來做戒面,魚和水是有關聯的,會不會正好與這片海有關?”

庾慶密切留神水下動靜的神態不敢鬆懈,“就憑這些鮫人,就算是在水下,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他不敢和我們正面硬來。把我們弄到這裡來,要麼是想困死我們,要麼就是這裡有能對付我們的便利,總之是個不利於我們的地方,此地不宜久留,不管方位如何,先把船劃離這片水域再說。”

牧傲鐵立刻俯身施法,一掌掀翻了船尾的一塊座板,連啟兩塊,扔了一塊給南竹,兩人隨後迅速坐下,各自持板劃一邊,以兩人的修為如此施為,船迅速向這片礁石海域之外駛去。

兩人毫不猶豫的迅速執行了庾慶的話,也是因為屢次冒險總結出了一點經驗,一旦遇到危險時,老十五應對危險的反應還是很靈光的,至少比他們強多了,屢屢帶著他們死裡逃生。

幾乎就在這同時,大頭“笛笛笛”的鏗鏘鳴叫聲在庾慶的馬尾辮裡響了起來。

南、牧二人略驚,一聽便懂,此地果然暗藏殺機,兩人當即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啪!小黑突然一棒砸倒了船中隔檔的擋板,之後扔下大棒,坐在了船中,有樣學樣,也操起了木板在那用力划船。

三個大人被他嚇一跳,見是這樣都鬆了口氣,甚至有些慶幸這小雜碎沒有砸船舷,倘若像是在幽角埠打砸人家櫃檯那般胡亂打砸,把船舷砸破了導致進水弄沉了船,那樂子就大了。

冥海可是號稱沒有導航的人是永遠走不出去的地方,沒了船歇腳的話,修為再高也不能一直在海面站立。

海底,礁石洞窟中,船伕鮫人躲在其中目送了海面的一點光快速駛離這片海域。

它游出洞窟後,幾次欲遊近船底,想把船給弄沉,然終究是不敢靠近,深知那些修士的殺傷力有多恐怖,哪怕自己是海族擅長水遁,一旦接近被發現,那一瞬間也未必能逃過擊殺。

後來,它暫且放棄了船,快速在海底潛行,不一會兒便浮出水面,爬上了一座小島,快速爬到了一堆高聳的土包前,摧倒了其中的一座土包,見到裡蟻穴裡爬出的一群“蜃蟻”後,越發覺得奇怪,這東西還在,為什麼對那些人沒用?

它回頭看向遠處的那點亮光,旋即又爬了海中,迅速遁水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