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入夜

姜華今天穿著一身孝服,如果按照周禮,不同身份的人,穿的孝服也不一樣。

不過,不同地方風俗不同、習慣不同。周禮這玩意兒,即使是最固執的魯國和燕國,這年頭也不怎麼遵守了。更何況是巢國這種南方小國,而姜氏如今就是姜華做主,姜華相當於是接下來這個新國家的開國之主,理論上講,這個國家風俗如何,禮儀符合,全看姜華的想法。

所以此刻姜華僅僅只是穿了一身麻衣,麻衣的外邊再披上一層白色的披風,頭上也帶著白布紮成的帽子,腳下穿著一雙白色布鞋,但也僅此而已了,並沒有大規模的興師動眾。

貴族和道人們先後到來,姜華一一與之寒暄。

入夜之時,寒暄結束,姜華也離開了祖廟,來到了附近一處寬敞的廣場之上,眾人一人一個蒲團,大家夥兒席地而坐。姜華沒有發話之前,眾人都在靜靜的等待著。

姜華坐在蒲團之上,開始打量眾人。

道人們都坐在左手邊,為首的是太平道人。太平道人身後跟著他的二弟、三弟以及外來道人代表孫恩。

右邊第一豎排也坐著十個人,分別是魏氏的公子斯,韓氏的公子非等人。每一個人的身後,也跟著幾個人。少的跟著兩個,多的跟了四個。

而姜華的身側,也坐著一些人。

“十幾年前,初見諸君之時,諸君意氣風發,此刻,再見諸君,諸君實力不凡。有好多道友都已經可以突破了,如今不過是在自我壓制,想要多積累一些底蘊而已。”

姜華誇獎、觀察眾人的時候,眾人也在觀察他。

“十四年前,初見鹽君之時,鹽君雖然天資不凡但實力相對較為薄弱。此刻再看鹽君,周身瀰漫著太極道韻、造化之力,可謂是渾然天成,看來,鹽君距離真人和初代君主,也不遠了。”太平道人恭賀道。

“當年鹽君使用秘法,以羽士之身逆伐初代君主相柳,鹽君受到秘法反噬。那時孤就時常擔心鹽君的安危,但如今看來,危機危機,危險之中蘊含著機緣。當年的鹽君,乃是炎帝血脈。此刻的鹽君,體內炎帝血脈和黃帝血脈近乎完美融合,初代君主不遠了。”魏氏的公子斯恭賀道。

緊接著,眾人依次送上祝福,姜華的臉上充滿了笑容。

“這十五年來,百家爭鳴期刊平均每旬一期,記錄了諸君的想法,也記錄了諸君治下的發展、變化。不過此刻,孤還是想聽一聽諸君自己的想法和對未來的看法,就按時間順序吧。”說著,姜華就看向了太平道人。

太平道人也不客氣,當即點了點頭,大聲說道:“太平道這十五年來……”

“以上就是太平道的發展過程,必須要感謝鹽君給予的支援,否則,黃天意志也不會即將誕生,老道也不會即將突破。”

“如果可以,老道希望能繼續下去。這個天下,能夠讓我等毫無顧忌的實現個人理想的地方不多了。”

姜華也沒有點評,而是看向了下一位。不過,這一次沒有看向禮郡,而是看向了貴族那邊,道人一位、貴族一位,按照順序來。

魏氏公子斯咳嗽了一嗓子,接著道:“那孤就也說兩句吧。”

“來到了河內郡之後,孤起初之時,是想要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獲取名望。”

這確實是大實話,很多人都點了點頭。

“但是來到此地之後,孤才發現,鹽城確實很不一樣,方方面面都不一樣,給孤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鹽城很有活力!”

“後來孤和好友們就開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建設河內郡,其實我們這些貴族,想法都差不多,基本上就是打壓世卿世祿的貴族,集中權力到君主手裡,聚集力量辦大事,吸收庶民、士人、國人、野人之中的精英……”

“後來被太平道偷襲,萬萬沒想到這一戰竟然從百家三年冬天一直打到了今天,這會兒還沒打完,還在對峙呢。”

“如今,孤的好友李兄(李悝)即將突破,孤這些年也收穫很大。來到鹽城之前,孤距離成為初代君主,尚需百年積累。經過這十五年後,孤距離初代君主可能也只需二十年時光了。”

“還有龐兄,他也在河內郡練出了一支玄級道兵,如今正在琢磨地級道兵。龐兄距離先天真人,可能也就是這兩年的功夫。”

“而孤也在這十五年間,真正的明白了一位君主應該具備什麼樣的品質。如果鹽君想要收回河內郡,孤當然是支援的。只是孤願意拿出大代價,願意與鹽君交換,使得鹽君允許孤把河內郡那些信任孤的百姓一起帶走。”

“無論鹽君需要什麼,都可以談。”

“即使是魏氏幫忙,向周天子請封姜氏為諸侯,也可以談。”

姜華微微點頭,就看向了左邊的下一位道人:王巨君。

王巨君此刻已經沒有十四年前初見之時那麼瀟灑了,此刻的他半邊的頭髮都是白的,王巨君先向姜華拱了拱手才接著道:“十四年前,我在百家爭鳴報紙上,看到了太平道友的想法,也看到了鹽君的誠意,於是就離開了曲阜,打算在禮郡建設一個儒家理想中的大同之世。”

“很多人都說我是託古改制,名義上打著周禮的幌子,實際上卻去建設自己心目中的禮郡。”

“對於這一點,我不反對,但也不贊成。”

“狹義的周禮,是周公旦當年創造的,但這樣的周禮,早已不適合當下這個時代,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的時代早就結束了。”

“所以,如果是狹義的周禮,那我確實是託古改制,確實可以覺得我是掛羊頭賣狗肉。”

“但是,廣義的周禮又是什麼?廣義的周禮是每個人心中對美好時代的嚮往,對美好世界的憧憬!”

“現實如此殘酷,心中還不能憧憬一些美好事物嗎?”

“所以,如果是廣義的周禮,那麼我進行的一切改革,都是符合周禮的。因為,我建設的是我心目中的周禮而不是周公旦的周禮!”

“這些年來,禮郡的治理,有很多波折。”

“首先,禮郡並沒有靠邊,禮郡的左右兩側都是其他道友的治下。禮郡的東方是鹽城的郡縣,禮郡的西方是巢河,這樣的地形地勢,就註定了禮郡不可能走太平道的路子,沒法向周圍擴張。”

“所以,禮郡的發展,很快就到了瓶頸。”

入侵誰呢?

誰都不好打!

“所以,痛定思痛之後,禮郡就開始朝著更多人口以及高素質人口的方向去了。”

“禮郡開始在百家爭鳴期刊之上,號召全國各地的有志之士前來禮郡一起建設夢想中的世界……”

雖然調子唱的很高,但禮郡如今的實力確實不咋地。

禮郡發展到極限之後,立刻就朝著對面發動了戰爭。但是對面早有準備,王巨君又沒有太平道那樣的實力,再加上項羽實在是太生猛了,在不撕破臉皮的前提下,王巨君打不過,撕破了臉皮之後,王巨君更是被項羽按著頭一頓爆錘!

被錘的懷疑人生之後,禮郡被打退了,然後項羽就過河了,然後禮郡就滅了!

禮郡被滅之時,王巨君愁的一夜白頭!

不過好在,當時禮郡核心的那群儒生都活著跑了出來。

跑出來之後,王巨君就建立了一個儒家禮郡流亡組織,這個組織直接跑到鹽城去了,四處找人捐款捐物,妄圖捲土重來。

還別說,還真的捲土重來了。

當然,捲土重來不是因為王巨君的流亡組織足夠能打,而是王巨君籌集到了足夠多的好處,公子非思索之後覺得,留下一個對手也好,就當練手了,於是項羽就撤軍了。

項羽在禮郡待了半年左右,最後一根毛都沒有給王巨君留下。

等到王巨君收到訊息回到禮郡的時候,那真是天高三尺!

從那以後,王巨君就變得現實多了。

那一年是百家七年。

從那以後,王巨君就現實很多,發憤圖強!

這一次的禮郡,開始以宗族、同鄉、老師和學生等關係為主,組織軍隊,開始了鄉紳自治。遇到大事的時候,鄉紳們聚集在一起進行討論,平時大事主要由鄉紳們商討之後決定,戰時由王巨君的霸府決定。

三年後,公子非的大軍再次到來,這一次還是項羽帶領軍隊。

這一次,雙方軍隊估摸都不大,項羽只帶了三千人,是過來約戰的。

禮郡精心準備了三千大軍,雙方都是黃級道兵,大戰一場,項羽贏了。

一個月後,項羽再次過來約戰,禮郡再次迎戰,項羽又贏了。

百家十年,項羽約戰了足足九次,全都獲勝,禮郡輸光光!

這是禮郡第二次破滅!

這一次,項羽在禮郡待了三個月,王巨君就籌集到了足夠多的好處,然後項羽就拿著好處退去了。

而今年春天,項羽第三次出兵。

要不是恰逢巢伯身死,這會兒說不定王巨君就要第三次建立禮郡流亡組織了。

不過,說良心話,王巨君這幾年也是有進步的。一次比一次強,但奈何對面的項羽太過生猛,項羽也一次比一次強,韓氏的公子非和他的師兄李斯,也都是一次比一次強。對了,就連張氏子房也一次比一次強。

王巨君和師弟朱元晦以及師弟的小迷弟曾伯涵三人都很有天賦,進步也很快,但奈何對面進步更快。

不過,三人都是意志堅韌之輩,雖然屢戰屢敗,但也能不受外界嘲諷,始終堅持下去,只要不死,遲早能成功。

王巨君講完了,就輪到公子非了,公子非看著眾人說道:“這十幾年收穫巨大。”

“首先要感謝鹽君,這自不必說。”

“其次,要感謝王先生,雖然王先生屢戰屢敗,可是卻能堅持屢敗屢戰。”

聽著這話,眾人忍不住發出一陣笑聲。不過,王巨君卻沒有笑。

“我是認真的,不信的話,大家可以聽聽公子籍的看法。”

公子籍坐在公子非的身後左側,他剛一開口,眾人就感覺跟打雷了一樣:“最初之時,感覺禮郡的軍隊,就是一盤散沙,一衝就散,感覺和楚國很多封君的軍隊差不多,沒什麼戰鬥意志。”

“當時的感覺就是,我還沒用力,對方就倒了。”

“等到百家十年那一次的時候,禮郡的軍隊給我的印象就是韌性,很有韌性,很多士兵都能做到堅持不退,雖然他們的戰鬥素養依然不高,但是韌性這方面卻很強。”

“這一年,和禮郡約戰了九次。每一次都是三千對三千,都是黃級道兵,而且約好了彼此主將的實力自我封印到剛剛進入卿相的層次。”

“這一回,禮郡每次都有進步。到了第九次的時候,我已經得認真起來了。”

聽到這裡,眾人感覺不一。

在這十五年裡,很多人是真的見識到了什麼叫天才!

他們看到了鹽城的韓信,也看到了河西郡的公子籍和公子非,真的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尤其是公子籍和禮郡約戰的那九次,已經傳到了整個天下,在絕大多數地方,公子籍的做法,都成了標準教材。

你不懂得如何抓住戰機?

請學習公子籍!

你不知道如何做一名合格的猛將?

請參考公子籍

九次約戰之後,公子籍名傳天下!

輸給公子籍,不丟人!

別說禮郡的這些人了,就算韓信自己私下裡兵棋推演的時候,都忍不住砸了面前的兵棋。

用韓信的話說就是:“這傢伙的直覺強大到不講道理的地步,如果都率領三千人,我也很難做到更好,甚至都未必是他的對手。如果將戰場侷限在三千人及以下,我對上他也是輸多贏少。”

“限制實力的情況下,三千人以下的戰場,當今天下都未必有誰能比他更強。我做不到的事情,吳叔(吳起)也很難,長卿先生(孫武)也很難。”

“不過,如果將戰場規模擴大,人數越多,我的勝算就越大!”

“更重要的是,戰爭和政治是緊密相關的。影響戰場勝負的除了戰爭本身之外,還有很多其他因素……”

(本章完)